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分配和公平

• 有些事因为运作上的公平，无法任由孩子选择；
但另一些事，我就主张多听听孩子的意见，尊重他们自己的决定。

• 如果孩子对于工作方式有更好的想法，
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做各种尝试或采用他们的主张。

小厨师工作站的轮流制度是无法让孩子自由选择的，因为一选择，就一定会有某些工作无法得到青睐；而且，孩子在还没有接触前，通常是用猜想来决定自己的喜好的，这从学习与体会新事物的角度来说，并不正确。所以，我跟工作伙伴说：“我们自己要知道，这是分配，不是征询同意，用语要正确，执行要公正。”

这样的决定虽然表面上看来是专制威权的，但因为考虑的基础是要使大家都有公平的机会，我们处理的态度也温和，所以，孩子面对分配时并不会感到不快。

有些事因为运作上的公平，无法任由孩子选择；但另一些事，我就主张多听听孩子的意见，尊重他们自己的决定。比如说工作的方式，如果孩子有更好的想法，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做各种尝试或采用他们的主张。

有一次，小厨师把烫过的贻贝挖掉壳，准备作为白酱烤海鲜的其中一份材料，他却发现这贻贝肉中夹有海草，很难用手清理干净。他一边问我该怎么办，口中还喃喃说道：“如果我是客人，吃到这些草会觉得很恐怖。”真的！我赞叹他这种工作道德与对客人的体贴心情，所以，我提议让我们再来好好想想，该怎么仔细地清理掉每一丝海草。

孩子用手试了又试，发现如果用力扯，有些根反而会断在贝肉里，他慎重地问我：“老师，如果我们用刀把肉切开，你觉得这样好不好。”我马上提议：“试试看好了，试试看才知道好不好。”我们垫了砧板，马上拿起一个夹了海草的贝壳实际来做做看。最后在他的发现下，决定用剪刀把上桌的食材整理到非常适合客人食用的质量。我把这几分钟的尝试视为一种尊重。

尊重孩子的选择，也包含几次关于体能的问题。

冬天进行的那几次小厨师活动，有几位小朋友是抱病前来的。他们有些小伤风，但一心期待着要参加，所以勉强打起精神在工作。我照顾两个女儿二十几年，对于孩子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总是敏感的，每当看到一个让我感觉不对劲的孩子，心里总是挂念着。曾有几次，我实在担心他们的身体，忍不住建议他们要不要考虑提前回家。但是，孩子坚定的眼神都让我无法再开第二次口，只能叮咛，如果很不舒服，一定不要勉强。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小朋友工作到一半流鼻血了，虽然她的妈妈就坐在席间，但当我问她要不要回到妈妈身边去的时候，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只想坐在调制饮料的柜台区的小凳子上休息，她想等血止住了再继续工作。

孩子有这样的想法，对我来说不无压力，如果真的更不舒服，父母会不会原谅我呢？可是，当我蹲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安静地仔细观察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最难以拒绝的是孩子面对工作时的一片热情，所以，我尊重了她的选择。虽然那使我在往后的两个小时里都提心吊胆，但凭借着家长会理解我的信心，我看见孩子小憩之后再度投入工作。

跟孩子讨论选择的问题，有时也会遇到意外的惊喜。我们有位小厨师跟大导演李安的名字一模一样，这个二年级的小朋友大概是前几个小时做准备工作太投入，又因为兴奋过度午餐吃得少，在送完餐、轮流到洗碗区来做清理工作时，李安蹲在地上轻叹道：“我的脚好酸！我不想洗碗了。”

听完可爱的感叹，我也跟着蹲在他的身旁，低声商量道：“如果你觉得太累，可以回到妈妈身边去坐。可是，我们不能换其他工作给你。之前有几次的小朋友，他们也是一、二年级，可是都轮流把工作做完了！你如果是肚子饿、没力气，我们来吃点东西；如果是真的不想做，那Bubu阿姨可以带你到妈妈那儿去。”

我完全没有激将之意，只想帮他解决问题，没想到把李安的“大将之风”完全激发了出来。他唰的一声从我身边站了起来，简直就像荆轲要出易水那样的“壮怀”，掷地有声地对还蹲在地上的我丢了声：“我要去洗碗了！”说完就往前方的洗碗机走去。之后，他足足又站了一个多钟头，才离开后来也洗出感情的水槽与洗碗机。

当我看到孩子的工作做到实在超过我的想象与期待时，心里总遗憾这些画面无法让大人亲眼看见，所以，偶尔我会征询孩子是否愿意在用餐过后、我与父母相聚讨论时，分享他们的所学。

有些孩子会慨然应允，有些孩子会害羞拒绝，无论答应或拒绝，我都欢喜接受他们的选择。但我清楚记得从美国回来参加某次小厨师活动的一对双胞胎兄妹。哥哥仔细问过我：“要说什么？”我回答说：“因为你们把工作做得非常好，所以可以教教大人该怎么做。”我举了三件事做例子，他仔细地想了一想，用着比台湾小朋友发音咬字更准确的普通话说出他的选择：“我只想教他们做一件，我不想要教三件。”我笑着谢谢他答应我。

我很欣赏这么清楚的选择，我也尊重孩子经过思考后的决定。

◆在工作中，我很欣赏孩子主动去发掘自己的可能性，也尊重孩子经过思考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