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豪门恩怨
仆人的专用通道每隔二三十米都会有条岔路，壁上设有通往各个房间的标示，最大限度避免仆人和主人相遇——理论上倒是挺不错的方法，就像五星级酒店的服务生专用通道似的。
慕野正加速追赶阿塔，有人在后面喊：“阿塔哥哥，218号客房浴室的换气扇好像有些问题……”
一张稚嫩的脸庞出现在了通道的岔路口。
“我跟你去看看。慕野，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一趟二楼，十分钟之内回来。你不要乱跑。”
阿塔说完，眼睛一眨的工夫，就跟那个小家仆一起消失在了走廊上。
慕野停下来，敲敲两条酸痛的腿。阿塔快步如飞，身姿灵活，作为运动健将的他，提着一口气才勉强追上阿塔，想想北司舅舅那两百斤的体重，他越发怀疑陈北司在这里的可能性——除了试试饭菜里有没有下毒什么的，他没有一点能在家仆界立足的特长啊。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慕野赶紧直起身来。
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一队人，一共五个，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经过慕野，走向了标着“熙厅”牌示的岔路口。
“快点跟上！”最后一个人回头对着慕野说。
似乎是把慕野也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没时间解释了。
慕野想了想，赶快跟了过去。
推开门，慕野才算真正地看到了这座别墅的内部。
这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客厅，橡木地板，带繁复图案的厚地毯，墙壁上年代感十足的油画，天花板上一盏盏硕大的水晶灯，处处彰显着一种宫廷式的贵族风。
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钢琴声，训练有素的家仆们四散开来，有的清理地上的水渍，有的打扫散落的玻璃碴，还有两个人直接抬走了偌大的玻璃茶几，另外一个跟着卷走了茶几下面放着的毛绒地毯。
慕野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装模作样拿了块抹布，走到了窗户旁边开始擦拭。
很显然，这里刚刚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玻璃水杯是被扔到这个熙厅门口的大理石地板上摔碎的，而始作俑者，到现在还在愤愤不平。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黑色大开领毛衣、一条牛仔裤。她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胸前，喘着粗气——可是心理建设的成果并不好，她又跳起来，气咻咻地向客厅另一角的钢琴走去。
“森多美！不要弹了！”
她冲过去把钢琴盖子合上。
砰的一声巨响！
除了慕野，房间里的家仆连头都没抬一下，看来早已经习惯了。
那个叫森多美的女孩子也习惯了，早在短发女孩过来之前，她就飞快地移开了琴键上的手。
“森多熙，你知道不知道，你越是这样，爷爷越是不喜欢你？”她说得不紧不慢。
这个女孩子长发及腰，穿着孔雀蓝的长裙。她跟那个发脾气的女孩五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眉清目秀，皮肤白皙。
是双胞胎啊……
一对脾气迥异的双胞胎。
叫森多美的长头发女孩冷静机敏，叫森多熙的短头发女孩火暴冲动。
森多熙冷笑了一声：“拜托，爷爷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小时候爷爷喜欢你；多叶出生了，爷爷喜欢多叶；现在那个家伙来了，爷爷喜欢……”
森多美再次打开琴盖，弹起曲子来：“爷爷不喜欢你，你也还是他的孙女，但要是爷爷讨厌你了，你想过后果吗？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这家里只有爷爷说了算，你想一想姑姑的下场……”
不知道姑姑到底有什么样的下场，反正森多熙哼了一声之后，情绪冷静了下来，她小声嘟囔：“自从那家伙来了，我们家一天比一天倒霉！多叶天天生病，姑姑又老惹爷爷发火！他就是个天生的灾星！他有什么资格待在这个家里？”
“多熙，爷爷说他有，他就有。爷爷说没有，就没有。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意义。”
她们俩是庄园主森原老人的孙女啊……对，阿塔好像说过，森原老人跟三个孙女住在灰堡。呃，眼前这对双胞胎，就是其中的两位了？
“哼，反正我讨厌他！”
“我们怎么想的重要吗？小心爷爷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不起把我骂一顿，反正我也习惯了！”
“只会让爷爷讨厌的习惯对你可没有一点好处——学学咱们亲爱的哥哥，爷爷一开始也不喜欢他，对吗？”多美手指不停，弹得越来越快，琴声激越，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哥哥？什么哥哥？我才不承认！那家伙只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骗了爷爷！骗了你们所有人！”
私生子？
家族丑闻啊！
慕野有点不安了。他听了这么多，不是什么好事吧？
森多美的手指终于慢下来，琴声轻缓了，温柔如低语：“多熙，那时候我们的父亲还没有结婚，他还很年轻，年轻总会犯错的。”
“父亲是年轻，不是瞎！那个良夫人比那个私生子还恶心！装模作样，讨厌死了！我才不相信父亲会喜欢她！”
“你还是相信吧。”森多美终于结束了一曲，慢慢合上琴盖，“多熙，DNA的结果还不能让你清醒吗？”
森多熙咚地一拳，砸在了钢琴上：“父亲是瞎，姑姑是傻，爷爷是老糊涂！这个家就没一个正常的大人！”
“多熙！”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客厅的另一头传来。
一个女人疾步走来。她三十来岁的样子，眉眼中跟这对双胞胎有点相像。她的长发低低扎了一个马尾辫，垂在右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素色连衣裙，肩膀上裹了一条披肩，细长的耳环随着她的脚步如水波般摆动。
“姑姑。”森多美叫了一声。
这位姑姑的身后跟着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小姑娘，年纪似乎在十岁上下。她穿着一条连衣裙，头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上，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神情慌张：“姑姑，您别生气，多熙姐姐——”
“多叶，用不着你替我说话！”森多熙瞪了她一眼，双手又交叉抱在胸前，倒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帅气，“姑姑，刚才那个私生子来找你，我见他不爽，就砸了一个水杯。”
“多熙，你如果不能控制情绪，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姑姑声音不大，却是一脸严厉。
森多熙大声喊：“我不怕……”
姑姑面若寒霜：“你应该怕！一个人的冲动莽撞会毁了一家人！”
“毁了一家人的是那个私生子！”森多熙愤愤不平，“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怪我，难道是我把这个扫把星带回家的吗？是我让那对母子住进我们父母以前住的房子的吗？那幢房子，那个桂园，是爸爸专门为妈妈建的，他们有什么资格住进去？”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最好给我收敛一点！明天客人们就陆续到了，别让大家瞧我们家的笑话！”
“我才不管！爷爷都不怕别人笑话，我们怕什么——”森多熙跟奓了毛的野猫似的，“你不是为了你的丈夫，要丢下我们所有人了吗？还管我干吗？反正我们的死活都跟你没关系了——”
“住嘴！”
森多美抢在姑姑之前喝止森多熙，她拉住她的手，强行把她拉走：“姑姑，对不起，多熙有点失控了，我带她回房间了。”
森多熙被森多美拉着走了几步，又突然甩掉了她的手，转身面对姑姑：“我已经听说了，爷爷之所以要大办他的寿宴，就是要向客人们介绍那个私生子，让他以我们庄园继承人的身份出现……所以，以后这个家就是那对母子的了！爸妈都死了，爷爷不喜欢我们，你也跟姑夫走了……让我们怎么办？”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也红了，但终究没有哭出来。
姑姑紧紧地抿了一下嘴唇：“不管怎么样，爷爷还是你们的爷爷，他会把你们安排好的。”
“安排？怎么安排，像你一样被扫地出门吗？”多熙咬着牙，不等姑姑和多美说什么，就飞奔离开了。
唉，豪门恩怨啊！
慕野听明白了，这个庄园的主人，双胞胎的爷爷，认下了她们父亲早些年生下的私生子，并打算宣布这个私生子为继承人，让他继承这座庄园——这件事对森多熙、森多美、森多叶三个孙女来说，都是一个强烈冲击，而她们的姑姑，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很快要搬出庄园，或者叫“被扫地出门”了……
慕野把手里的抹布换个面，继续缩在窗帘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窗台。
心有怨怼的双胞胎，冷静自持的姑姑，天真柔弱的小妹妹，还有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全都包围在即将过八十岁寿宴的庄园主人身边——如果在舅舅的漫画里，这可真是个绝佳的犯罪场景。
慕野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跟他一起进来的家仆们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们每个人走路都悄无声息，到底什么时候干完的活儿？只有他一个人躲在窗帘后面——现在出去是不是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