秦淮河房

【原文】

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客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①，竞看灯船。好事者集小篷船百什艇，篷上挂羊角灯如联珠，船首尾相衔，有连至十余艇者。船如烛龙火蜃②，屈曲连蜷③，蟠委旋折④，水火激射。舟中鏾钹星铙⑤，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午夜，曲倦灯残，星星自散。钟伯敬有《秦淮河灯船赋》，备极形致。

【注释】

①填溢：充塞满溢。②蜃（shèn）：中国神话传说的一种海怪，形似大牡蛎（一说是水龙）。③连蜷：长而弯曲的样子。④蟠（pán）委旋折：盘旋曲折。⑤鏾钹星铙（sǎn bó xīng náo）：形容各种乐器齐鸣。钹和铙都是古代的青铜打击乐器。

【译文】

秦淮河旁的河房，便于居住、便于交际、便于娱乐，虽然房价很贵，但是住在这里的客人却很多，每天都没有空房。河面上游动的画舫船，阵阵萧鼓齐鸣之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往返于两岸之间。河房之外，每家都有露台，上面设置了红色栏杆和雕花窗户，四周围着竹帘纱幔。夏夜沐浴更衣之后，在月光下随意闲坐在露台上。两岸水楼中，一阵阵夹杂着茉莉花香的风迎面吹来，令年轻女郎更加香艳妩媚动人了。女客们各自手执团扇，身穿轻薄洁白的绢衣。缓垂的鬓发称着倾斜的发髻，柔软妩媚，楚楚动人。每一年的端午节，京城大户人家的女眷几乎充满河岸，都是竞相赶来观看灯船的。有好事者募集一百多只小蓬船和各种小艇，蓬上挂着羊角灯，宛如联珠，一只只小船首尾相连，也有连接到十多只小艇的。连接起来的船在河水里浮荡，就像烛龙火蜃，长而弯曲的样子，盘旋曲折之中，水光与灯光交相辉映，散发着强烈耀眼的光芒。船上的铙钹星铙齐奏，丝竹悠扬，管弦乐器奏起宴歌，热气腾腾，沸沸扬扬。大户人家的女眷倚着栏杆，传来一阵阵哄笑之声，喧闹声与光影交错凌乱，使得人的耳目不能自主地去听和观看。午夜来临，乐曲声逐渐微弱，灯光所剩无几，人们像星星一样各自散去。钟伯敬曾作了一篇《秦淮河灯船赋》，描写得最齐全，简直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