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温家兄弟率领司兵浩浩荡荡向磨子湾开去,远远地看见满家庄白幛飘飞、白花怒放,听见哀号哭泣、撕心裂肺。领头的温金戗骑在大马上疑惑地问,难道温家哪位太太死了?
土家在称呼上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土司的女人,可以叫夫人;官吏、读书人或大户人家的女人,可以叫太太;黎民白丁的女人只能叫婆娘,或者右客、堂客、姑娘客、屋里客,否则就是违例,犯了司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温锡哉是个聋子,没有听清楚大哥的话就接过来说,管他办不办大席面,我们都得去,酒醉饭饱后,再把满盏之带走。
随后赶来协助的温铜戎“嘻嘻”地笑着说,老老老幺,想得美美美,官官官府拿人还有有有席面、扣扣扣碗肉?
温银戟冷静地说,大哥带几个人先进庄园传递文书,盘问情况,叫满盏之知趣地自觉出来,免得司兵进屋,打扰了死者亡灵。
温金戗带着十几名司兵威严进庄,只见满家家丁、佣人跪地烧香化纸,哭声诉说,大少爷呀,您孤苦伶仃到了阴曹地府,多拿一些钱财,买他几片房屋,说他一群太太,养他一帮佣人,像土司一样过着神仙日子呀。
满盐之、满盖之也跪在地上“呜呜”地哭着说,大哥呀,天下美女多的是,郞门要吊死殉情呢?人家虞美人还好好活着,你却做了冤死鬼、替死鬼,真是傻得巴了脚笃笃、痴得戳了背脊骨呀!
辛氏、覃氏也趴在桌子上失声大哭,我的儿呀,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走这条路呀。你寻了短见快活逍遥,留下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来养老送终呀。
满园春一把拉下马上的温金戗泪流满面地说,大少爷呀,你来看看,先前还活蹦乱跳、唱歌哩啦、喊爹叫娘,而今却躺在黑木棺材里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事,郞门偏偏就应验在大善人我满园春身上了呢?大少爷,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呀,刚刚入殓,连棺木盖子都不忍心盖下去呢。
温金戗正犹豫着,人家儿子死了,棺木油灯在前、焚香化纸是真、灵牌挽幛有名,难道还有假不成?
一名司兵说,大少爷,还是上前看看为好,要是满家假跳丧,偷梁换柱用他人或者死狗替代,不就让人犯逃脱了吗?
满园春也紧紧拉着他的手说,大少爷呀,你就上前看一看吧,免得我们向土司老爷请示、仵作验尸呀。
温金戗只好上前察看,果真是满盏之睡在棺木里,闭嘴闭眼,安详无虞。温金戗掀开满盏之的衣领,颈子上真有一条殷红痕迹,印证了上吊自杀的事实。于是,他叹息一声说,可惜佛宝山一条汉子,就这样为一个女人上吊去了,不值,不值呀。你看看我,就是比他聪明,好好地活着。女人嘛,哪里找不到一群呢?
满园春带头大声哭喊起来,儿呀,我的儿呀!
灵堂里顿时呼号如雷,惊天动地;香烟缥缈,鬼神临背。温金戗不得不带着司兵高兴离去。温银戟迎着问,大哥,谁死了?
温金戗说,满盏之。
温银戟问,验尸了?
温金戗说,验了,颈子上的痕迹仍在,在场的司兵们都看了。
温铜戎跳起来说,不不不可能,先前就好好好的呢。
温银戟转身问温铜戎,你先前看见满盏之了?
温铜戎摇摇头说,没没没没。
温银戟在几个兄弟之中,略有心计谋略,也略沉得住气。他问,你郞门晓得满盏之没有死呢?
温铜戎说,他家家家丁说,上吊吊吊了,取取取下来了了了。
温银戟批评说,这就是你老三的不对了,没有进庄园察看,郞门知道他没有死呢?人上吊了不取下来,难道还像羊肉狗肉一样风干了过年吗?
温锡哉接过话说,羊肉狗肉要挂一年半载,可是吊浆汤圆挂不了多久呢,挂久就酸了。
温铁战讥笑着说,老幺,你一个聋子,没听清楚就不要答野白,真是“聋子会安名,瞎子会弹琴,跛子走路不平顺”呀。
温锡哉笑一笑说,没得羊肉格格、猪肉扣碗,就是酸菜牛肉也吃得呀。
周围司兵哄堂大笑,让温银戟更加气愤了,因为要捉拿的人死了,没有被逮个正着,更没有司律法办。他拄着雪亮的鱼叉说,大哥,我们只有先回去给土司老爹复命了。这里,先留下旗长带着几个机灵司兵守着,看满家抬不抬丧、何时抬丧下葬,请不请白云寺和尚念经超度、跳丧坐大夜。
温金戗抹一把肿痒的眼皮子说,老二这个办法好。如果不抬丧,说明满家在做假,没有把死人抬出去;如果请和尚念经,或者跳丧坐大夜,说明死的人不是满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