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绑上铺盖卷
我回家时,陈美芬在洗碗,浩南和小北在餐桌上画画,“妈妈,舅舅回来啦!”小北抬头看到我,奶声奶气对厨房喊了一声。
“他们呢?”我问。
“爸爸爷爷奶奶大姑去医院了。”小北抢答。
陈美芬用干布擦了擦手,“去哪了?吃过没?我给你留了饭。”
“已经吃了,”我讨厌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我回来收拾东西,一会就走。”我转头看着傻强的家人堆在客厅里的行李。
“舅舅你要走去哪里?”小北问。陈美芬皱着眉走到我面前,“这么快能找到房子?你别是因为他们来了就要走吧?没必要的,我跟明强可以先在客厅打地铺凑合一下。”
“那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么伟大。”
“真找到了吗?房子在哪一块?”
“北里。”我说。
“那么远?我怎么听着那么不放心呢?一会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别,我求你别这么做,还记得上高中那年你送我去寝室不?又打扫又铺床,我被寝室那帮蠢驴笑了整整三年。”
“哈哈,蠢驴。”浩南和小北笑着重复这个词。
“都说是蠢驴了还在乎他们干吗?”陈美芬警惕起来,“你不会骗人吧?”
“跟我一块练车的张老太,记得吗?我就住她家,她把客房租给我了。”我跟陈美芬摊牌。
“舅舅你去张奶奶家玩吗?我可以去吗?”小北咬着铅笔头。
“那个张老太啊,她家人呢?她家人不反对吧?”陈美芬追问。
“她一个人住。”
“一个人啊?她老伴呢?孩子呢?”
“没老伴,没孩子,独居,行吗?”
“怎么会没老伴?”陈美芬嘀咕。
“喂!那你把她家地址留给我哦,要详细点的。”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张倩影开门后愣了一会。
我拖着个行李箱,背上绑着铺盖卷儿,手里拎着两双脏兮兮的球鞋,“对不住,有点突然哈?”
“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张倩影扶了扶眼镜,把门开彻底了站到一边迎我进屋。
“事发突然,他们一家把行李都搬来了,一个胃癌晚期加两个女人,总不能让他们打地铺。”
我把手中脏鞋放在鞋柜旁,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张倩影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扔地上,“先穿吧。”我换上棉拖鞋,由她领着进屋。
张倩影的家很干净,窗明几净,家具少,东西少,地上铺的是老式几何花砖,泛着经常拖洗养护的亮光,出去阳台的门敞开着,旁边棕红色木头长椅靠窗摆放,风吹起窗帘,茶几上一个透明长颈瓶,瓶中那枝孤零零的雏菊转了个方向。
“你住这屋。”张老太打开阳台边的房门,“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我自己弄就行。”我跟着进了房间。
房内有一半的空间堆放着密封的纸箱,另一边摆了张空空的单人铁床,没别的东西了,根本不用收拾。“挺好的,我这个铺盖卷一放下就能睡,太适合我了。”我解下胸口的绑带,把这一大包被褥枕头卸下。
“你这算是答应了对吧?就上次说的那事。”张倩影倚着门框。
“对,答应了。”
“真答应了?”她不大相信的样子,“我查一下,那地方离咱这可有点远。”
“大半个中国呗,我也查了。”我翻出口袋里的烟,“你这禁烟吗?”
“屋里不准抽,抽烟去阳台,烟头和烟灰不准乱丢,先拿个矿泉水瓶装着。”
“行。”我走出去阳台。
张倩影给我搬出一把板凳,我坐下抽烟,观察着这个老居民楼。张倩影家在二楼,楼下是个小院子,院里有几垄整齐的菜地,靠墙那面的藤架上挂满翠绿的黄瓜,顶上还有新的黄瓜花争相开放,蜜蜂在花间弹起落下,我看得正出神,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头从藤架下走出来,他仰头看我,一会把草帽也摘下,白得晃眼的头发下一张黑脸显得不怎么高兴,“你谁啊?在小张家干什么?”
小张是哪位?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张倩影拿着一张地图走了出来,老头一眨眼就躲进藤架。哇靠,这速度!
“看什么呢?”张倩影往楼下望。
“没什么。”老头该不会是暗恋张倩影吧?我在心里发笑。
张倩影把地图摊开在阳台地面上,“你看,我们要从这,到这,走国道的话,”她指着地图上那条红线,“我算了,总共是四千一百公里,假设我们一天开四百公里,十天左右就能到。”
我脑中盘算着,一天开四百公里,算多还是算少呢?毕竟我和张老太都还没拿到驾照。
“咱们拿驾照的第一年按道理是不能上高速的,不过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如果开了一半觉得比较有信心呢,也可以改走高速,那样会更快些。”张倩影说。
我点点头,告诉张倩影车子已经送去检修,明天等修车王的电话,他会确定具体哪些零件需要替换。张倩影说自己约了明天科目四考试,我们两个又合计一番,预计两礼拜后能出发。
张倩影给我定了几条暂住守则,家里的摆设不能动,用完厕所要将马桶盖放下,屋里不能吸烟,在阳台抽烟要把窗户关上,不能让烟味飘进客厅,伙食费平摊,她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洗好的碗要用干燥的布擦后再放入碗柜。
晚上张倩影做了两个简单的菜,味道呢,一般,比陈美芬好不到哪去,我在她的指导下洗了碗。
临睡前,我将床铺搬到了地上,如果不巧这几天在张倩影家犯病,好歹别污染了她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