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9）
张馨予出门后按照二奶奶所指，一路往北山，去拜曹圣祠。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旅行团的一对夫妻俩在山脚下说话，男的叫刘书俊，女的叫郭晶晶。虽然旅行团的人都是临时拼凑到一起的，但大家因为都来自大陆，所以相互之间都非常关心，见面都非常热情。
“大哥，嫂子，你们也上山去？咱们一路走吧！”张馨予主动给他们打招呼。
刘书俊刚要张口，就看听见妻子大声说道：“大妹子，我们也上山，咱们一路走吧！”
刘书俊张了张，又闭上了嘴。
“大妹子，听说这座山上的曹圣祠，特别灵验，你也上去拜拜？”郭晶晶问走近的张馨予。
“大哥，嫂子，听说这里七个岛就两座庙，这是其中之一，绝对错不了。咱们既然到了这里，肯定要上去看看。”张馨予点点头。
“太好了。我说上去，你大哥非说上去没啥好看的。我说的不错吧，走！”郭晶晶说完带头往山上走去。
周屿岛的这圈小山不高，但山上长满了黄花梨树，树木高大，枝叶婆娑，走在树下的小道上，绿荫匝地，非常凉爽。
“大妹子，你是哪里人？”郭晶晶边走便问。
“嫂子，我是河南商丘人。你是哪里人？”张馨予反问道。
“我和你大哥都是辽宁千山人。你一个人来的？”郭晶晶对张馨予一个人来七星屿感到很好奇。
“我家人、我男朋友都不来，就我一个人来了。看你们一家一起出来多好，不但平时有个说话的，有啥事还能有个照应。”张馨予低下了头。
“你不知道吗？你大哥一开始死活都不来。说花这么多钱，来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值当。”郭晶晶笑了。
“那他怎么最后同意了?”张馨予问。
“还不是老办法，打，骂，不管同意不同意，直接交钱，看你来不来。”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吭声的刘书俊突然说道。
“你说，我要不这样，他会同意吗？跟他说多少次，啥事必须听我的，这次还呛岔，不打你打谁，恨死我了。”郭晶晶恨意未尽的说。
“不是我不同意，来回一趟二十来万，去哪里不能去?这么一个小地方，有啥好玩的？花这么多钱，要多长时间才能挣回来？”
“还说，是不是非要在大街上给你个好看？”郭晶晶的眉毛已经竖起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又要挨打了。说不过人家，就知道打。”刘书俊赶紧熄火。
“你还停不下来，看我不拧死你！”郭晶晶伸手在刘书俊的胳膊上就拧了起来。
刘书俊赶紧躲，但已经来不及了，郭晶晶狠狠拧住他的胳膊下边的嫩肉不丢，疼的他脸都白了，但他却转过脸去索性不动，任由她拧去。
“嫂子，算了，你看大哥也没有说啥。别拧了，看大哥脸色都变了。”张馨予赶紧劝解。
“他就是欠揍。这次看在馨予的面上，就饶了你。下次再敢打别，绝对饶不了你。”郭晶晶这才松手。
这一下，大家都有点尴尬，走出好远，都没有一个人说话。爬过一个小坡，郭晶晶对刘书俊说：“你过来，叫我看看拧的怎么样。”
刘书俊慢慢的走过去，伸展胳膊，让她自己去看。
“吆！我就那轻轻一拧，就拧怎么红？我根本就没有用劲啊！你这人也真是，都拧成这样，你坑都不吭？”郭晶晶看着刘书俊的胳膊心疼不已。
“我已经习惯了，肉都麻木了，都不知道疼了。”刘书俊讪笑道。
“你敢讽刺我？反了你了！”郭晶晶却一下恼了，伸手就去扇刘书俊的脸。
刘书俊赶紧闭上了眼，但过了一会却没有巴掌落下来，睁开眼，看见郭晶晶丢下他，气哼哼的往前走了。
刘书俊赶紧往前赶，去拉郭晶晶的手，“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说了。”
郭晶晶猛一甩他的手，“滚，给我那儿远去那儿。不要以为在外面我就不敢咋着你，惹我急了，腿给你打折！滚！”
郭晶晶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往前走了，把他和张馨予远远丢在了后面。
“大哥，我嫂子可是真厉害呀！”张馨予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嫂子就是这样的人，就是嘴快，手快。其实心里没啥。”刘书俊和张馨予一边往前走，一边给她解释。
“大哥，我嫂子在家管你管的严吧？”张馨予问。
“哎！基本上我没有见过钱。工资卡由你嫂子保管，我都不知道我每月开多少钱。买衣服，她掏钱。买菜，她掏钱。交个水电费，都是她亲自去交。我口袋里边，一般不超过十元钱。”刘书俊说。
“大哥，那你平时不装个买烟钱？”张馨予问。
“哼！买水钱都不给我，还给我买烟钱？多少年没有戒的烟，硬是让我老婆逼戒了。你嫂子厉害不厉害？”刘书俊说。
“大哥，那我嫂子是不是也很贤惠？是不是在家啥也不要你干？洗衣做饭打扫除，家务活都包了?”张馨予问。
“才不是，洗衣都是全自动洗衣机洗，做饭倒是她做，剩下的洗碗刷锅，打扫卫生，都是我来干。”刘书俊说。
“大哥，你们家孩子是不是也大了？你不会让孩子干?”张馨予问。
“哎，孩子小的时候，她说孩子要学习，啥都让我干。现在孩子上大学了，平时住校不在家，还是我干。放假回来了，她说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孩子歇歇，还是让我干。你说，我有歇的时候没有？”刘书俊叹了一口气。
“大哥，无论如何，和洗衣服做饭相比，你干的仅仅是很少很简单的一部分，你说是不是？要你和嫂子换换，你去洗衣做饭，嫂子去打扫卫生，你愿意不愿意？”张馨予问。
“那是，做饭我都做不成。在家我是很少操心，确实很轻松。但我受到的伤害你是不知道。”刘书俊看了看前面，郭晶晶已经转过弯看不见身影了，就假装到路边的小溪去洗脸，顺势将上衣脱了下来，对张馨予说，“你看我的胳膊和后背。”
张馨予一看，我的妈呀，刘书俊的脊背上和胳膊上全是青一片紫一片，很多地方被拧过多次，大大小小的疙瘩，密密麻麻，看着让人直瘆得慌。在正后边的脊梁上，全是一条条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疤，犹如刻画一般，令人格外触目惊心。
“拧的不说，她还拿东西打我。尺子、拖把、扫帚把，啥都打过，衣服撑子都打折多少个。但最痛苦的不是这些，是这个！”刘书俊敞开怀，狠狠的拍打着心口。
“那大哥你也不躲躲，你就让她打？”张馨予看着刘书俊身上的累累伤痕，想着他心灵深处的痛苦挣扎，忍不住坠下泪来。
“哎，她打几下，消消气就算了。你要不让她打，气消不了，没几天她就生病躺床上了，那更厉害。到现在，她动不动心口疼，人家说她有心脏病了。这次回去，我还要赶紧去给她看病呢。这都是她生气落下的病。”刘书俊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大哥你这样受罪，就没有想过离婚吗？咱惹不起，躲还不行吗？”张馨予抹了一下泪。
“咦！小姑娘，你知道啥？敢轻易说离婚这两个字？你知道这两个字后果有多严重？今后可不敢乱说。”刘书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放下衣服，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馨予。
刘书俊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张馨予一下反应不过来：“你怎么这样说呢？现在的离婚率都多高了，都已经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成社会常态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刘书俊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也不和她争辩，和她讲起二哥刘书怀的愧心事。
刘书俊的二哥刘书怀，在辽宁千山水泥厂做销售。为了养家糊口，天南海北的全国推销他们厂的水泥。有一年在湖南，认识了一个公路建设公司的女保管员。这个女保管员长得特别漂亮，还非常温柔善良，因为太优秀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还没有结婚。因为工作相似的原因吧，她对辛辛苦苦在各个工地之间奔忙的刘书怀非常理解，进而对他非常关照。而刘书怀因为长时间在外地颠簸流离，对她的关心也非常感激。时间长了，两个人有了感情，就有了走到一起的念头。
刘书怀回家和老婆商量离婚，他老婆坚决不同意。他老婆说，这些年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干，成了专职家庭主妇。离婚后，她什么都不会干，根本没有办法养活孩子。如果将孩子都交给刘书怀，那么将来刘书怀组建新家后，那个女的必定要再生孩子，则自己的孩子必定会受苦，因为刘书怀的挣钱能力她是清楚的，在没有钱的时候，三个孩子之间怎么平衡，她自己都想的到。但是刘书怀可能是和女保管员感情太好了，铁了心要离婚。见他老婆死活不同意离婚，就去了湖南住到了女保管员家不回来。
前年春节，刘书怀就没有回老家。到了夏天，他老婆一直催他回去，他还是没回，并且给他老婆明说，如果不同意离婚，他就不回去。结果有一天，他老婆给他打电话，说是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如果他再不回，就让他后悔一辈子。他因为已经习惯这种争吵和威胁，所以没有特别在意这句话，但随后好几天他老婆都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就有点忐忑不安了。一个星期后，他实在忍不住，让朋友去他家里看看，结果发现他老婆和两个孩子已经在床上死了好几天了。经查是他老婆晚上睡觉的时候故意打开煤气，导致三人煤气中毒死亡的。
刘书俊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离婚对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打击、伤害有多大，今后可不敢轻易说离婚两个字了。”
张馨予反驳道：“这我知道。但两个人已经感情破裂了，不离婚更加痛苦。我们那里一个男的结婚后，女的对他管的特别严，每天出门就给他十块钱，一分都不多给。他挣得钱还要全部上交。有一年，他最好的朋友出车祸死了，他朋友的老婆不但要养活两个孩子，每月还要还房贷，生活非常困难。
“他在病房里给朋友承诺，一定会照顾他老朋友的婆和孩子，所以他后来将单位发的奖金还有加班工资偷偷拿给朋友的老婆，帮助他们度过目前的难关。
“结果后来有一天，他自己的老婆在买菜的时候，碰见了他朋友的老婆，他朋友的老婆对他自己的老婆千恩万谢，于是将这件事就捅漏了。
“他老婆回家后，开始和他无休止的争吵，非逼他去把奖金还有加班工资要回来，并且还去他父母那里哭闹。他自己的父母也觉得他做的不对，和他老婆一起逼他去把钱要回来。在无数次全家上下批斗辱骂后，他对整个家庭彻底失望了，于是上吊自杀了。
“你看，婚姻内的痛苦对一个人的伤害难道就小了吗？感情破裂却不让离婚，照样能逼死人！”
刘书俊张张嘴，却不知说啥是好。张馨予又说道：“还有比这更狠的。杭州一个男的叫许家利，结婚后因为赚不到钱，妻子总是埋怨他没用。只要发生一点点矛盾，就对着他破口大骂，随手拿能拿的东西砸他。俩人结婚十五年后的一天，因为中午吃饭时又被妻子辱骂，许国利再也忍受不了，夜里将其杀死。辽宁一个女明星白静，因为爱上了丈夫周成海的好朋友乔宇，设计将周成海的财富掏空。后被周成海发觉，白静乘机要求和丈夫离婚，说自己和乔宇才是真爱。周成海激愤之下，将白静杀死，自己也万念俱灰，自杀身亡。这些婚姻内出现的问题，更加无解，更让人痛苦，让人无法呼吸。”
“这个我明白，并且也深有同感。但你知道吗？婚姻内的痛苦和离婚给人造成的痛苦说到底，还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看，我浑身是伤疤，但这仅仅是受点皮肉之苦，当然，你刚才说的极端情况除外。离婚给人造成的，那才是真正的、彻底的、触及灵魂的打击。身体上的痛苦和这种打击根本无法相比。不相信，我给你表演一下，你就知道了。”刘书俊苦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