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刘小树
刘小树挺笨的
真的
至少在某些方面，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五岁那年，他在院子里把苕帚当作关刀挥舞，被重达八两二的苕帚柄砸到裆部的时候，他就知道
自己这辈子和武艺是无缘了
什么鲜衣烈马，血海冰河，和他都没任何关系了
倒是刘爸把他裤子脱了，反复仔细检查好几遍，确认刘家香火尚存之后，龙颜大怒
“这是你臭小孩儿该捣鼓的事儿吗！一边儿去，帮你妈择菜！”
他老手一横，直指屋内慈祥的中年妇女，脚下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竹篱编成的菜篓
大菜篓里装的是尚未处理过的，刚从菜场买来的空心菜
小菜篓里是掐头去尾，仅仅留着中间那一截儿的“菜梗”
刘小树嘟着嘴，背着手，一摇一摆，偏偏走到丢在地上被掐去的菜叶堆前，伸手捻了一片，含在口里，用乳牙细细抿着，感受着其中属于绿野和刘家大院水泥地的滋味
刘妈看了也不气，只是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声音缓缓溢出
“小树啊，地下的菜叶脏，吃了会生病的。”
刘小树不以为然，继续来回咀嚼着，脸颊上两团桃白色的嫩肉摇摆，像扑在桑叶上的蚕宝宝，有些不解的问道
“会，会生什么病呀！？”
“会生这辈子都不能打打杀杀，一旦破戒，就会连续窜稀七天七夜的大病！”
嗯！？
“所以这就是你刚才和野猪单挑半个钟头还输了的原因？”
画风一转，镜头从刘小树说不上哪里奇怪的童年离开，回到了游戏《虚幻》的开服现场
摆动的水车，轻抚的微风，快晴的天空下，有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边有野猪林，里面的野猪是每个新手都需要面对的考验
当然了，估计也只对于刘小树来说是个考验
这哥和野猪来回拉扯半小时的精彩画面堪称一绝！
如果开服第一天有什么“开服十大热事”之类的东西存在，那么“某男子在新手村单挑野猪半小时后惨败，其答曰：我真的没放水”这标题肯定能上头条
旁边路过的玩家都傻了
这可是野猪啊！游戏里最简单的AI！你为什么和它打得有来有回的啊！？
“是的，姐。那时我答应我妈，能用劳动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
站在刘小树面前，比他高出整半个头的这位，读作“姐”，写作“女朋友”，虽然只比刘小树大了半岁罢了
但是就是因为这半岁，让五岁半的刘小树被一年级招生办主任薄情拒绝
其回复曰“小半岁就算了，入学测试还给我考个零蛋，我看这孩子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收他有违我们智慧小学的校规校纪，打扰了”
所以在大一那年，才能因为一个巧合，偶遇当时大二的学姐，现在的女朋友凌青羊
刘小树说青羊啊，人家情侣之间都乐意叫什么宝贝，亲爱的，达令，我觉得太腻歪了，要不我就叫你姐吧。
凌青羊问为什么
刘小树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你是我姐，你罩着我，以后我在寝室楼打水再被人插队了，我就搬出你的名号，准能他们吓得弃暖瓶而逃，一百度的开水撒了一地。
凌青羊说那你也别叫我姐了，干脆叫我教主吧，出去就自称是日月神教的教徒，保准没人敢惹你。
刘小树下体一凉，那可不行。我要是练了葵花宝典，回去给老刘逮住知道我断了他刘家的香火，准让我跪七七八十一小时的搓衣板，少半刻钟都不行！
青羊小姐姐深知犟嘴犟不过他，所以就无奈默许他这么叫下来了。
开服后，二人掐点儿上线，她在新手村屠猪宰虎，风生水起，半个钟不到，已经升到了七级，回头一看，这家伙还在和野猪一对一真男人大战呢
“你这效率也太慢了，进队，我带你刷会儿级”
二人现在一个七级，一个还在原地踏步，差距明显。所以凌青羊主动提出带他练会儿级，免得这家伙一上午也升不了级，成为“起点签约玩家”
刘小树看着她发过来的组队申请，毫不犹豫的按下“拒绝”键
“别别别，你不是不知道的。让我杀怪练级，肯定会无聊死的。要不是你逼的，我肯定见了野猪都绕道走。咱不如去看会儿风景，欣赏一下游戏的大好河山”
他眼睛咕噜一转，转念又道
“再说了，现在第一天开服，竞争太激烈，我争一寸，他抢半尺。你带个拖油瓶，保准被别人拉下许多。倒不如现在去找个队伍，先把等级升起来，过两天再回来带我练级也不迟啊”
在他的观念里，这叫做典型的“先富带动后富”
但是凌青羊一听就知道，自己家这宝又要开始他的经典摸鱼打诨了
不过他说的这一点，她倒是不反对
开服第一天，所有人起点相同，但是资源有限，竞争激烈。谁能在首日拔得头筹，无疑是一件极有益处的事
况且每个人对于游戏的追求和理解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为了变强、称霸世界，那样未免也太无趣了点。
所以和她“任何事都想要分个高下”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是，刘小树表现的相当佛系。
他认为游戏嘛，说白了，开心就好
她点点头，抬手轻抚着刘小树的后脑勺
虽然后者不止一次抗议过，说你老这样，我到中年肯定是要秃顶的
但她就喜欢这么摸着他。
这么个细小轻微的动作，常常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那好，我先去练级了，到30级才能开主城呢，到时候我再回来带你练级”
听到凌青羊松口，他还以为自己没事儿了，不着痕迹的想要把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开，没想到被无情发现，反倒被她重重用手指在头上敲了一敲
“下次不许再说自己是拖油瓶，听见没。”
“知道啦！”刘小树捂着头，俯身飞也似的逃开，在诸多忙着练级的玩家中穿梭
凌青羊看见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先是略感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觉得被自己家这宝莫名戳中了笑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摇摇头，转身继续杀怪练级去了。
......
“每次和她一起打游戏就好像坐那个大牢，还好咱溜得快。”
重获自由的刘小树嘀咕了一句，转身回到了新手村，开始打量起周围的风景
不，草率了，这哪里有风景
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来接任务和交任务的玩家
最为夸张的铁匠铺，比之小润发超市五一期间大减价的生鲜鸡蛋摊位也是不逞多让。里面甚至还传来“有裸男！”的骚动，让刘小树深感头疼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周围还尽是些陌生人
NPC们零星的叫卖声只能夹杂在玩家们络绎不绝的吵闹中，嘈杂到让人听了一个头两个大
这让喜欢安静和独处的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尽力找了个稍空缺的地方，在路边蹲了下来。没想到膝盖刚弯下来，就听见旁边悠悠传来声音，似乎是在和他说话
“小哥，看来你也和我一样，不乐意做忙碌苦恼的俗人，看破了红尘呐”
顺着声音的方向，刘小树往旁边瞥了一眼
说话的是个老乞丐，拉碴的胡子上夹杂着干枯的泥浆，头发更像是带刺的荆棘。笑起来能看见嘴里的牙都不全，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脱落了，还是年轻时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
老乞丐正摇着他全身唯一的碗，碗里零星的几枚铜币起伏又跌落在碗内，发出“叮啷”的声响
“你知道你为啥生意不景气不？你这聊天话术不行啊，太老套了！”
刘小树把头凑了过去，贼眉鼠眼
“你这样，你这几枚铜币分我一半，只要七次共十四课时，我亲自教你二十一世纪最新的高情商谈吐技巧。包教包会，七天之内遗忘还有免费补教的机会。保你拉开与同行之间的差距，提高职业的核心竞争力，从此顺风顺水，开启人生第二春。”
他这一通天花乱坠，仿佛练习过千百次那样脱口而出，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鲠在喉，如来佛祖。
那一刻，老乞丐仿佛看见面前这哥手里拿着好几本秘籍，问你要的是这本如来神掌，还是这本降龙十八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