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李白（二首）

——杜甫

其一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译诗】

死别虽令人哀痛，那绝望的痛苦终会消失，生离的悲伤，使人永久地挂念悲伤。你被流放的地方瘴疠肆虐，我的挚友啊！你至今没一点消息。

你一定知道我在苦苦把你思念，你终于来到梦中和我相见。看来你不像当年的风采，路途遥远梦中朦胧。

你来时要飞越南方葱茏的枫树林，你去时要漂渡昏黑险要的秦陇关塞。你现在被流放身不由己，怎么还能够自由地飞翔？

梦醒时月光洒满了我的屋梁，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你憔悴的容颜。水深波涌浪大江阔，归去的魂魄呵，千万别碰上蛟龙，被那恶兽所伤！

其二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译诗】

天上的浮云整日里飘来飘去，远游的故人却久去不归。连续几个夜晚我都多次梦中见到你，可知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每次匆匆离去时，都说能来相见是多么的不易。江湖上风波险恶，我担心你的船只被掀翻沉没。

出门时搔着满头白发，好像在为辜负自己平生之志而悔恨。高车丽服的显贵塞满了京城，却容不下才华盖世的你，使你容颜困苦憔悴。

谁说天理公道无欺，迟暮之年却无辜受累。即使有了流芳千秋的美名，也难以补偿在世时受到的冷落悲戚。

【赏析】

这两首诗是乾元二年（759）杜甫在秦州作的。时李白因参加永王璘的幕府流放夜郎，在途中已经遇赦，但杜甫还不知道。第一首倾注着对李白安危的关心，第二首侧重在嗟叹李白一生的不幸。因为怀念太深，老朋友便时常走入梦里来了。梦中的情景，比写实更诚挚动人。也让我们感到诗人是李白最知心的朋友，和他一同感叹当时的社会对这位旷代奇才是多么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