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如何积极面对全球经济变化
文/李稻葵，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
最近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对金融市场、全球经济、投资者的信心都发生了重要变化。所以此时此刻我想跟大家谈谈，如何看待短期和中长期的形势变化？只有把形势变化看清楚，把经济格局看清楚，恐怕我们才能够做出比较合理的决策。
中国经济有底气更有信心
我想讲两个观点：第一个观点是从短期来看，我国经济已经触底，经济情况基本上稳定下来了，现在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第二个观点是从中长期来看，一些格局性的变化正在展开，我们务必关注中国和世界的经济、金融大格局，可能会有一些重要的变化。
为什么这么说？短期来看我们刚刚迈过了一个坎，出现了转折。谈这个事，我们先要把目光转回到“两会”以后的4月中旬，美国贸易谈判代表针对中兴通讯提出了极其严厉的恐怖主义式制裁，要限制中兴通讯的供应链，这在之前美国对外公司制裁里面是极其罕见的。
所以从2018年4月份开始，形势骤变，说美国对中国发起了经济恐怖主义的袭击，一点都不夸张，双方谈判一直是处在一个僵持的阶段。到了10月份国内的舆论场更是纷纷扬扬，一种理论认为“美国人翻脸，中国的国运就完了”，我坚决不同意。
像中国这样的大国，经济起飞难道是靠其他国家吗？外部力量固然很重要，但是你自己不争气也发展不起来。所以应该认识到我们的成长和发展，从根本上讲还是我们自己的改革，还是我们自己抓住了开放的机遇，不是靠美国人帮来的，不是说我们的发展非要靠美国的贸易。贸易固然重要，投资固然也重要，但本质上我们获得的学习更重要。
还有一点，我们今天不是当年的苏联，也不是当年的日本，我们跟世界经济的关系是水乳交融，我们跟美国的利益也是难以割舍。
去杠杆政策搞错了方向
前段时间，中共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国际形势，实事求是地分析出当前经济的基本面是没有问题的，没有特别机械地强调去杠杆，这是一个重大转变。
为什么是重大转变？因为至少2018年上半年来看，我们的金融政策的方向和力量都使反了，把重点放在了机械地、粗暴地、一刀切地去杠杆。去杠杆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金融体系更加健康吗？不就是要把杠杆中质量不好的债务去掉吗？我们去掉的是烂杠杆，增加一点好的杠杆怕什么，好的借款增加一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目前，中国的储蓄率至少是30%，美国的储蓄率不到15%，而日本的储蓄率是25%左右。一个国家储蓄率高说明什么？说明有大量的存款者希望把自己的金融资源配置到投资项目中获得回报。
那么金融资源配置靠谁干呢？无非是两个渠道：第一个渠道是股权渠道，靠私募股权基金；第二个渠道可以靠正式的股票市场。以金融市场的基本经验来看，债券目前是最主要的融资方式，因为债券作为金融工具的要求比股权低，尽管美国和英国股票市场如此发达，但它们最大的金融工具依然是公司债。
我们是一刀切，是“去杠杆胡子眉毛一把抓”，要求委托贷款必须要缩小，银行间的融资渠道也必须要逐步减少，地方政府发债的规模要控制，而且到2018年5月份还不给新指标。金融不像房地产，金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资金是流动的，是在全国市场到处躜的。
现在，我们的金融政策开始得到纠正，那么金融的政策应该怎么做？
第一，要保证企业的正常运行，在企业正常的发展过程中化解不良资产问题；
第二，要给金融机构明确的指标，比如：你们报出来的不良资产，不管是2%还是3%，报出来1元的不良资产，则要有1.5元的拨备，并且3年之内化解不良资产问题。这才是金融调节真正的办法。
中国有30%的储蓄率，储蓄率这么高的国家杠杆率就是应该比别的国家高一点。日本储蓄率是25%，杠杆率是350%，总债务占GDP的350%，但谁说日本快金融危机了？中国国债加地方债满打满算占GDP的50%，为什么中国就有问题呢？我们自己的经济研究没跟上，跟着华尔街瞎起哄了。
民营经济是“自家人”不再有争议
从2018年4月份开始，国内有一些不明就理的评论者说，民营经济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应该由国有经济接管，民营经济可以靠边站了。这完全是不懂基本的经济常识。
什么是基本的经济常识呢？只要是自己国家的企业，只要是自己国家的企业家，它必须忠于自己的政府，不管它属于民营经济还是国有经济。
我举个例子：英国石油最开始是国有企业，撒切尔执政的时候把它民营化了，是不是英国石油就跟政府不亲了呢？并非如此。2006年石油价格猛涨，英国石油突然富起来了，英国政府说你给我交90美元的超额利润税。我是民营经济，你凭什么给我加税？但我告诉大家，英国石油不但没有任何抱怨地交了90美元超额利润税，而且还说我们为国家做了贡献。
为什么英国石油没有任何的抱怨？答案就在5年以后，英国石油出了问题，美国因为墨西哥湾漏油要告它，背后的利益是因为美国有自己的石油公司。英国首相布莱尔当时亲自跑到白宫跟奥巴马求情，说英国石油是个好公司，英国石油在美国也有很多业务，罚一下款就算了。最后果真如此。
这证明英国石油虽然是所谓的上市公司，似乎跟政府没半毛钱关系，但其实本质上是自家人。所以习近平总书记讲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自己人，这是极其深刻的道理——改革开放以来靠民营企业繁荣的经济，也是社会政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所有国家都是如此。
说民营经济对国民经济没用了，以后全靠国有企业，那怎么行？都要政府帮忙，反过来企业也必须在关键时刻帮政府的忙，帮社会的忙。所以这件事应该没有争议了吧？
最近发生的三件大事：第一是金融政策发生转变；第二是中美关系回到了正常沟通状态；第三是民营经济的地位，政府讲清楚是自家人。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金融市场开始稳定，短期内金融动荡可以告一段落了。
从“多边主义”转向“多极主义”
另一方面，当前的中长期国际格局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习近平总书记在两年前第一次提出，我们现在面临着百年未遇的大变局。为什么是百年未遇的呢？
1945年之后，美国人建立了一套国际秩序，成为国际秩序的维护者，我称之为“王道”。但现在美国的统治力相对下降了，维护世界的事顾不上只能顾自己，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所以美国出现了从“王道”到“霸道”的根本转变。
因此，我说美国特朗普主义已经成型，它没有系统思维，就是简单的三个行动：一是美国优先；二是重商主义，顺差越大越好；三是蛮横无理地谈判，用蛮力谈判。特朗普对美国社会的冲击已经远远超过特朗普对中国的冲击。
这个格局表明，我们过去所习惯的“多边主义”的世界正在改变。多边主义是什么？从前大家一起来G20和WTO，有事好商量，但这个历史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变成了“多极主义”。这跟大家每个人有关系，一定要关注这件事情，做企业更要关注未来世界正在形成什么格局。
我认为未来的世界将会有“三极”，也可以说是经济上的三个产业链、三个集团、三个“朋友圈”，也就是三个贸易圈。
第一极是北美板块。美国拉着墨西哥、加拿大形成了自己的贸易圈和朋友圈。
第二极是欧盟国家的贸易圈。欧盟靠谁？坦率地讲靠德国，德国有8 400万人口，贸易顺差比中国大多了，德国现在在经济上把周边的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瑞士、奥地利全部连在一块。
第三极是中国自己。东南亚、日本、韩国早晚会围着中国的产业链运转，我们芯片很多是来自于中国台湾、韩国、日本，以后中国做手机和高端电子产品，可以卖给“一带一路”沿线国，这就是“一带一路”的重大意义。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世界的格局正在变化，这个变化不是吹牛，也不是看热闹而已，而是对企业有根本影响的变化，企业现在的商业模式以后恐怕也要改变。
我举一个例子：在国内生产产品出口到美国的模式很多要改变，美国对中国的关税壁垒可能长期存在，但你可以把产品加工到80%，剩下20%再到东南亚加工为成品，这样的“东南亚制造”美国就会爽快收购了。
这就是多极世界中一个新的产业圈，所以请大家务必关注未来世界的新多极格局。总结成两句话：第一句话就是短期内要坚定信心，2018年最艰难的时段已经过去了，多事之秋到此为止，不要再思想混乱；第二句话就是未来格局正在形成，务必请大家高度关注，重新布局，积极应对。
（根据李稻葵在第27届中外管理官产学恳谈会演讲摘编）
编 辑:胡 潇 hu2hu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