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丛书系列(共8册)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远视:拜访芭芭拉·威尔逊

对于芭芭拉来说,天文台的鳄鱼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有时候它们确实会让游客望而却步。芭芭拉得等一车小学生出现在乔治天文台——一个位于布拉索斯湾州立公园沼泽地的公共机构,休斯敦往南一小时车程,她是这里的科研人员和助理经理——他们往往都会迟到。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在桥上被鳄鱼拦住去路,她拿上她的耙子往那里去,不出所料,一条鳄鱼就卧在桥上,晒着太阳不愿动,小孩子们离得远远的,他们的脸紧紧贴着黄色校车的车窗。芭芭拉赶走鳄鱼,孩子们才得以进来看到望远镜。

“我学会了用这种普通的家用耙子,”她对我说,“我用它在鳄鱼面前刮出声音。它们不喜欢这种声音,一般就走了。小孩子特别喜欢看这个——他们会觉得你很酷——但是他们的家长和老师对此并不热衷。

“最糟糕的是人。人和鳄鱼是怎样的关系呢?一条6英尺长的鳄鱼出现在停车场,而人们袖手旁观。他们只会给我打电话,等我带着我的耙子过去。有一次,大约五六个成年人就站在那里,看着鳄鱼,让我来搞定。我就把它赶进了树林。无论如何,大鳄鱼一般不成什么问题,它们大多经验丰富,有点害怕人类。但小的就会在你打算把它们赶走的时候咬你,而且它们喜欢掉头冲回来。赶它们不容易。不过鳄鱼还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它们已经有数亿年历史,而且妈妈对幼崽都很温柔。”

芭芭拉谦逊随和,身材矮胖,穿旧外套和运动鞋,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个休斯敦主妇——在乔治天文台工作之前,她曾经也确实是主妇,同时还是企业主管和房地产经纪人。乔治天文台是她参与建立的。她刚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业余爱好者用台里的三台望远镜发现了大量小行星,还捕获了一个神秘的γ射线暴源的罕见图像。同时芭芭拉也继续着她自己的天文项目,其中一个是关于观测威廉·赫歇尔编目的所有2500个深空天体,以及找出银河系147个已知的球状星团。(其中第147个,也就是编目为IC 1257的星团,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一个疏散星团,直到芭芭拉发现它其实更可能是个球状星团。这种区分意义重大:疏散星团比球状星团质量更小,密度更低,也更年轻。她和其他三个天文爱好者及几个职业工作者共同发表了一篇关于IC 1257的论文。)

芭芭拉的努力为她在业余天文圈赢得了技术最强的观测者之一的声誉——一个如饥似渴的深空探索者,有能力去看,去告诉别人如何看,看那些一直被认为在人们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的天体。连斯蒂芬·詹姆斯·奥马拉——在“活着的视力最敏锐的观测者”这一头衔上她的主要竞争对手——都形容她“成就惊人”。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我们在得克萨斯星空聚会上的一张野餐桌前坐下聊天,背景是鸟鸣和为夜观做准备的观星者哗哗拆掉望远镜外面聚酯薄膜保护罩的声音。

芭芭拉告诉我,她“算是一个军人子弟”,她生于意大利戈里齐亚,长于德国、瑞士和美国。“爸爸驻扎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1956年威斯康星州格林贝的一个黄昏,我们在外面收衣服,天空变成黛色,我记得我看到东边有一个亮红色天体。我父亲说那是火星。数年后我才意识到那是1956年的火星大冲,当时火星距离地球只有3600万英里。后来我们住在加利福尼亚的蒙特雷,爸爸给我买了一架望远镜。军官宿舍里有座水塔,视野空旷。我会带着我的望远镜、星表和一盏小灯爬到那里,找找亮星或土星之类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和任何业余天文爱好者有过接触,但七年级的时候我读了一本非常精彩的小书,它是讲1986年哈雷彗星将会怎样回归的,我记得我当时想:‘哇,要等好久呢!’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的时候。

“我想成为一个专业天文学家,但上高中后,我就成了数学和科学课堂上唯一的女生,因为受到各种戏弄,还有别的,我变得自卑和沮丧。所以尽管万分不舍,我的兴趣还是从科学和数学中转移了出去。高中毕业后我终于搬到得克萨斯来。我跟和我一样的军人子弟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延期读大学,一直延到孩子上学。然后婚姻触礁了。触礁是命中注定:我们结婚太早。我第一任丈夫比较老派,他觉得女人就应该待在家,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我的第二任丈夫则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很会鼓舞人。他带回来一架旧的望远镜,那是一架6英寸的反射镜,我于是重拾天文。在此之前,我忙于养家糊口——找工作等等——对科学的爱已失去很久很久。事实上我感觉自己落在后面了。”

芭芭拉受到威廉·赫歇尔的启发,她在莱斯大学图书馆珍本书库里读到了他的观测日志,开始追逐暗弱和遥远的天体,这些天体鲜有观测者见过。她在银河中寻找尘埃的暗流,紧盯那些之前只在长曝光摄影和CCD图像中能看到的暗弱星系、星云和星团。她常感到挫败——“大约有一半时间我都是失败的”——但也足够成功地成为一段传奇了。我问过她我听过的那些传闻,比如说,她用吃胡萝卜补充维生素A的办法获得异于常人的夜间视力,这是不是真的?

“绝对不是,”她笑道,点燃一根烟,“我的视力啊,大概是20/15[57],所以我其实是有点远视,但我不觉得自己视力有多好。耐心和渴求是最重要的——以及知道要往哪里看。意识到那亘古的光穿越宇宙进入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这些东西——这对我来说很了不起。”

她有些天文爱好者朋友戏称她为“不没女王”,这是虚构的“看不见星云和没人愿意看协会”的首字母组合。芭芭拉拟了一条名为“不没100”的愿望清单作为回应,其中都是几乎看不到的目视观测目标,包括月球上的脚印,一次小行星凌月,一颗系外行星,一些星系团中发现的引力透镜光弧(“要能看到那些蓝色的弧,我愿意拿一条胳膊来换”),毒蜘蛛脉冲星——在距离地球数千光年远的地方,比内布拉斯加的奥马哈城还小——还有“NGC 1097星系奇怪的狗腿喷流”。

“这100个天体里,你有没有观测到几个?”我问她。

“没有,”她欢快地说,“我试图看却看不到的东西很多。我经常被鞭策。宇宙会鞭策你。你刚以为你知道一些东西了,天空就会把你打回原形。但一切都这么美。你看着一个飓风的螺旋结构、浴缸里旋转流入下水道的螺旋水涡,还有星系的螺旋形状——所有这些自然图形的连续和重复——让你感觉活着真好。万物精妙,越仔细看越精妙。我们生活在一个精彩的世界——一个精彩的宇宙。对我来说,这是个视觉的世界,而我,只想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