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永爱的哥哥
——吴克茵致曹雪松的信
◎［中国］吴克茵
我永爱的哥哥！
我最亲爱的哥哥！
我最恳挚的哥哥！
我最好的哥哥！
我宁死不舍的哥哥！
我始终爱好的哥哥！
我的好哥哥！
我一世亲爱的哥哥！
我无论如何愿把爱情交给你的我的哥哥！
我愿牺牲一切而爱你的哥哥！
我今世最爱好的哥哥！
我的好人哥哥！
我爱爱爱……的哥哥！
我永远永远愿把我爱情给你的哥哥！
好哥哥呀！
我在第一页信纸上，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大声喊哥哥！唉！哥哥：我此时的哭声，恐怕你亦能听到了！当我今天下午接到你6月16的一封双挂号信，看到这许多悲伤的话，我哭得不能停止了，哥哥，我现在哭得快要绝气了！但是，哥哥，我哭死了亦不怪你！因为我的姊姊不好，没有意思的事，我绝对拒绝的事，为什么她要告诉你呢？哥哥，我愿把她杀死了！方可不哭！我不知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多事，哥哥，我哭！哭死也甘心，我哥哥既然写到这样，并且叫我“去！”唉！哥哥，我愿早早能哭死！我愿早早哭死吧！唉！我为什么不能哭死呢？我的好人，尚且叫我“去”，唉！我还要什么？天呀！请你快把我哭死吧！哥哥呀！你想，你说到这样的悲酸，啊！我怎能不哭！哥哥，我愿快快哭死，确不愿我哥哥这样悲伤！确不愿我的哥哥要这样悲伤！哥哥，你听见吗？我在哭，我在哭，我在为我多事的姐姐太多事而哭，我在为我的哥哥，叫我“去”的一句话而哭！啊！哭死吧！哭死吧！我只愿快快哭死！却不愿我亲爱的哥哥叫我“去”！哥哥，你还要叫我“去”吗？
哥哥，婚事尚未决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这样悲伤呢？哥哥，我除你之外我要谁？这许多话我在上信已经向哥哥说过的了！哥哥，哥哥，我愿牺牲一切爱我的哥哥，你现在能恕我否？哥哥，我一身的爱情完全给你了，要是你不容纳而拒绝我，那么，我只能跑到杳无人迹不知所在的鬼路上去了！哥哥，要是你不容纳我的爱你，那么，在短时期间，我愿离开宇宙间的一切！我愿和宇宙的一切永别！我的哥哥，我虽不愿和他永别；但到哥哥不容纳我爱他的时候，我也只能和他永远分别了！哥哥，要是你现在依旧是伤心！依旧是叫我“去”，依旧是不容纳我的爱你，那么，哥哥，我至至亲爱的哥哥，我就此告终我的一身了！哥哥呀！我现在愈写愈要哭！我的哥哥，我一心热爱的哥哥，怎好叫我去呢？哥哥，你现在还叫我去吗？唉！唉！唉！
哥哥，哥哥，哥哥，要是你弃我了，那么，我去，我向杳无人迹不知所在的鬼路上去！好哥哥，我再生总不愿离你，我今世的爱情不愿给任何人，但要求哥哥，要求哥哥容纳我的爱！千万要求哥哥容纳我的爱！哥哥，我现在哭后不能再写，同时母亲又叫我吃晚饭，我虽则吃不下，但当敷衍一下！哥哥，等一会再写吧！
哥哥，我哪能吃得进饭呢？并且我这两天心中又不好过！唉！我的心怎样能到吃饭上去，哥哥，我的心在和你谈话，我的心在要求你容纳我的爱，在想念着你的伤心！哥哥，我最痛心的，就是你叫我“去”的一句话！我怎能不哭！我怎能忍得住不哭！在平时，我本最容易感到伤悲的人，最容易笑的！唉！哥哥，我这次的哭，你当知道，我丝毫不怪你，我只怪我多事的姐姐。不过在她写信的时候，我自己并没有什么主张，因为我那时不大明这回事，哥哥，也许她们是好意告诉你的，但是，我始终不认为她们是什么好意，始终是痛恨她们的多事！
哥哥，要是她们不写信告诉你，你定不会说出叫我“去”的一句话，我不怪她们，怪谁呢？
哥哥，我现在要，现在要来跪在你的面前，倒在你的怀里，痛哭着，要求着！要求你快快允许我，容纳我爱你！不要说“你去”这一句话！好哥哥，你允许我吗？
至于我将来的一切，我的哥哥已为我造成了。倘使你将来是有幸福的，那么我也是有幸福的；你将来是不幸的，那么，我也是不幸的！总之，我的哥哥将来是如何，我也是如何！要是你将来做乞丐，那么，我也跟着哥哥做乞丐！哥哥，你愿我跟着你吗？
你爱我的心，我是绝对明的，并且很感谢你！哥哥，我对你的心，你明没有？在上次信上，我本想细细的向你表白一下，但因时间的关系，没有多写！
哥哥，我不愿你唱单恋的悲歌，我愿哥哥同我一同唱恋爱的欢歌，哥哥，我不愿听你单恋的歌调，我愿听我们同唱的相爱的恋歌！你愿和我同唱吗，我的哥哥？
哥哥，你说“妹妹是个比白玉还纯洁的少女，应该找一个十全十足的郎君”，啊啊！哥哥，你这许多话，真使我看了有说不出的悲伤！哥哥，我去哪找一个十全十足的郎君？我以为你就是十全十足的郎君！只要你不拒绝我。哥哥，你当知道，我除你以外什么也不要；可是，我没有很好的才学，来形容哥哥使我爱你的一切，啊啊！我恨透自己没有才学，不能把我一切的心情，一切的爱意，完全无遗地描写出来，哥哥，你恕我吧！
哥哥，你这一封悲酸的信！我真不愿看，因为一看到了，我的眼泪就禁不住要流下，以致痛哭！唉！哥哥，我真哭到不成样子了，当我出去晚餐的时候，我母亲问我，眼睛为什么这样红？哥哥，我讲什么？我一时讲不出话来，只得低着头流泪！我母亲接连又问我，你是为你哥哥的信吧？（因为你的信已告知她了）唉！我说“不是”。我大姐又对母亲道：“吃晚饭哪里来这许多话呢？”我母亲也不再开口了。唉！哥哥，我这时的眼泪禁也禁不住的流下！只能回到房中，说我今天吃不下去！唉！哥哥，我能哭死，倒也不必去管它，偏偏是哭不死的！亲爱的哥哥，我请你要千万恕我，啊，不要以为是没资格爱我，不要以为我不能过贫乏的生活，不要以为我要寻十全十足的郎君，不要以为社会不许你爱我，不要以为你不配爱我！哥哥，我一切都不愿听！
哥哥，我还有一句最伤心的话，就是“我们不知道还能见面否？”啊！……！哥哥，哥哥，哥哥！为什么不能再见？真使我更要痛哭起来了，哥哥，请你下次再不要说这许多伤心的话吧！要是，你拒绝我，我向杳无人迹不知所在的鬼路上去后，那么，哥哥，我们将不再见到，否则，为什么不能再见呢？伤心哉！伤心哉！你这最惨伤最痛心的一句话！哥哥，要是你再说出这种话，我愿一时哭死了！
哥哥，我可知道？你此次的一封信，使我看了，比什么还要悲伤！比我父亲死时的痛哭，还要厉害！
哥哥为我所找的位置，我是很愿意的，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只要就事的地方，在哥哥一起。不管此事是怎样的吃苦，是怎样的烦心，我都愿意的，只要能和我的哥哥在一起。我愿苦死在哥哥身前，我不要欢快而没有哥哥在身前，我愿做乞丐在哥哥身前，我不愿享荣华富贵而没有哥哥在身前！
哥哥，我下半年一定到上海来，但愿哥哥在暑期中一定到宜兴来。哥哥，我们待欢聚时同唱恋爱的欢歌！我们待欢聚时相谈离衷！总之，我们待欢聚后，享受一切快乐！但我要恳求哥哥，再不要讲“我们不知还能见面否”这一句话！
现在，我要，要求亲爱的哥哥，千万要求，莫再叫我“去”吧！莫再说配不上爱我，莫再说我们不知还能相见吗？还有一个最大的要求，要求我的至至爱的哥哥，容纳我的爱！
哥哥，倘使你能允许我上面的要求，那么我的一身，已归宿到你的怀里，我的一身已是你的所有了！哥哥，要是你不信我，那么请把这封信好好的，好好的藏好，作为凭证。
倘使我将来食言了，哥哥，你请放心，一方面有纸笔在这里作证，一方面我可向你发誓，要是我将来食言了，不得好死！不得久生！不是人类！
但是，哥哥，愿你永远莫再说痛心的话，愿你永远莫再说痛心的话，愿你永远永远恒久恒久一世一世莫再说这许多痛心的话！哥哥，望你恕我，允许我！我信爱的最最信爱的哥哥，望你恕我，允许我，我现在跪在你的身前，求我的哥哥恕我，允许我，哥哥，我这复而又复的这许多话，为的是要你深深认识我：哥哥，你认识我没有？你明我没有？
此次的信，母亲们都已知道，因为我在忍不住痛哭的时候，不得不告诉她们我哭的原因，同时把信念给他们听。
母亲听完了，也是很伤心的说，叫我写信安慰你，并且含有允许我爱哥哥的意思，哥哥，这时我从痛哭中得到她们一些安慰。
我这一封信，足写了四个钟头，内中的哭声，哥哥，到现在还是呜咽着没有绝声！哥哥，你明我吧！你认识我吧！你允许我吧！
我的头痛已好了，今天已能往学校去上课，请勿念念于心。
我永久永久永久永久爱的哥哥，我不能再写了，下次再谈吧！祝你
从悲伤而转为快乐！！！
妹克茵谨上
6月24日夜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