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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中，献县胡维华以烧香聚众谋不轨。所居由大城、文安一路行，去京师三百余里；由青县、静海一路行，去天津二百余里。维华谋分兵为二，其一出不意，并程抵京师；其一据天津，掠海舟。利则天津之兵亦北趋，不利则遁往天津，登舟泛海去。方部署伪官，事已泄。官军擒捕，围而火攻之，龆龀不遗^[22]。初，维华之父雄于资，喜周穷乏，亦未为大恶。邻村老儒张月坪，有女艳丽，殆称国色，见而心醉。然月坪端方迂执，无与人为妾理。乃延之教读。月坪父母柩在辽东，不得返，恒戚戚。偶言及，即捐金使扶归，且赠以葬地。月坪田内有横尸，其仇也。官以谋杀勘，又为百计申辩得释。一日，月坪妻携女归宁，三子并幼，月坪归家守门户，约数日返。乃阴使其党，夜键户而焚其庐，父子四人并烬^[23]。阳为惊悼，代营丧葬，且时周其妻女，竟依以为命。或有欲聘女者，妻必与谋，辄阴阻，使不就。久之，渐露求女为妾意。妻感其惠，欲许之。女初不愿，夜梦其父曰：“汝不往，吾终不畅吾志也。”女乃受命。岁余，生维华，女旋病卒。维华竟覆其宗。

【译文】

康熙年间，献县胡维华以敬神礼佛烧香的名义纠集一伙人叛乱。他居住的地方，沿大城、文安走，离京城三百多里；沿青县、静海走，离天津二百多里。胡维华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出其不意，兼程到达京城；一路占据天津，掠夺海船。如果事情顺利，天津的兵马也往北赶，不顺利则逃往天津，登船入海逃亡。但当他正要给下属安排官职时，阴谋败露。官军前往擒拿，包围起来用火攻，胡家连幼小的孩童也一个都没留下。

早年间，胡维华的父亲富有资财，喜欢周济穷人，也没干过太坏的事。邻村有个老儒张月坪，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简直可以称得上国色，胡维华的父亲看到后喜爱得有些痴迷。但是张月坪品行端正，又迂腐固执，没有让女儿给人做妾的道理。胡父就聘请张月坪来家教孩子读书。张月坪父母的灵柩在辽东，因为运不回来，所以经常悲哀叹息。有一次偶然与胡父谈及此事，胡父就捐助钱财让他扶灵柩而归，并且送了一块坟地。张月坪田里有具尸体，死于非命，死者生前是他的仇家，官府要以谋杀罪审理这桩案子。胡父又千方百计替他申辩，张月坪终于被释放。有一天，张月坪的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因为三个儿子都很小，张月坪就回自家看守门户，约好几天后返回胡家。胡父就暗中指使家丁夜里从外面把张家的门户锁上，放火烧了房子，张月坪父子四人都被烧成了灰烬。胡父却假装吃惊表示哀悼，代为料理丧葬，并常常周济张月坪的妻女，孤女寡母竟把他当成了依靠。有人要想娶张家的女儿，张月坪妻子必定来同他商量，胡父则在暗中阻挠，婚事总是成不了。时间久了，胡父渐渐露出求张家女儿做妾的意思。张月坪妻子感激他的恩惠，打算答应下来。女儿开始不情愿，夜里梦见她的父亲说：“你不去，终究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女儿于是遵命嫁了过去。过了一年多，生下胡维华，张月坪的女儿很快就病死了。胡维华竟使胡家断子绝孙。

【评点】

纪昀说了一个因果报应的故事。因果链是这样的：胡维华的父亲为了抢占张家的女儿，竟然杀害了张家父子四人，还假装慈善，最终如愿以偿；张家女儿生了胡维华，胡维华蓄意谋反被镇压，胡家老小被清兵灭门。就连果报的形式也一样：胡维华的父亲派人残忍纵火，使得张家父子罹难；胡维华遭到火攻，全家都被烧死。胡家父亲残害张家，手段狡诈阴险，张家女儿听从父亲，嫁到胡家，为胡家生下一个逆子，断了胡家的香火；胡维华父亲是暗中使坏，张家女儿是暗中复仇。也只有这种结局，才能抚平生活在下层的平民激愤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