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欺人太甚下战书
轿车在龙华商会总会门口停住,还没等蔡廷锴与唐副官从车上下来,就早有人进去通报王小舒和杜先生,不一会儿他们就匆匆忙忙地迎到了门口。王小舒连连说道:“蔡军长驾到,王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边说边引着蔡、唐二人往里走去。
蔡、唐一行进到屋里,便不拘礼节地打开了话匣子。蔡廷锴朝王小舒和杜月笙拱拱手说:“蔡某进驻上海以来,承蒙王主席及杜月笙的支持帮助,一直想来登门道谢,因军务繁忙耽搁了,这才是失礼呀。”
王小舒听了此话干笑了一下,斜着眼偷偷瞟了一眼蔡廷锴,然后说:“鄙人已闻蔡军长体念政府苦心,遵命撤退上海驻军,以求息事宁人,保存上海数万人生命财产,同仁等无胜钦佩。”说完看了看身边的杜月笙。
杜月笙忙应和道:“是、是、是。我等无胜钦佩。本应先一步到贵府代表上海民众慰谢才是。并预祝蔡将军北上杀敌成功。”
蔡廷锴此时已有些如坐针毡,王、杜两人的话使他觉得十分不顺耳。当初,蒋光鼐和他及戴戟分析在上海抵御日军的情形时,还认为会得市商会的全力支持。没想到,在撤军问题上他们还是同南京政府站到了一边。看来,他们主要是怕影响了他们赚钱。而对国土的沦丧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哪,只要有钱,做亡国奴也肯。蔡廷锴用一双充满鄙视的眼睛扫了一下王、杜堆着假笑的脸,说:“好了,我就不再打扰了,就此告辞了。”说话已站起身来。
王小舒拽住蔡廷锴衣袖嘻嘻一笑:“将军不知,本总会的舞厅里正在举办‘和平’舞会。工商界的知名人士、市政府的几位副市长也来了,还有些绝代佳人儿。他们都想见见蔡将军人呢。蔡将军何不借此向他们说两句临别赠言呢?”
蔡廷锴挥挥手:“谢谢王主席。蔡某实在是还有公事在身,急待处理。倘若日后再有此机会的话,我将不请自到!”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王、杜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弄懂蔡廷锴加重语气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只得跟着干笑。
南京政府接受了日方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日驻上海领事馆也复电表示满意。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化为乌有。所以,蔡廷锴带着唐副官在市区与朋友一一道别。傍晚6点多才回到真茹的十九路军军部。
蔡廷锴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坐稳,思绪将他带入刚才拜见联军总司令、英国陆军司令霍夫曼中将的情景:
汉斯中校引着蔡廷锴来到霍夫曼中将的办公室,霍夫曼右手掐着一支粗黑的雪茄烟,伸出左手要与蔡廷锴握手。蔡廷锴也毫不示弱,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微笑着将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下,颇有些英国绅士派头。
霍夫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蔡将军,我们认为,您的部队执行政府的撤军命令是明智的选择。将军应避免与日军的冲突……”
各国联军的这种态度,对蔡廷锴来说实属意外。就在不久前,由蒋光鼐主持的在沪的中国驻军军官秘密会议上,蒋认为:上海是各国通商大埠,我们在此抵抗日军,可望得到因利益冲突而排斥日本人的英、法、美等国的支持,从而减少日军的肆虐……蒋光鼐的这种观点,曾得到与会者的一致赞同……
这时,唐副官的出现,打断了蔡廷锴的回忆。见他匆匆忙忙的样子,蔡廷锴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唐副官什么话也没说,呈上来一份日本使馆送来的文书。信上有一纸条,上写:
请蔡军长马上阅读。
蔡廷锴认出这是蒋光鼐的笔迹,便一目十行地阅读完了日本人的信函,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抖着那张信纸狠狠地说道:“小日本这是下战书了!”
原来,这份文书是日本舰队司令盐泽和日本领事村井写给蒋光鼐和蔡廷锴的,内容是:
贵军昨夜无理袭击大日本皇军执行公务,非法查抄日本侨民私宅,擅自拘捕日本侨民。已严重威胁到了我大日本侨民在上海的生命财产安全,损害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应侨民之愿望,奉天皇之旨意,我军对此实不能只袖手旁观……
蔡廷锴丢掉手中的信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唐副官,然后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一会儿,解开军服的风紧扣,忽地停在上海市区防务图前。两只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自言自语地说道:“去他妈的,在中国的土地上他小日本还如此蛮横,我蔡廷锴倒想他妈的见识见识……”
“军座,您的意思是……”
“马上通知参谋处,传达我的命令。所有驻沪守军进入阵地,对胆敢进犯之敌决不可手软,坚决痛击!”
冬夜,虹口日军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平时气氛庄严的会议室布置得象宴会厅。廊道两旁早已排好了迎候宾客的日本艺妓。
日军驻上海海军少将司令盐泽独自坐在长条桌的尽头,侧身得意洋洋地欣赏着墙上的上海市区图。他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是22点了。便令副官木村少佐去请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村井总领事及日本在沪的重要人物。盐泽要让他们在此听到皇军一举攻占上海闸北中国守军阵地的胜利消息。
白天,村井兴高采烈地拿着上海市长吴铁城转来的南京国民政府及上海市政府接受日本国五项要求的复牒来见盐泽。
复牒这样写到:
日本僧侣天屿、水上,信徒后藤、黑岩、藤村等五人,于本月18日下午,在马占山路附近被殴伤,提出条件四项,请求接受等因,准此。查本案发生,殊属不幸。本市长深表歉疚。当日据报后,以亲关伤者,法有明文,当即严令公安限期缉拿,归案法办,所有被害人等之医药抚慰金,本市长亦可酌为给予,以示体恤。至于所提关于取缔抗日运动一项,现查本市各界抗日救国委员会有越轨违法的行为,令行取缔。至其他公共抗日团体,并已令其予以取消。相应还在……
盐泽看完以后,见村井一副得意模样,心里十分不快。他想,若照此上报,作为军事长官的他岂不被一文官抢了头功,那天皇该怎样想他呢?绝对不行。于是脑瓜一转,计上心来。将复牒丢回到村井手里说道:“你的,是一个不称职的领事。你的没有领会天皇陛下旨意。大日本帝国是要兼并上海,而不仅仅要中国政府答应我们的五项要求。你的明白?”
没等村井回答,盐泽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书递给村井:“据川岛芳子小姐禀报及建议,本司令起草了这个文件,你的在上面签名,并马上派人送交中国十九路军军部。另外,还要向国际新闻媒介通报……”说到这里,盐泽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村井看了文书内容,心里暗想:盐泽呀,盐泽,你真不愧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盐泽和村井一同走出司令部,这时院里已聚集了一千多名日本浪人和侨民,均是华人装束。日本士兵正在给他们发放枪支和弹药。
盐泽站在台阶上,得意地对村井说:“你的看到没有,这是一支威力无比的便衣队伍,他们过去一直生活在这里,地形非常熟悉,有不少人讲的是一口纯正的中国话,他们要在这里安居乐业,就必须有自己的乐土。取得土地需要用武力,他们决心实施武力。”
这时,人群中有人看见了盐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便疯狂地呼喊道:“皇军万岁!”“万岁!盐泽司令长官!”
顿时,人群欢呼雀跃起来。
盐泽摘下军帽,用力在空中挥了挥,大声地说道:“大和侨民们,你们将执行我的命令,去完成光荣的使命,为建立大日本帝国的新基业而创立功勋,造福我子孙后代。你们放心地勇往直前,有装备精良的皇军做后盾,中国军队决不敢与之抵抗,你们将大获全胜。”
村井回领事馆安排送信一事去了,盐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刹间,觉得让村井送去的信还不足以刺激十九路军做出冒险的行动。另外,对于南京政府已答应了的五项条件来说,他盐泽再派兵攻陷闸北,就显得理由不充分了。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盐泽毕竟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将自己整整关在办公室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生出一计。
晚8时,他以日本海军司令长官的名义发布一项通告,其内容是:
帝国海军鉴于多数日侨居住闸北一带,为维持治安,欲以兵力配备该处,以负保安之责,本司令希望中国方面应将闸北方面所有军队及其敌对设施从速撤除。
副本通过警察局转给十九路军及龙华警备司令部。
临近午夜,盐泽再次亲自审核了进攻方案,即下令聚集在广场上的武装便衣,还有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一部,开始向闸北一带发起进攻。
此时此刻,他坐在会议室的主持人席位上,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枪炮声,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战斗的捷报。
村井总领事到!”门口的卫兵高声喊道。盐泽将目光移向门口。
村井小心地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领结,满脸堆笑走了进来,一见盐泽,就假装殷勤地问道:“司令有请,一定是有要事商量吧?”他停顿了一下,看看盐泽的脸色,见盐泽满脸悦色,便又接着说:“鄙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枪声和炮声……”
“嗯,我的请你来,你的什么事的明白?”盐泽傲慢地摸了摸鼻子下的一小撮胡子。
村井一进屋时,就看见桌上摆得尽是日本酒菜,心里顿时乐洋洋的,可这会儿让盐泽这么一问,竟拿不准他的用意,使劲眨了眨眼,还是想不通盐泽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只好摇了摇头,难堪地干笑了几声。
盐泽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变成一副凶残的模样,“唰”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哗”地一把抽出系在腰间的指挥刀,向村井走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杀气。
村井着实地被盐泽给吓呆了,刚想腿软,蓦然又想起盐泽在军界中曾被以“杀人魔王”的绰号著称,连忙后退几步,心里狂乱地思索着: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命?
正想着,盐泽已冲到村井面前,只见他把刀一抬,另一只手揪住村井晚礼服就往前拖。此刻的村井早已魂飞魄散,两眼金花乱冒。整个身体完全象一瘫行尸走肉般地被盐泽扯到挂图前面。他只觉得有个东西朝他肚子上捅了两下,他咬紧牙关,定睛一看,盐泽已把长刀的刀柄举到他眼前,说道:“这个的没关系。”然后又用刀在挂图上挥舞了几下,说:“你的秀才,咽?你的军人,你明白?”
村井这才感到刚才是个误会,于是强打起精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明白,明白。”然后慢慢地掰开了盐泽揪着他的手,将两个肩膀向后扳了扳,挺挺胸,双手背到了身后,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一副总领事的派头。
盐泽好象也过了刚才那股癫狂劲儿,用手中的指挥刀指着地图划了一个圈,说道;“我的已下令新组的便衣队配合我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分五路袭击闸北中国军队,便衣队做先导,海军陆战队在后。”他得意地望了望村井:“你看,一路由宝山路的进攻;第二路由虹口路的袭击;第三路由川公路进窥;第四路由靶子路的推进;第五路去争夺天通庵车站……哈哈哈,天衣无缝。不过,你的军人的不是,战术的不懂。给你讲这些是对牛弹琴。告诉你,今晚请你来,让你看看我指挥的队伍是如何胜利夺取闸北的。不是我夸海口,拿下闸北,四个小时的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