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石解
赭石色赤,性微凉,能生血兼能凉血。而其质重坠,又善镇逆气,降痰涎,止呕吐,通燥结,用之得当能建奇效。
其原质为铁氧化合而成,其结体虽坚而层层如铁锈(铁锈亦铁氧化合),生研服之不伤肠胃,即服其稍粗之末亦与肠胃无损。
且生服则氧气纯全,大能养血,故《本经》谓其治赤沃漏下;《日华》谓其治月经不止也。若煅用之即无斯效,煅之复以醋淬之,尤非所宜。
且性甚和平,虽降逆气而不伤正气,通燥结而毫无开破,原无需乎煅也。
其形为薄片,迭迭而成,一面点点作凸形,一面点点作凹形者,方堪入药。
【附案】
邻村迟某,年四十许,当上脘处发疮,大如核桃,破后调治三年不愈,疮口大如钱,自内溃烂,循胁渐至背后,每日自背后排挤至疮口流出脓水若干。
求治于愚,自言患此疮后三年未尝安枕,强卧片时,即觉有气起自下焦,上逆冲心。
愚曰:“此即子疮之病根也。” 俾用生芡实一两煮浓汁,送服生赭石细末五钱,遂可安卧。又服数次,彻夜稳睡。
盖气上逆者乃冲气之上冲,用赭石以镇之,芡实以敛之,冲气自安其宅也。
继用三期四卷 “活络效灵丹”(当归、丹参、乳香、没药各五钱),加生黄芪、生赭石各三钱煎服,日进一剂,半月痊愈。
邻村毛姓少年,于伤寒病瘥后,忽痰涎上壅,杜塞咽喉,几不能息。
其父知医,用手大指点其天突穴(宜指甲贴喉,指端着穴,向下用力,勿向内用力),息微通,急迎愚调治。
遂用香油二两炖热,调麝香一分灌之,旋灌旋即流出痰涎若干。
继用生赭石一两,人参六钱,苏子四钱,煎汤,徐徐饮下,痰涎顿开。
天津杨柳青陆军连长周良坡夫人,年三十许,连连呕吐,五六日间勺水不存,大便亦不通行,自觉下脘之处疼而且结。凡药之有味者入口即吐,其无味者须臾亦复吐出,医者辞不治。
后愚诊视其脉有滑象,上盛下虚,疑其有妊,询之月信不见者五十日矣。然结证不开,危在目前。
《内经》谓 “有故无殒,亦无殒也。” 遂单用赭石二两,煎汤饮下,觉药至结处不能下行,复返而吐出。
继用赭石四两,又重罗出细末两许,将余三两煎汤,调细末服下,其结遂开,大便亦通,自此安然无恙,至期方产。
或问:赭石《别录》谓其坠胎,今治妊妇竟用赭石如此之多,即幸而奏效,岂非行险之道乎?
答曰:愚生平治病,必熟筹其完全而后为疏方,初不敢为孤注之一掷也。——赭石质重,其镇坠之力原能下有形滞物。若胎至六七个月时,服之或有妨碍,至受妊之初,因恶阻而成结证,此时其胞室之中不过血液凝结,赭石毫无破血之弊,且有治赤沃与下血不止之效,重用之亦何妨乎?
况此证五六日间,勺饮不能下行,其气机之上逆,气化之壅滞,已至极点,以赭石以降逆开壅,不过调脏腑之气化使之适得其平,又何至有他虞乎?
或曰:赭石用于此证不虞坠胎,其理已昭然矣。至《本经》谓赭石治赤沃,《日华》谓其治下血不止,不知重坠下行之药,何以有此效乎?
答曰:此理甚深。欲明此理,当溯本穷源,先知人身之元气为何气。
盖凡名之为气,虽无形而皆有质,若空气扇之则成风,抛物其中能阻物力之动转是其质也。人脏腑中之气,大抵类斯。
惟元气则不惟无形,而并无质,若深究其果系何气,须以天地间之气化征之。夫天地间无论氮、氧、碳、电诸气,皆有质,独磁气无质,故诸气皆可取而贮之,而磁气不能贮也,诸气皆可设法阻之(如电气可阻以玻璃),而磁气不能阻也(磁气无论隔何物皆能吸铁)。是以北极临地之中央,下蓄磁气以维系全球之气化。丹田为人之中央,内藏元气以维系全身之气化。
由是观之,磁气者即天地之元气,而人身之元气,亦即天地间之磁气类也。其能与周身之血相系恋者,因血中含有铁锈,犹之磁石吸铁之理也。
赭石为铁氧化合而成,服之能补益血中铁锈,而增长其与元气系恋之力,所以能治赤沃及下血不止也。
戊寅年秋,穆荫乔君之如夫人金女士患经漏,淋漓不止者三阅月。延医多人,百方调治,寒热补涩均无效,然亦不加剧,并无痛苦。
予用寿师(张锡纯,字寿甫,故其学生称之为寿师。——编者注)固冲汤加重分量,服数剂亦无效;又以《金鉴》地榆苦酒汤试之,终不应,技已穷矣。
忽忆寿师此说,乃以磁石细末八钱,生赭石细末五钱,加入滋补药中,一剂知,二剂已。
是知药能中病,真有立竿见影之妙。
盖赭石既能补血中铁质,以与人身元气相系恋;而磁石吸铁能增加人身元气之吸力,且色黑入肾,黑能止血。
磁石、赭石二者同用,实有相得益彰之妙。药虽平易,而中含科学原理深矣。中医之理实包括西医,特患人不精心以求之耳。
受业张方舆谨注
广平县教员吕子融夫人,年二十余,因恶阻,呕吐甚剧。九日之间饮水或少存,食物则尽吐出。时方归宁,其父母见其病剧,送还其家,医者皆以为不可治。
时愚初至广平寓学舍中,子融固不知愚能医也。因晓之曰:“恶阻焉有不可治者,亦视用药何如耳。” 子融遂延为诊视,脉象有力,舌有黄苔,询其心中发热。
知系夹杂外感,遂先用生石膏两半,煎汤一茶杯,防其呕吐,徐徐温饮下,热稍退。
继用生赭石二两,煎汤一大茶杯,分两次温饮下,觉行至下脘作疼,不复下行,转而上逆吐出。
知其下脘所结甚坚,原非轻剂所能通。亦用生赭石细末四两,从中再罗出极细末一两,将余三两煎汤,送服其极细末,其结遂开,从此饮食顺利,及期而产。
一室女,中秋节后,感冒风寒。三四日间,胸膈满闷,不受饮食,饮水一口亦吐出,剧时恒以手自挠其胸。脉象滑实,右部尤甚。
遂单用生赭石细末两半,俾煎汤温饮下,顿饭顷仍吐出。
盖其胃口皆为痰涎壅滞,药不胜病,下行不通,复转而吐出也。
遂更用赭石四两,煎汤一大碗,分三次陆续温饮下,胸次遂通,饮水不吐。翌日,脉象洪长,其舌苔从先微黄,忽变黑色。
又重用白虎汤连进两大剂,每剂用生石膏四两,分数次温饮下,大便得通而愈。
一媪年过六旬,当孟夏晨饭时,忽闻乡邻有斗者,出视之。见强者凌弱太过,心甚不平,又兼饭后有汗受风,遂得温病。表里俱热,心满腹疼,饮水须臾仍吐出。七八日间,大便不通,脉细数,按之略实。自言心中烦渴,饮水又不能受。从前服药止吐,其药亦皆吐出。若果饮水不吐,犹可望愈。
愚曰:易耳。遂用赭石、蒌仁各二两,苏子六钱,又加生石膏二两,野台参五钱,煎汤一大碗,俾分三次温饮下。晚间服药,翌晨大便得通而愈。
当其服药之先,曾俾用净萸肉二两煎汤,以备下后心中怔忡及虚脱,迨大便通后,心中微觉怔忡,服之而安。
奉天小南门里,连奉澡塘司账曲玉轩,年三十余,得瘟病,两三日恶心作呕吐,五日之间饮食不能下咽,来院求为诊治。其脉浮弦,数近六至,重按无力,口苦心热,舌苔微黄。
因思其脉象浮弦者,阳明与少阳合病也;二经之病机相并上冲,故作呕吐也;心热口苦者,内热已实也;其脉无力而数者,无谷气相助又为内热所迫也。
因思但用生赭石煮水饮之,既无臭味,且有凉镇之力,或可不吐。——遂用生赭石二两,煎水两茶杯,分二次温饮下,饮完仍复吐出,病人甚觉惶恐,加以久不饮食,形状若莫可支持。
愚曰:“无恐,再用药末数钱,必能立止呕吐。” 遂单用生赭石细末五钱,开水送服,觉恶心立止,须臾胸次通畅,进薄粥一杯,下行顺利。
从此饮食不复呕吐,而心中犹发热,舌根肿胀,言语不利。
又用生石膏一两,丹参、乳香、没药、连翘各三钱,连服两剂痊愈。
癸亥秋,愚在奉天同善堂医学校讲药性,有学生李庆霖之族姊来奉,病于旅邸。屡经医治无效,病势危急,庆霖求为诊治。其周身灼热,脉象洪实,心中烦躁怔忡,饮食下咽即呕吐,屡次所服之药,亦皆呕吐不受。视其舌苔黄厚,大便数日未行。
知其外感之热已入阳明之府,又挟胃气上逆,冲气上冲也。
为疏方:用生赭石细末八钱,生石膏细末两半,蒌仁一两,玄参、天冬各六钱,甘草二钱,将后五味煎汤一大茶杯,先用开水送服赭石细末,继将汤药服下,遂受药不吐,再服一剂痊愈。
拙著《医学衷中参西录》有醴泉饮方,治虚劳发热,或喘或嗽,脉数而弱。方用生山药一两,大生地五钱,人参、玄参、天冬、生赭石各四钱,牛蒡子三钱,甘草二钱。
初制此方时原无赭石,有丹参三钱,以运化人参之补力,用之多效。
后治一少妇信水数月不行,时作寒热,干嗽连连,且兼喘逆,胸膈满闷不思饮食,脉数几至七至。治以有丹参原方不效,遂以赭石易丹参,一剂嗽与喘皆愈强半,胸次开通,即能饮食。又服数剂,脉亦和缓。共服二十剂,诸病痊愈。
后凡治妇女月闭血枯,浸至劳嗽,或兼满闷者,皆先投以此汤。俾其饮食增加,身体强壮,经水自通。——间有瘀血暗阻经道,或显有癥瘕可征者,继服拙拟理冲汤丸(皆在三期八卷),以消融之,则妇女无难治之病矣。
沈阳商人娄顺田,年二十二,虚劳咳嗽,形甚羸弱,脉数八至,按之即无。细询之,自言曾眠热炕之上,晨起觉心中发热,从此食后即吐出,夜间咳嗽甚剧,不能安寝。因二十余日寝食俱废,遂觉精神恍惚,不能支持。
愚闻之,知脉象虽危,仍系新证,若久病至此,诚难挽回矣。
遂投以醴泉饮,为其呕吐,将赭石改用一两,一剂吐即止,可以进食,嗽亦见愈。从前多日未大便,至此大便亦通下。
如此加减服之,三日后,脉数亦见愈,然犹六至余,心中犹觉发热。
遂将玄参、生地皆改用六钱,又每日于午时用白蔗糖冲水,送服阿斯必林七厘许,数日诸病皆愈,脉亦复常。
沈阳苏惠堂年,三十许,劳嗽二年不愈。动则作喘,饮食减少。更医十余人,服药数百剂,分毫无效,羸弱转甚。其姊丈李生在京师见《医学衷中参西录》,大加赏异,急邮函俾其来院诊治。
其脉数六至,虽细弱仍有根柢,知其可治。自言上焦恒觉发热,大便四五日一行,时或干燥。
投以醴泉饮。为其便迟而燥,赭石改用六钱,又加鸡内金二钱,恐其病久脏腑经络多瘀滞也。
数剂后,饭量加增,心中仍有热时,大便已不燥,间日一行。遂去赭石二钱,加知母二钱,俾于晚间服汤药后,用白蔗糖水送服阿斯必林四分瓦之一。得微汗后,令于日间服之,不使出汗,数日不觉发热,脉亦复常。
惟咳嗽未能痊愈,又用几阿苏六分,薄荷冰四分,和以绿豆粉为丸,梧桐子大,每服三丸,日两次,汤药仍照方服之,五六日后,咳嗽亦愈,身体从此康健。
人参可以救气分之脱,至气欲上脱者,但用人参转有助气上升之弊。必与赭石并用,方能引气归原,更能引人参补益之力下行,直至涌泉。
友人毛仙阁次男媳,劳心之后,兼以伤心,忽喘逆大作,迫促异常。仙阁知医,自治以补敛元气之药,觉胸中窒碍不能容受,更他医以为外感,投以小青龙汤,喘益甚。
延愚诊视,其脉浮而微数,按之即无,知为阴阳两虚之证。盖阳虚则元气不能自摄,阴虚而肝肾又不能纳气,故其喘若是之剧也。
遂用赭石、龙骨、牡蛎、萸肉各六钱,野台参、白芍各四钱,山药、芡实各五钱,苏子二钱,惟苏子炒熟,余皆生用(方载三期二卷,名参赭镇气汤)。
煎服后,未及覆杯,病人曰:“吾有命矣。” 询之,曰:“从前呼吸惟在喉间,今则转落丹田矣。” 果一剂病愈强半,又服数剂痊愈。
后用此方治内伤之喘,愈者不胜纪。
参、赭并用,不但能纳气归原也,设如逆气上干,填塞胸臆,或兼呕吐,其证之上盛下虚者,皆可参、赭并用以治之。
友人毛仙阁治一妇人,胸次郁结,饮食至胃不能下行,时作呕吐,其脉浮而不任重按。
仙阁用赭石细末六钱,浓煎人参汤送下,须臾腹中如爆竹之声,胸次、胃中俱觉通豁,从此饮食如常,传为异事。
又友人高夷清曾治一人,上焦满闷,不能饮食,常觉有物窒塞,医者用大黄、蒌实陷胸之品,十余剂,转觉胸中积满,上至咽喉,饮水一口即溢出。
夷清用赭石二两,人参六钱,俾煎服,顿觉窒塞之物降至下焦。
又加当归、肉苁蓉,再服一剂,降下瘀滞之物若干,病若失。
《内经》谓:阳明厥逆,喘咳,身热,善惊,衄、呕血。黄坤载衍《内经》之旨,谓血之失于便溺者,太阴之不升也;亡于吐衄者,阳明之不降也。是语深明《内经》者也。
盖阳明胃气,以息息下降为顺,时或不降,则必壅滞转而上逆,上逆之极,血即随之上升而吐衄作矣。治吐衄之证,当以降胃为主,而降胃之药,实以赭石为最效。
然胃之所以不降,有因热者,宜降之以赭石,而以蒌仁、白芍诸药佐之;其热而兼虚者,可兼佐以人参。
有因凉者,宜降以赭石而以干姜、白芍诸药佐之(因凉犹用白芍者,防干姜之热侵肝胆也。然吐衄之证,由于胃气凉而不降者甚少);其凉而兼虚者,可兼佐以白术。
有因下焦虚损,冲气不摄、上冲,胃气不降者,宜降以赭石,而以生山药、生芡实诸药佐之。
有因胃气不降,致胃中血管破裂,其证久不愈者,宜降以赭石,而以龙骨、牡蛎、三七诸药佐之(诸方及所治之案皆详于三期二卷)。
无论吐衄之证,种种病因不同,疏方皆以赭石为主,而随证制宜,佐以相当之药品,吐衄未有不愈者。
近治奉天商埠警察局长张厚生,年近四旬,陡然鼻中衄血甚剧,脉象关前洪滑,两尺不任重按,知系上盛下虚之证。自言头目恒不清爽,每睡醒舌干无津,大便甚燥,数日一行。
为疏方:赭石、生地黄、生山药各一两,当归、白芍、生龙骨、生牡蛎、怀牛膝各五钱,煎汤送服旱三七细末二钱(凡用生地治吐衄者,皆宜佐以三七,血止后不至瘀血留于经络),一剂血顿止。
后将生地减去四钱,加熟地、枸杞各五钱,连服数剂,脉亦平和。
伤寒下早成结胸,瘟疫未下亦可成结胸。所谓结胸者,乃外感之邪与胸中痰涎互相凝结,滞塞气道,几难呼吸也。
仲景有大陷胸汤丸,原为治此证良方,然因二方中皆有甘遂,医者不敢轻用,病家亦不敢轻服,一切利气理痰之药,又皆无效,故恒至束手无策。
向愚治此等证,俾用新炒蒌仁四两,捣碎煮汤服之,恒能奏效。后拟得一方,用赭石、蒌仁各二两,苏子六钱(方载三期六卷名荡胸汤),用之代大陷胸汤丸,屡试皆能奏效。
若其结在胃口,心下满闷,按之作疼者,系小陷胸汤证,又可将方中分量减半以代小陷胸汤,其功效较小陷胸汤尤捷。自拟此方以来,救人多矣。
至寒温之证已传阳明之府,却无大热,惟上焦痰涎壅滞,下焦大便不通者,亦可投以此方(分量亦宜斟酌少用),上清其痰,下通其便,诚一举两得之方也。
至寒温之证,不至结胸及心下满闷,惟逆气挟胃热上冲,不能饮食,并不能受药者,宜赭石与清热之药并用。
曾治奉天大东关安家靴铺安显之夫人,年四十余,临产双生,异常劳顿,恶心呕吐,数日不能饮食,服药亦恒呕吐,精神昏愦,形势垂危,群医辞不治。延愚诊视,其脉洪实,面有火色,舌苔黄厚。
知系产后温病。其呕吐若是者,阳明府热已实,胃气因热而上逆也。
遂俾用玄参两半,赭石一两,同煎服,一剂即热退呕止,可以受食。
继用玄参、白芍、连翘以清其余热,病遂痊愈。
至放胆用玄参而无所顾忌者,以玄参原宜于产乳,《本经》有明文也。
下有实寒,上有浮热之证,欲用温热之药以祛其寒,上焦恒格拒不受。惟佐以赭石,使之速于下行,直达病所,上焦之浮热转能因之下降。
曾治邻村星马村刘某,因房事后恣食生冷,忽然少腹抽疼,肾囊紧缩,大便不通,上焦兼有烦热。
医者投以大黄附子细辛汤,上焦烦热益甚,两胁疼胀,便结囊缩,腹疼如故。病家甚觉惶恐,求为诊视。其脉弦而沉,两尺之沉尤甚。
先用醋炒葱白熨其脐及脐下,腹中作响,大有开通之意,囊缩腹疼亦见愈,便仍未通。
遂用赭石二两,乌附子五钱,当归、苏子各一两,煎汤饮下,即觉药力下行,过两句钟俾煎渣饮之,有顷降下结粪若干,诸病皆愈。
膈食之证,千古难治之证也。《伤寒论》有旋覆代赭石汤,原治伤寒汗吐下解后,心下痞硬噫气不除。周扬俊、喻嘉言皆谓治膈证甚效。
然《本经》谓旋覆花味咸,若真好旋覆花实咸而兼有辛味(敝邑武帝台汙所产旋覆花咸而辛),今药坊间所鬻旋覆花皆甚苦,实不堪用。是以愚治膈证,恒用其方去旋覆花,将赭石加重,其冲气上冲过甚,兼大便甚干结者,赭石恒用至两许,再加当归、柿霜、天冬诸药以润燥生津,且更临时制宜,随证加减,治愈者不胜录(三期二卷载治愈之案六则,并详记其加减诸法)。
盖此证因胃气衰弱,不能撑悬贲门,下焦冲气又挟痰涎上冲,以杜塞之,是以不受饮食。故用人参以壮胃气,气壮自能撑悬贲门,使之宽展;赭石以降冲气,冲降自挟痰涎下行,不虑杜塞,此方之所以效也。
若药房间偶有咸而且辛之旋覆花,亦可斟酌加入,然加旋覆花又须少减赭石也。
此证有因贲门肿胀,内有瘀血致贲门窄小者,宜于方中加苏木、虫(俗名土鳖)各二钱。
头疼之证,西人所谓脑气筋病也。然恒可重用赭石治愈。
近在奉天曾治安东何道尹犹女,年二十余岁,每日至巳时头疼异常,左边尤甚,过午则愈。先经东人治之,投以麻醉脑筋之品不效。
后求为诊视,其左脉浮弦有力者,系少阳之火挟心经之热,乘阳旺之时而上升,以冲突脑部也。
为疏方:赭石、龙骨、牡蛎、龟板、萸肉、白芍各六钱,龙胆草二钱,药料皆用生者,煎服一剂,病愈强半,又服两剂痊愈。
隔数日,又治警察厅书记鞠一鸣夫人,头疼亦如前状,仍投以此方两剂痊愈。
癫狂之证,亦西人所谓脑气筋病也,而其脑气筋之所以病者,因心与脑相通之道路(心有四支血脉管通脑)为痰火所充塞也。
愚恒重用赭石二两,佐以大黄、朴硝、半夏、郁金,其痰火甚实者,间或加甘遂二钱(为末送服),辄能随手奏效。
诚以赭石重坠之力,能引痰火下行,俾心脑相通之路毫无滞碍,则脑中元神、心中识神自能相助为理,而不至有神明瞀乱之时也。
在奉天曾治洮昌都道尹公子凤巢,年近三旬,癫狂失心,屡经中西医治疗,四载分毫无效。来院求为诊治,其脉象沉实,遂投以上所拟方,每剂加甘遂二钱五分,间两日一服(凡药中有甘遂不可连服),其不服汤药之二日,仍用赭石、朴硝细末各五钱,分两次服下,如此旬余而愈。
痫风之证,千古难治之证也。西人用麻醉脑筋之品,日服数次,恒可强制不发,然亦间有发时,且服之累年不能除根,而此等药常服,又有昏精神、减食量之弊。
庚申岁,在奉天立达医院因诊治此等证,研究数方,合用之,连治数人皆愈。
一方用赭石六钱,于术、酒曲(用神曲则无效且宜生用)、半夏、龙胆草、生明没药各三钱,此系汤剂;
一方用真黑铅四两,铁锅内熔化,再加硫黄细末二两,撒于铅上,硫黄皆着,急用铁铲拌炒之。铅经硫黄烧炼,皆成红色,因拌炒结成砂子,取出凉冷,碾轧成饼者(系未化透之铅)去之,余者再用乳钵研极细末,搀朱砂细末与等分,再少加蒸熟麦面(以仅可作丸为度),水和作丸,半分重(干透足半分);
一方用西药臭剥、臭素、安母纽谟各二钱,抱水过鲁拉尔一钱,共研细,搀蒸熟麦面四钱,水和为丸,桐子大。
上药,早晚各服西药十四丸,午时服铅硫朱砂丸十二丸,日服药三次,皆煎汤剂送下。汤药一剂可煎三次,以递送三次所服丸药,如此服药月余,痫风可以除根。
《内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 肝经风火挟痰上冲,遂致脑气筋顿失其所司,周身抽掣,知觉全无,赭石含有铁质,既善平肝,而其降逆之力又能协同黑铅、朱砂以坠痰镇惊,此其所以效也。
而必兼用西药者,因臭剥、臭素诸药,皆能强制脑筋以治病之标,俾目前不至反复,而后得徐以健脾、利痰、祛风、清火之药以铲除其病根也。
方书所载利产之方,无投之必效者,惟方中重用赭石,可应手奏效。
族侄荫棠媳,临产三日不下,用一切催生药,胎气转觉上逆。
因其上逆,心忽会悟,为拟方:用赭石二两,野台参、当归各一两,煎服后,须臾即产下。
后用此方,多次皆效,即骨盘不开者,用之开骨盘亦甚效。
盖赭石虽放胆用至二两,而有人参一两以补气,当归一两以生血,且以参、归之微温,以济赭石之微凉。温凉调和,愈觉稳妥也。
矧产难者,非气血虚弱,即气血壅滞不能下行,人参、当归虽能补助气血,而性皆微兼升浮,得赭石之重坠则力能下行,自能与赭石相助为理,以成催生之功也。
至于当归之滑润,原为利产良药,与赭石同用,其滑润之力亦愈增也。
此方载三期八卷,名大顺汤。用此方时,若加卫足花子(炒爆),或丈菊花瓣更效。至二药之性及其形状与所以奏效之理,皆详载于大顺汤后,兹不俱录。
人之廉于饮食者,宜补以健脾之药,而纯用健补脾脏之品,恒多碍于胃气之降,致生胀满。是以补脾者宜以降胃之药佐之,而降胃之品又恒与气分虚弱者不宜。惟赭石性善降胃,而分毫不伤气分,且补药性多温,易生浮热,赭石性原不凉而能引热下行(所以诸家本草多言其性凉)。——是以愚习用赭石,不但以之降胃也,凡遇有虚热之证,或其人因热痰嗽,或其人因热怔忡,但问其大便不滑泻者,方中加以赭石,则奏效必速也。
内中风之证,忽然昏倒不省人事,《内经》所谓 “血之与气并走于上” 之大厥也。亦即《史记·扁鹊传》所谓 “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 之尸厥也。——此其风非外来,诚以肝火暴动与气血相并,上冲脑部(西人剖验此证谓脑部皆有死血,或兼积水),惟用药镇敛肝火,宁熄内风,将其上冲之气血引还,其证犹可挽回,此《金匮》风引汤所以用龙骨、牡蛎也。然龙骨、牡蛎,虽能敛火熄风,而其性皆涩,欠下达之力,惟佐以赭石则下达之力速,上逆之气血即可随之而下。
曾治奉天大北关开醋房者杜正卿,忽然头目眩晕,口眼歪邪,舌强直不能发言,脉象弦长有力,左右皆然,视其舌苔白厚微黄,且大便数日不行。
知其证兼内外中风也。俾先用阿斯必林瓦半,白糖水送下以发其汗,再用赭石、生龙骨、生牡蛎、蒌仁各一两,生石膏两半,菊花、连翘各二钱,煎汤,趁其正出汗时服之。一剂病愈强半,大便亦通。又按其方加减,连服数剂痊愈。
又治邻村韩姓媪,年六旬。于外感病愈后,忽然胸膈连心下突胀,腹脐塌陷,头晕项强,妄言妄见,状若疯狂。其脉两尺不见,关前摇摇无根,数至六至。
此下焦虚惫,冲气不摄,挟肝胆浮热上干脑部,乱其神明也。
遂用赭石、龙骨、牡蛎、山药、地黄(皆用生者)各一两,野台参、净萸肉各八钱,煎服一剂而愈。又少为加减,再服一剂以善其后。
又治邻村生员刘树帜,年三十许,因有恼怒,忽然昏倒,不省人事,牙关紧闭,唇齿之间有痰涎随呼气外吐,六脉闭塞若无。
急用作嚏之药吹鼻中,须臾得嚏,其牙关遂开。
继用香油两余炖温,调麝香末一分灌下,半句钟时稍醒悟,能作呻吟,其脉亦出,至数五至余,而两尺弱甚,不堪重按。
知其肾阴亏损,故肝胆之火易上冲出。
遂用赭石、熟地、生山药各一两,龙骨、牡蛎、净萸肉各六钱,煎服后豁然顿愈。继投以理肝补肾之药数剂,以善其后。
按:此等证,当痰火气血上壅之时,若人参、地黄、山药诸药,似不宜用,而确审其系上盛下虚,若《扁鹊传》所云云者,重用赭石以辅之,则其补益之力直趋下焦,而上盛下虚之危机旋转甚速,莫不随手奏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