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胜庵

【原文】

炉峰石屋①，为一金和尚结茅守土之地②，后住锡柯桥融光寺③。大父造表胜庵成，迎和尚还山住持。命余作启，启曰④：

“伏以丛林表胜，惭给孤之大地布金；天瓦安禅，冀宝掌自五天飞锡。重来石塔，戒长老特为东坡；悬契松枝，万回师却逢西向。去无作相，住亦随缘。伏惟九里山之精蓝⑤，实是一金师之初地。偶听柯亭之竹笛，留滞人间；久虚石屋之烟霞，应超尘外。譬之孤天之鹤，尚眷旧枝；想彼弥空之云，亦归故岫⑥。况兹胜域，宜兆异人⑦，了住山之夙因，立开堂之新范。护门容虎，洗钵归龙。茗得先春，仍是寒泉风味；香来破腊，依然茅屋梅花。半月岩似与人猜，请大师试为标指；一片石正堪对语，听生公说到点头。敬藉山灵，愿同石隐。倘静念结远公之社，定不攒眉⑧；若居心如康乐之流⑨，自难开口。立返山中之驾，看回湖上之船，仰望慈悲，俯从大众。”

【注释】

①炉峰：即香炉峰，在浙江绍兴，会稽山诸峰之一，峰顶数十米见方，形似香炉，峰由此而得名。②结茅守土：编茅为屋，建造简陋的屋舍。守土：居住。③住锡：僧人在某地居留。④启：即书启，古代专指下级给上级的信件，后来用为信札的通称。⑤伏惟：表示伏在地上想，下对上陈述时的表敬之辞，多用于奏疏或信函。精蓝：佛寺；僧舍。⑥故岫（xiù）：本意是指山穴、山洞，也指光滑的山洞，文言文中多指山峰。⑦异人：高人，不寻常的人，这里指一金和尚。⑧攒眉：皱眉。⑨康乐：即谢灵运，原名公义，字灵运，以字行于世，世称谢客，袭封康乐公。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文学家、旅行家。

【译文】

炉峰石屋曾经是一金大师结庐居住的地方，后来他移居到柯桥的融光寺。我祖父便将炉峰石屋改造成表胜庵，希望迎接一金大师重返寺院担任住持。祖父特命我写信邀请他，信中说：

“晚辈恭敬地向您禀告表胜庵的建成，惭愧不能像给孤独长者那样将地面铺满黄金；表胜庵下的天瓦山房可以安静地打坐修行，希望您像宝掌大师一样云游四方后能来此栖息。当年戒弼长老重回西湖石塔担任住持，是被苏东坡的深情厚谊所感动；灵岩寺松枝高悬崖壁向东生长，也是被玄奘大师取经归国的宏愿所感动；而万回大师西行探望兄长能向往夕回一万里，因为他的孝心诚意感天动地。无论是离开还是住下，也都是随缘不造作。晚辈还要恭敬地向您禀告：九里山僧舍，实际上是大师您当初居住过的地方。是偶然听到柯亭飘来悠扬的笛声，故而您才滞留在人间；闲置许久的石屋禅寺空有烟霞景致却无人欣赏，而大师您本就超凡脱尘于世外。譬如那天空中飞翔的孤鹤，尚且眷念旧枝；试想那弥漫碧空的云彩，也总会飘回原来出行的山中。况且是这样迷人的人间胜地，正适宜您这样不寻常的大师莅临，也恰好了结曾住在此山的夙愿，又能在表胜庵树立开坛说法的新风范。冥冥中会有慧远大师让猛虎来为您守护山门，有高僧涉公让神龙降临为您清洗钵盂。早春时节的香茗，仍是您当年寒山清泉烹煮的风味；岁末之际的梅香冲破腊月清寒，仍是您当年茅庐旁的梅花疏影。这法华天衣寺下的半月泉中，月影还不明晰，正等待您指月说破它的实相；这里的灵石也只有您才能与之对话，正期待着您像生公一样讲经说法而使万物点头折服。敬畏此山的灵性，甘愿与灵石一起隐居此处。倘若您想像慧远大师结白莲社那样倡导净土法门，那么对于我的邀请一定不会皱眉头而不愉快；倘若我的居心是有谢灵运那样高攀您的想法，自然是难以开口向您请求。晚辈希望能看到您的大驾立刻还山，看到宽阔的湖面上驶来您归来的行船，无比敬仰之心期望您大发慈悲，附身依从众人的期盼，同意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