⑧

史太常松涛言：初官户部主事时，居安南营，与一孀妇邻。一夕盗入孀妇家，穴壁已穿矣。忽大呼曰：“有鬼！”狼狈越墙去。迄不知其何所见也。岂神或哀其茕独，阴相之欤！又戈东长前辈一日饭罢，坐阶下看菊，忽闻大呼曰：“有贼！”其声喑呜，如牛鸣盎中。举家骇异，俄连呼不已，谛听乃在庑下炉坑内。急邀逻者来，启视，则儽然一饿夫，昂首长跪^[21]。自言前两夕乘暗阑入，伏匿此坑，冀夜深出窃^[22]。不虞二更微雨，夫人命移腌虀两瓮置坑板上，遂不能出^[23]。尚冀雨霁移下，乃两日不移。饥不可忍，自思出而被执，罪不过杖；不出则终为饿鬼。故反作声自呼耳。其事极奇，而实为情理所必至。录之亦足资一粲也。

【译文】

太常寺卿史松涛说，起初担任户部主事时，住在安南营，与一个寡妇相邻。一天晚上，盗贼想进寡妇家，在墙壁上凿洞已经凿穿了，忽然大声呼叫道：“有鬼！”狼狈地跳过墙头逃走了。至今不知道他见到了什么。难道神也哀怜寡妇孤独无依，暗中佑助她吗？还有，戈东长前辈有一天吃完饭，坐在台阶下赏看菊花。忽然听到大声呼叫道：“有贼！”声音沉闷，就像牛埋头在瓮中叫，全家惊异极了。不一会儿，连叫不停，仔细一听，是在廊屋下的炉坑里。赶紧叫巡逻的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抬着头跪着，自己说前两天乘天黑混进来，伏在这个坑里，想到了夜深的时候出来偷东西。不料二更天下起小雨，夫人让人把两瓮腌菜搬在坑板上，这下出不来了。还希望雨止天晴会把腌菜搬下去，过了两天也没有搬，饿得受不了。思前想后，预料出来被抓住，不过挨棒打；不出来，就要成饿鬼了。所以反而自己呼叫捉贼。这事情很离奇，但又在情理之中。记录下来，也足以供人一笑。

【评点】

这则笔记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盗贼打洞偷东西，已经打通了，却突然大叫有鬼狼狈逃走，纪昀猜想有可能是神灵怜惜她守节，可是他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有可能是这个寡妇扮成鬼相吓走了盗贼呢？第二则故事的确可笑，可是包含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不要因为一点小挫折就灰心，就放弃努力。哪怕需要丢那么一点点面子，也不能因为灰心、因为怕丢面子而丢弃了生命。因为，生命太珍贵了。故事中小偷所遇之事虽不算挫折，他也应受到惩罚，但他遇事并不迂腐，还是很顾惜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