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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县官长随，姓名籍贯皆无一定，盖预防奸赃败露，使无可踪迹追捕也^[45]。姚安公尝见房师石窗陈公一长随，自称山东朱文；后再见于高淳令梁公润堂家，则自称河南李定。梁公颇倚任之。临启程时，此人忽得异疾，乃托姚安公暂留于家，约痊时续往。其疾自两足趾寸寸溃腐，以渐而上，至胸膈穿漏而死。死后检其囊箧，有小册作蝇头字，记所阅凡十七官，每官皆疏其阴事，详载某时某地，某人与闻，某人旁睹，以及往来书札、谳断案牍，无一不备录。其同类有知之者，曰：“是尝挟制数官矣。其妻亦某官之侍婢，盗之窃逃，留一函于几上，官竟弗敢追也。今得是疾，岂非天道哉！”霍丈易书曰：“此辈依人门户，本为舞弊而来。譬彼养鹰，断不能责以食谷，在主人善驾驭耳。如喜其便捷，委以耳目腹心，未有不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者。此人不足责，吾责彼十七官也。”姚安公曰：“此言犹未揣其本。使十七官者绝无阴事之可书，虽此人日日橐笔，亦何能为哉^[46]？”

【译文】

州县官雇用的长随仆役，都没有固定的姓名籍贯。大概是准备着弄奸贪赃败露后，让人找不到追捕的踪迹。姚安公曾见到房师陈石窗先生的一个长随，自称是山东人，名叫朱文；后来，又在高淳县令梁润堂家见到他，可他却又自称是河南人，名叫李定。梁先生非常信任他。启程赴任时，这个长随忽然得了奇怪的病，于是他托姚安公说情，暂留家中，约定病好以后继续前往。这个长随的病，发自两脚脚趾，一寸一寸地沿着身体向上溃烂，直到胸膈间穿孔流脓而死。死后，翻检他的箱囊，发现一个小册子，上面写满蝇头小字，记录了他跟随过的十七个官员。每个官员的名下，都分条记录着各自隐秘的事，详细注明了时间和地点，哪些人听说的，哪些人旁观，以及往来书信、审判文书，无不一一抄录。他的同行中有知道底细的人说：“这个人已经挟制过好几个官员了。他的妻子就是某位官员的侍女，他们私奔窃逃出来。临逃之前在书案上留下一封信，那个官员竟然没敢追。现在他死于这种怪病，难道还不是上天的报应吗？”霍易书先生说：“这类人投奔官员门下，原本就是为了营私舞弊才来的。使用他们好比养鹰，绝对不能要求他们不吃肉而去吃谷米，这只在主人善于驾驭罢了。如果喜欢他们机灵，当作耳目心腹使用，没有不如同倒拿干戈，将把柄授给别人的。这个长随不值得我们去责备，我所责备的是那十七个官员。”姚安公说：“这话还没抓住根本。假设十七个官员全都大公无私，谁也没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可以记录，即使这个长随天天都准备着纸笔，又能怎么样呢？”

【评点】

做长官的长随，目的就是要谋求好处；所以为了利益，长随们颇费心机。若要长随的阴谋不能得逞，关键还是要长官自身过硬。纪昀想告诉人们的是，长随固然可恶，而不能严于律己的官员，被人抓住把柄，那更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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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纰缪（pīmiù）：错误。

[2] 魃（bá）：传说中造成旱灾的鬼怪。

[3] 訢（xīn）合：联合作用。

[4] 《职方外纪》：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于明天启三年（1623）根据庞迪我和熊三拔所著的底本编译而成，是我国最早的中文版世界地理专著，加深了中国人对地球的认识。晷（guǐ）漏：晷与漏，均是古代测时的仪器。晷，按照日影测定时刻的仪器，亦称“日规”。漏，古代计时器，铜制有孔，可以滴水或漏沙，有刻度标志以计时间。

[5] 中土：中国，中原。

[6] 徼（jiào）：边界。

[7] 赤松：即赤松子，是一个传说中的修道的神仙。 广成：即广成子，轩辕黄帝之师。

[8] 鸢（yuān）：鹰类的一种。

[9] 破獍（jìng）：古书上说的一种像虎豹的兽，生下来就吃掉生它的父亲。

[10] 蠹（dù）：蛀虫。

[11] 昌黎辟佛：昌黎，即韩愈(768—824)，字退之，主张复古崇儒，抵排异端，攘斥佛老。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韩愈上《论佛骨表》，反对佞佛，被贬为潮州刺史。

[12] 朘（juān）：缩减，减少。

[13] 匪今斯今：不是今天才如此，自古以来就如此。语出《诗经》：“匪今斯今，振古如兹。”

[14] 权舆：起始。

[15] 图谶（chèn）：古代宣扬迷信的预言或预兆的书籍。

[16] 谢石：宋代谢石以善于测字而闻名于时。

[17] 传胪（lú）：科举制度中，殿试以后由皇帝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典礼，叫作传胪。传胪即唱名之意。

[18] 揲（shé）：古代数蓍草以占卜吉凶。

[19] 猿猱（náo）：泛指猿猴。猱，古书上说的一种猴。

[20] （gēng）：大绳索。

[21] 儽（léi）：憔悴颓丧的样子。

[22] 阑入：混进，进入不该进的地方。

[23] 虀（jī）：同“齑”，指捣碎的姜、蒜、韭菜等。

[24] 掴（guāi）：用手掌打耳光。

[25] 钱遵王：即钱曾，字遵王，号也是翁，又号贯花道人、述古主人，清代诗人，藏书家，目录学家，明末清初著名诗人钱谦益的后人。 《读书敏求记》：是一部解题式的书目，继承了前人特别是宋人的书目传统，解题内容侧重于版本的鉴定。

[26] 迨（dài）：等到。

[27] 捩（liè）：扭转。 虿（chài）：古书上说的蝎子一类的毒虫。

[28] 瘅（dàn）：憎恨。震夷伯之庙：出自《汉书·五行志》：“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庙。”似乎是上天发出警示，不要让大夫代代为官，独掌朝政而昏昧。

[29] 璜（huáng）：半璧形的美玉。

[30] 柔荑（yí）：植物初生的叶芽。旧时多用来比喻女子柔嫩洁白的手。

[31] 溽（rù）暑：潮湿而闷热的夏天。

[32] 市廛（chán）：集市。廛，古代城市平民聚集地。

[33] 琤（chēng）琤：声音清脆明快。

[34] 蛮触：《庄子·则阳》曰：“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后以“蛮触”为典，常用来指为小事而争斗的人。

[35] 粲花之舌：形容人的言论精妙绝伦。

[36] 擘窠（bòkē）书：大字的别称，最初是篆刻印章用语，古人写碑为求匀整，有以横直界线划成方格者，叫“擘窠”，大多为楷书。

[37] 山谷道人：即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北宋词人。

[38] 杨诚斋：即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南宋词人。

[39] 迩（ěr）：近。

[40] 感士不遇赋：《陶渊明集》卷之五有此文。

[41] 万柳堂：是屡见于记载的古代北京别墅名。最早是元代右丞相廉希宪在右安门外草桥建了一处别墅叫万柳堂。后清初大学士冯溥慕其名，在广渠门内建别墅，也取名万柳堂。

[42] 棐（fěi）：通“榧”。木名。香榧，也叫“野杉”。

[43] 宴坐：佛经中指修行者静坐；闲坐。

[44] 措大：旧指贫寒失意的读书人。

[45] 长随：古代官员私人聘用的仆役，大多读过书，能为主官掌管来往信函、账簿等私密事务。

[46] 橐（tuó）：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