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若即若离
宗麟在巷口招呼道:“这边这边。快往这儿跑!”
“眼熟,”信孝拿着茄子边奔边望,惑觑道,“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为什么非要往小巷那边跑?”
“因为,”有乐摇着纸扇说道,“想是冲着巷里有个体态丰腴的大婶在内。宗滴这厮贼心不死……”
长利飞奔而至,顾不上擦汗,憨笑道:“你们怎么没叫上我就先跑?若非机敏,差一点儿被捉去当太监了。刚才我看大家都高兴,也跟着高兴,哪料说着说着就要拉我去净身,真是险过剃头!”
有乐拉着信雄,在路边扇风,亦自称幸不已:“还好大家机灵,都没进宫。”模样娇俏的小家伙问道:“倘若有幸进得宫里,从此吃喝不愁,为何要跑?”有乐跩起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个虎皮帽的小子很可爱,”前边冒出追近的兵士,伸手一指,在人群中挤着说道,“那几个胆小鬼跑得快,一时难追,不如捉他去参加遴选……”
虎头虎脑的小子一巴掌打翻兵士,跑到我身后,又踢路边几个瓮儿出去,砸得人群里叫苦不迭。随即拉我躲到巷墙后,牵起我的衣袖揩着汗,咕哝道:“人长得帅没办法,那些拜占廷人急着要拉我去参加什么‘海选’?”我浅抿笑涡的说道:“公公,他们要拉你去当公公……”虎头虎脑的小子没等听完就懊恼道:“又这样叫,‘公’你的头!”
长利惊犹未定的说道:“捉人去阉是一种不好的行为,我们那边好像没有。”有个蹲在路旁摆出奇怪姿势扮乞丐讨食的白头巾黑脸家伙接茬儿道:“我们印度那边也有,叫‘阉人’。就是因为不想被阉,我宁愿跑出来卖艺。”信孝闻茄而觑,随手掏银抛落,问道:“卖什么艺,你不是在这儿要饭吗?”白头巾黑脸家伙接住抛来的银子,依然摆着古怪姿势说道:“我能持久摆这个双腿从不同角度搁头颈上的姿态就是艺。”信孝摇头说道:“算什么稀奇呀?我有个小妾也会这招,她是练瑜伽的。不过我从来不稀罕这些。随便她摆再久,我也不看……”
“各人的追求不一样,”路边有个讨饭的伤残老兵伸着破盔,坐在旧甲胄上苦笑道,“真能进宫去当太监也蛮好,别以为他们忽悠人去阉,我们这边都是买卖人,要给钱才做事。有失有得,谁也没白拿。倘能有幸进宫当差,比起我这样儿的,日子不知好到哪里去。就算当不上宫里的大总管,过得也不赖。”
有乐摇着折扇,走过去掏些碎银搁在伸来的破盔里,随即啧然道:“你都快混不到饭了,当然这样说。”长利和信照他们鱼贯而至,排队走过,掏东西搁进破盔内,信雄也跟在后边,拿出一把散钱,往破盔中撒进,信孝伸头一看,笑道:“压岁钱就剩这些了?”拈出一枚元宝,往信雄面前晃过,放入破头盔里。
我看见了,也掏金叶子,虎头虎脑的小子连忙按手拦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呀?”宗麟低哼道:“听说信长家那些小孩从来都这样。每次看见路边有残疾人或者乞丐,他们家的人就会自动排队,依次给钱给物。最离谱是他们大哥信长,看见要饭的就落泪,多少好东西都舍得拿去给那些倒霉鬼,甚至还自掏腰包,嘱托邻近村民从此代为照顾……”
“通常都是这种人能得天下,倘若不是他得天下就不对。”街上有个缺腿老兵爬过来说,“要不我跟你们混?我还能召来更多兄弟……”
“先别,”有乐他们排着队说,“身上带的钱不多,别再叫你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哥们儿纷纷爬过来堵路了。”
长利跟着掏钱,憨然道:“还好他们纷纷涌近,乱堵在那儿,要拉我去阉的家伙过不来。”伸着破盔的伤残老兵坐在旧甲胄上眼巴巴地望向信孝手拿的茄子,问道:“你手上拿着闻来闻去的那个令人馋涎欲滴的水果,可不可以给我吃?”信孝便将茄子放入破盔内,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跟在后边,也往里面放了些东西,伤残老兵吓一跳蹦开:“蠕蠕而动的这些是什么?”
我避开虎头小子的阻挠,拿着金叶子往前递去,蚊样家伙从人群里挤过来,慌张地说道:“我瞧见路口那边似是有些披罩亚麻布的身影追踪而近,大家快闪!”
“他们怎么如影随形,竟追至此?”有乐拉起我忙跑,难抑懊恼道,“撞见会穿越的人真是太麻烦了,跑都跑不脱……”
小珠子从信雄肩后转出,嘀咕道:“她公公抢来的遁甲玄胄属于他们装备的组件之一,只要带着它,便能溯踪追循……”
“除非扔掉,”有乐伸手正要拿去,虎头虎脑的小子抢先按住不给,瞪眼说道,“我好不容易抢来给媳妇用以保护酥胸,如此好物怎能不留下?”
我忍不住说道:“遁甲的东西真是太麻烦了。先前我臂上那个朱痕还能发出些不同花样,自从它把黑须先生的‘六壬之术’弄到手,不知怎么搞的,就只能甩出些盾谶了。这套护胄我看也玄乎,你看它收缩得这么小,本来想给信雄穿,只怕穿不上……”虎头虎脑的小子恼道:“他这么肥,当然穿不上。这是给你保护酥胸的,不是给他保护肉腩。此胄也跟你一样,从今属于我家之物,你不要乱给人!”
倘若他不这样说还好,我一听就偏要给信雄穿上。信雄哽咽道:“太紧……”虎头虎脑的小子啧然道:“你要勒死这肥崽就继续折腾!”小珠子蹦跳道:“别弄死信雄了,你看他脸憋青,不觉得心疼么?”我用力拉拽,揪着信雄扯来扯去,强忍臂上又再搐痛,蹙眉说道:“要不先扯下来给信孝试试,他肉没你多。”
不料一拽之下,手上拿着一件玄胄,发现信雄身上另有一副薄甲稍显即隐。我难免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好像看见……”
有乐惑觑道:“不是好像,我也看见了。”我忙问信雄:“身上感觉还紧不紧?”信雄懵摸身上,摇了摇头。长利瞅来瞅去,憨问:“去哪里了,刚才明明似有穿在身上,怎么看不到、摸不着……”
信孝问过信雄痛不痛,得到摇头的回应之后,忙道:“也让我试试看?”随即叫苦不迭,挣扎道:“唉呀,太紧了,勒得气都喘不过来,信雄骗我……快扯掉!”我用力拽扯,随着手臂又一搐痛,发现玄胄虽已扯脱,拿在手里,信孝身上却又另有薄甲稍现即隐。信孝似缓过劲来,往身上摸索道:“哪去了?”
“衣遁,”宗麟从巷里转头张望道,“想起来了,大概属于某种隐匿遁甲之术。我估摸着可能有六套,你们这帮小孩不妨试试看我猜得对不对?我这等高手就不用套上什么累赘东西了,别忘了给西班牙女王也穿一件,我需要她活下去打葡萄牙,在西洋挤压其活动空间,使其没法混,最终把葡萄牙人赶过来咱们那边,然后大量送东西给我……”
经过一番折腾,信雄、信孝、有乐、长利、信照,以及模样娇俏的小家伙皆有薄甲隐匿其躯,然而我发现手上仍拿着玄胄,不禁讶异道:“怎么还剩有这件胄甲?”虎头虎脑的小子笑嘻嘻地凑过来说道:“正好由我替自家媳妇儿穿上。此属家务,谁也别多话。”我转身说道:“正想给你拿去穿。”虎头虎脑的小子忙避,摇头说道:“我可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住。自由从来是向往……”
小珠子转到我耳后说道:“这件是遁甲之胄的本体,先前你已获得‘六壬之术’,再穿上它,那六套薄甲才有可能更好地起作用。或许它还会辅助你更能发挥‘六壬遁甲’的威力。赶快试试有何效果?”
在有乐他们帮忙之下,虎头虎脑的小子贼忒嘻嘻地为我穿搭齐毕,见我憋不过气来,连忙又用力拉拽,一扯而脱,手拿玄胄纳闷道:“好不容易刚穿上身,怎么又掉了?”
小珠子从我后边蹦出说道:“他们追过来了,赶快扔掉这个皮囊壳儿。最好扔远些,引他们往别处去找!”虎头虎脑的小子抱着犹似不舍,蚊样家伙冷不防从旁抢去,将越发缩拢成小团儿的玄胄穿在箭头,抬弩发矢,嗖的远射。虎头小子追着打他,恼道:“如此好物,竟又说没就没……”
宗麟掐指而算,在前边纳闷道:“先前我好像算错了,似乎本该有十二套才对……”
“其实是十六,”小珠子转过来嘀咕道,“那些遁甲旗兵身上也有穿搭。还好本体已然在她这里,其中似乎蕴藏仙女座变数的秘密,我悄测到有空灵之针化若无形之气,隐匿在玄胄之内,故意让她公公拿到手,好跟过来悄寻她手臂上潜伏的仙王座之针会合。在废园那边我便探测到先前这两股超强智慧能量互为呼应,似要找到彼此……”
信孝又拿出个茄子闻着,在旁惑问:“它们想干嘛?”
“下一盘真正的大棋,”小珠子细声慢调的道,“世人爱说下大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哥哥说,其实最大的棋,是‘神之手’在下。”
“神有一个计划,”有乐拉着我,边跑边说,“记得在哪儿听一个托钵僧说过此言。却不知是何计划,究竟有何安排?不过我觉得未必便是人们以为的那种‘神’,或许也跟这个会说话、爱扯蛋的小珠子差不多,那些超强智慧之物会不会也是什么东西造出来的‘某种东西’,亦属造物,是不是人造就不好说了。”
“那些空灵之针属于更高维度的产物,”小珠子跟在我肩后嘀咕道,“并非来自我们这个维度,其元素奇特,难以探测透彻。至于谁造它们出来,无法知道。我只觉得它们比咱们聪明,其计算简直天衣无缝,竟似让人每一步皆入算中,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也别扯了,”虎头虎脑的小子追过来乱卯蚊样家伙脑袋,犹自懊恼道,“却浪费掉一副看来还不差的胄甲。谁叫你射那么远?让我回头上哪儿去找……”
蚊样家伙叫苦道:“不引他们走远些,转眼就追过来了。”我拦着虎头虎脑的小子挥打之手,说道:“公公,别乱打人。”忽然手臂又一阵搐痛难耐,连忙抬起来看,却见臂腕除了先前的小朱痕以外,其畔赫然又多了一粒细如针芒的小圆点,在我惊觑的眸间微闪渐移,靠向朱痕。我不免疑惑道:“怎竟又多了一粒,这是什么?”
“仙女座之针,”小珠子扫过我抬起的臂腕,来回巡视数下,转到我耳后说道,“遁甲之胄的本体就是它,已在你身上悄然潜伏。此针蕴含变数,等到它与来自仙王座那枚恒定之针实现某种交汇融合,或许不仅能使‘六壬谶象’变化万千,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神奇威力。倘若再加上仙后座之针,那将是神通广大,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会不会在头罩简陋便桶那家伙身上?”信孝闻着茄子,猜道,“记得我似乎看见他头颈还嵌有些针。所谓‘神的计划’,有没可能是冲着他来的,甚或是要对付这家伙也说不定……”
长利憨笑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吧?有乐说那个头罩简陋便桶的家伙可能是‘上帝’之本尊,神怎么会安排这些针去杀‘上帝’呢?”有乐摇了摇扇子,啧然道:“神会让你猜到?能让你猜中就不神了。杀‘上帝’有什么奇怪,有些人也想干掉‘上帝’,整天嚷着要杀神,盼着上帝死了,好让他们无法无天。殊不知冥冥之中,未必只有‘上帝’一个能镇住这帮家伙,说不定更唬人的还有呢,谁知道天外还有没有更吓人、更骇人听闻的东西存在,并且盯着我们……”
小珠子嘀咕道:“不要再说这些了,人家好害怕……”有乐一扇子抽去,搧在信雄脸上,低哼道:“你也知道会害怕?”信雄哽咽道:“打到我了!”
宗麟转头不耐烦的催道:“你们这帮小子别在后边磨磨蹭蹭。大婶家就在前面,赶快跑过来!”
“瞧我没说错吧?”有乐摇着纸扇,跟宗麟一起往院子里面探头探脑,在门边说道,“宗滴这厮贼心不死……咦,怎么里面有个幼小的女童体态丰腴地在洗东西?”
信孝拿着茄子推挤信雄到旁边,伸脖张望道:“大婶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这么小就肥跟信雄似的,会不会是咱家信雄的后代?记得前次大婶招待他在里面喝过补汤……”蚊样家伙挤过来窥看,说道:“你们也不看看是什么年代的事情?刚才大船靠岸之时,君士坦丁十一世当下还只是个小王子呢!”
“难道里面那个不是大婶?”宗麟探眼惑觑道,“为什么我觉得背影依稀,在眼前晃来晃去,门也没关……”
“人家大概忘了关门而已。”有乐挤在门边摇扇说道,“那是大婶从前小时候。她在屋里俯身洗东西,我看她忙着做家务,自幼便这么操劳。宗滴,你年纪大了就悠着点儿,不要想太多!”
“可是……”宗麟兀自往屋里探头探脑,由于虎头虎脑的小子乱挤过来,发生了推搡,不知谁把蚊样家伙撞摔进去,随着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我在窄巷里看见宗麟和有乐他们抱头慌跑而出。宗麟一路埋怨道,“我心中刚涌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样的美好诗意,却被你们这帮浑小子打岔了。刚才又推了个倒楣家伙进去挨打,作弄谁不好,你们别把那只蚊子玩丢了,害咱们回不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信照在巷中仰看树叶飘落,独自出神片刻,见我走来,他先让去一旁,待我经过,便跟随在后。我朝他投眸微笑,信照连忙低移目光,牵起信雄之手。蚊样家伙慌奔而至,从后面跑来说道,“快闪,她兄弟抡家生追打来了。”
长利边跑边回头望,咋着舌儿说道:“怎么后边好像有一整支军队涌来追咱?”蚊样家伙撞去前边,惶然道:“没想到她家里人多,跑慢些要被打断腿……”
有乐拉我急随,众人跌撞过来,不意滚落斜坡。我脚下踩滑,正感惊慌,信照抢先抓住树臂,另一只手疾攫,提起我腰后衣衫,拉我攀到树上。信孝发鞭飞撩,缠绕模样娇俏小家伙之腿,不顾挣扎踢打,甩她上树。随即他也扳着树枝,灵活地转躯爬上来,我们一齐向下俯望,只见有乐他们一迳滚到坡底,摔入草丛中。
我转头寻觑着问道:“信雄呢?”信照指了指头顶上方,我仰面看到宗麟提着信雄搁在更高的树杈上,随即腾出手去卯蚊样家伙的脑袋,加以抱怨:“看你又带我们往哪儿撞?幸好这只是个斜坡,而非悬崖,不然就摔死几个了!”
“他们为什么不学功夫呢?”光头胖子从蚊样家伙背后伸脸接茬儿道,“会点轻功何至于这样狼狈?”
信孝拿出茄子闻了闻,没等看清就问:“你会吗?”随即讶然道:“咦,怎么他也在……”光头胖子抱着树臂趴在那儿摇晃脑袋,翻眼说道:“我若会功夫,何至于被人追得这般狼狈?”长利在树下的草窝里憨问:“你被谁追?”
光头胖子抹汗道:“被各种人追,说来话长。总之,最初是闪族人追着要砍我,然后不知晃去哪里了,昏天黑地瞎跑,跟那个和尚失散之后,遭遇各种可怕的人和诡异的东西追来追去,不意晃去海边,天说亮就亮,突然又被人追,嚷着要拉我进宫参加什么选拔。我跟在你们后面跑,在街巷里乱转,一支箭射来,掉落有物在我旁边,捡起察看,原来上天送了套甲胄给我防身。好不容易穿上,又被一伙莫名其妙之人追赶,我一溜烟跑脱,不知为何穿上这副紧身的胸甲之后居然跑得飞快,转了几道弯竟到了你们后面,一时刹不住脚就撞过来……”
“原来是你从后边推我们一起撞上了窄巷的墙,”信孝拿着茄子纳闷道,“然而你好像不应该跟过来。”
“我也觉得他应该留在那边当太监。”蚊样家伙搂着树枝荡过来说道,“竟然让这厮捡到了玄胄,还跟着我们,看来尾巴想甩也甩不掉。”
光头胖子懵问:“谁的尾巴?”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叽叽呱呱的说道:“我常盼着咱们有尾巴,可以跟那些猴子一起在树上荡来荡去不摔。有时候我望着窗外那片树,猜想我们会不会是猴子变成的,后来不知因何,尾巴缩回身体里面了。要怎么样才可以又拔它出来呢?”
“我们跟猴子没啥关系,”信照往下溜滑,先蹦落地,随即伸手接我,微笑着说道,“大家下树罢!”
长利从草里爬出来,憨问:“怎么一撞又好像穿越了,我们有没弄丢了谁?”
“有,”蚊样家伙清点人数之后,郁闷道,“我好像又把达芬奇漏掉了。他应该在哪儿呢?”
长利他们懵问:“谁?”蚊样家伙揉着额说:“文西。”
“哦……”长利转头乱望,发愣道,“让我再想想……是了,那谁呢?脸形怪怪那个,好像也没在这儿。”
“马千户吗?”信孝转着茄子说道,“他大概没跟来。”
“不是吧?”长利惑然道,“我似乎看见他在那个什么河边冒出来过。咱们会不会把他丢在某个地方了?”
“赶快去找,”宗麟啧然道,“他还带着村姑呢!那个村姑和女王必须原封不动地送回西班牙,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各归各的家,各走各的路。你们休想改变历史。我不希望后来葡萄牙人没带着丰厚的礼物出现在我家门口……”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眨着好奇的眼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葡萄牙人会对你这样好呢?他们对我可坏了,要抢我王位,并且发兵侵犯我们土地,还想捉我去幽禁……”宗麟抬手握拳,投来勉励的目光,加以鼓舞,说道:“所以你必须及早回去狠狠地痛打他们,一定要赶得葡萄牙人混不开,只好跑来我们那边的海岸另找财路,不得不讨好我这类地头蛇,送东西来巴结,于是我就从你艰苦卓绝的战斗中获得许多你想不到的好处。你取得了收复失地运动的胜利,不意使我坐收渔利,这个效果很神奇吧?就像蝴蝶在你那边搧一下翅膀,我这边就下雨了……”
我转头望来望去,不安道:“公公呢?我家翁他去哪里了……”
“什么家翁啊,”宗麟哂笑道,“他不一定真的就是。人太老未必生得出小孩,我一直觉得你跟他家没什么关系。”
长利小声说道:“我哥也说,信虎公不可能六旬开外那样的岁数还生得出小孩。”我不禁呶嘴道:“可他就像我爷爷一样。”宗麟摇头说道:“我像你爷爷还差不多,他太幼稚了,什么也不像。你看我们在历史的长河磨练了这样久,他仍然什么也不懂。”
虎头虎脑的小子在坡下忽道:“大家小心,这儿有老虎出没!我看到有虎头冒出来……”有乐从草里摇扇而出,顺手摘取草叶上悠晃的虎皮帽,塞他怀里,说道:“不要一惊一咋,拿回你的虎头帽。”
我高兴地叫唤一声:“公公!”虎头虎脑的小子懊恼道:“又嚷?‘公’你的头,别吵!”
大家一起滑下草坡,有乐问道:“我们有没漏掉谁忘了带上?”长利摇头说道:“差不多应该到齐了吧?”走出几步,又不约而同地跑回,匆忙奔上草坡,仰望树梢,看见信雄仍在上面。
信照连忙上去把他抱了下来,随即纳闷道:“信雄为什么变得好像越来越傻,似乎连话也不会说了。”长利掰开信雄的嘴看了看,还拉出舌头细瞧,憨笑道:“他会说话,就是有点儿呆头呆脑。”有乐教信雄收回舌头,在旁琢磨道:“我早就说过,穿越太多,会有后患。意想不到的隐患或许包含长期穿越的后遗症状,简称‘长穿越后遗症’,会让人变傻。甚至‘逆生长’也说不定……”
“我们变傻了吗?”长利憨笑道,“应该没有吧?”
“你本来就傻头傻脑,”有乐啧然道,“很难还会变得更傻。不过信雄就糟了,他过去还不是很傻,最多有点呆,如今跟我们跑出来一趟,越来越矬了。回去后大家要统一口径,他爸爸倘若问起,咱们就说信雄原本便是这样子。”
我过来掏一颗“醒神丸”塞信雄嘴里,让他含着。信孝拿着茄子在旁说道:“不哭不闹的孩子也有糖吃?”长利憨问:“什么味的?”我也分给他们各噙一粒,浅抿微笑道:“大家觉得呢?”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咂着舌儿说道:“甘甘甜甜。我还想要!”
有乐摇扇说道:“各含一粒就好,不要拿来嚼吃。”宗麟捏一粒在手上端详道:“我见过松永久秀吃这个东西,他与我那个心腹谋士对弈之时,每隔一会儿含一粒,听说有提神醒脑作用。后来我让人向将军府的耳目打探,久秀背后的医师疑是敬灭。”
信雄抬手一指,说道:“那边有个小孩儿探头探脑。”我转面张望,眸间除了树影摩挲,别无所见。
“瞧,他会说话。”有乐拢合折扇,朝信雄一指,随即伸手捏腮,笑道,“非但不傻,还会忽悠大家一齐转头,他却伸手去拿糖丸儿含进嘴里……”
我们走下草坡,虎头虎脑的小子在前边乱望道:“都别吵!我好像听见树影幽深之处隐约传来婴儿哭声,却看不出来自什么方向……”
“婴儿?”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刚才我似乎也听到低弱的啼哭,因觉深山里出现婴儿不合情理,不想被你们笑,装作没听到……”
宗麟皱眉说道:“要走赶紧,不要停耽。荒坡野岭,哪来的婴儿?”我寻声而往,说道:“似乎还真有婴儿在草丛深处啼哭,会不会是被人遗弃,孤零零地丢在山林里面,怪可怜的……”
有乐连忙拉住我,提醒道:“谁会把婴儿扔到草木那样幽深的地方,要丢也是丢在路边,好让人捡去养……”我仍往里寻,急促觅觑道:“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叼进去里面,倘若没谁搭理,要被野兽吃掉也说不定。”有乐拉着我说道:“野兽未必真有那么狠。根据传说,古代罗马的狼就把人们狠心丢弃的小孩拿去哺养,各地都有好心的动物,比人还会干人事儿。”
我犹仍不甘:“可是……”信孝惑指另一方向,颤抬茄子转望道:“不对劲!刚才明明听到婴儿啼哭声隐约从你前面传来,怎么走着走着,又好像晃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这会儿似乎转去了我后边的树丛里,那个婴儿如何跑这么快?”
宗麟皱眉说道:“我怀疑那个不是真的婴儿。你们不要看到陷阱,还要愣往里边踩去。婴儿哭声怎会这般游移不定?你若仔细聆听,并不只似婴啼,隐约还有低低的笑声夹杂在里面,飘忽出没,萦耳却像时近时远,若即若离。”
蚊样家伙拿弩挨近,神情不安的悄问:“会不会是‘北天宗’搞鬼?”光头胖子抬眼投来,却似被嘴里噙含的糖丸儿噎住,在后边发出呛咳,面色憋怪。宗麟瞥他一眼,低哼道:“无论是不是,总之看见了蛊蛊惑惑的事情,还是勿去理睬为好。玩法术,我们玩不过那些法师。何况‘星辰派’历来诡谲多端……”
信孝闻茄子瞅着光头胖子呛咳得脸似变形,惑问:“先前我似乎听到有谁提及‘造父变星’,不知是何名堂?”
“所谓‘造父变星’,”小珠子在信雄肩后嘀咕道,“又名‘量天尺’。以仙王座之方位测算最为典型,另从仙女座亦可测之。据说‘星辰派’惯以此法寻找乌剌尼亚的秘密,亦即‘测天图’的下落。北天宗疑心南天尊知道,认为他那位孪胞哥哥已经接近揭晓乌剌尼亚的真相……”
雾林里萦荡无定的婴啼之声忽似更响,这会儿连我也听出不对劲了。手心攥汗,忙跑回来说道:“突然好像四处都有婴儿哭笑,你们有没听到……”
“我最烦婴儿了,”宗麟皱着眉瞥觑光头胖子剧烈呛咳得肉晃不停的怪异之状,低哼道,“尤其是肉乎乎那些。这胖子怎么回事?不会吃糖就别学小孩吃糖,节骨眼上大家都需要安静下来,从陷阱之畔悄悄地离开,你却在旁边乱发怪声,又咳又吐,整张脸都变形了,身上那堆肉也抖得快要掉落……”
长利憨笑道:“想是他受不了醒神丸里面的炙甘草和薄荷味……”出于好意,便要靠近,抬手去拍其后背,想帮那胖子缓过气来。却见光头胖子浑身上下剧颤更骤,像在激烈地痉挛,翻白了眼乱抖,又像打摆子。身上啪的有一坨儿粘物坠落,吓长利一愣,方要低头惑觑,虎头虎脑的小子挤过来揪住光头胖子,先掴一耳光,打歪半张脸,拽着甲胄说道:“哪儿来的胖家伙?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穿在你身上……”
我劝阻不及,虎头虎脑的小子抓着玄胄乱甩,不断有粘物坠落,他看也不看,依然拽来拽去,突然扯落玄胄,啪的甩出一大团肥膏般粘稠的肉球飞沾树上。虎头虎脑的小子往后跌撞,我惑然转觑,一时不明所以,但见树杈儿上边那坨儿肉球里挤出一张肥脸,五官夹在赘肉油膏里一塌糊涂,咕哝道:“一粒不该吃的糖丸儿,就这样败露了行藏。”
“活该!”树丛里婴啼之声忽止,有个粗嗓子取笑道,“谁叫你贪嘴的老毛病改不掉?该减肥了,胖子!我快要认不出你本来的形状……”
我吃惊地后退几步,听见有乐他们纷愕而问:“那个胖子怎么回事?竟然好像变小了许多,夹在树杈上的模样,状似一个肥婴……”
树上的肥婴咕哝道:“先前我跟去巷内,看见那个光头胖子捡到了玄胄,就把他揍翻,然后扮成他的模样,是不是很像呀?”
“逼真,”有乐摇扇说道,“毕竟还不是真。先前我在下边听到你谈论功夫,并且说起‘轻功’这个后世才有的词语。我就觉得你来历可疑了,因为真正的光头胖子来于古罗马‘五贤帝’那个时候,相当于中原的东汉时期。其实要到后来的汉末三国,老医生华佗为了强身健体,创造了‘五禽戏’并加以推广,后人所谓的武术才出现。然后再到大概北魏时期,达摩老祖带着功夫来了,其‘一苇渡江’就是轻功在世人跟前初次展现神采……”
“不尽然吧?”信孝闻着茄子摇头说道,“我爸爸说早在春秋时候就有人玩轻功了,庄周记述列子御风飞行。不会轻功怎能飞?”
“会飞也不一定是轻功,”有乐啧然道,“说不定他乘坐飞行的机器呢?记得我好像看过山海经‘海外西经’提到,奇肱国人能为飞车,自由起落,翱翔云天……”
“不要扯太远,”小珠子从信雄肩后转出来悄言道,“树上那个是南天尊。也跟北天宗一样,觊觎你们身上之物,故意让我们撞来这里,伺机一古脑儿加以收拾。哪料他兄弟北天宗也赶来了,这两个是死对头,一撞上就会大打出手。咱们快些开溜,看能不能乘机跑掉……”
说话间,草丛飒晃,有个裸婴爬上树。听到枝叶簌响,肥婴急忙从肉球挤身而出,翻滚往下,避过裸婴扑攫抱咬之势,着地一蹦,向我撞来。虎头虎脑的小子急要抱开我,却似倏然磕到了一面无形之墙,乓一下震跌开去。
我一时动弹不得,仿佛被数面无形屏障夹在中间,将每个人分隔开,连手也抬不起。眼见肥婴爬在前头,势将得手,裸婴从树上扑落,抢去拦阻,两个小身影在我旁边扭打厮斗,拳来掌去,腿足相踹。虽皆矮小幼嫩,行走蹒跚,出招却似有板有眼,彼此煞有介事地交手,互不相让。有乐他们看见两个裸婴打架,不禁好笑,说道:“他们好像不厉害的样子。”
宗麟皱眉而觑,似是看出套路相近,说道:“他们显然是同门,章法路数完全一样,打半年也分不出招数高低。咱们赶快走罢,我不想看婴儿打架。”有乐伸手一拉,却触不到我,惊讶道:“怎么回事?”
小珠子磕了一下,似也撞不进来,忙转去我后边说道:“他们封困你在‘镜像空间’了。”我惶惑地转顾道:“那么却要怎样出来?”小珠子嘀咕道:“来自船底座的这种镜像之术,我不知道怎么玩。”蚊样家伙叫苦道:“你不是也会点儿镜像之术吗?先前在圣宫那边,你把我们放进了某个讲故事的虚拟空间里戏弄过……”小珠子转来转去的说道:“可是我不会玩这种!南船座的镜像术跟这个玩法似乎不同,解法用不对……”
其中一个裸婴过招之时腾出嘴来粗声说道:“原来你也会南船座的秘法,那就好办了。就按密宗那个切日诀,同步用它便可破解,‘九字真言’会不会?”
我正感苦恼,闻言心念一动,便依记忆循法施为。小珠子转至耳后微烁,荧荧闪光之时,提醒道:“注意指法配合,我们同时试一下。”
肥婴提手捏诀,咕哝道:“北天宗,你为何教她破解我的金刚法咒?”裸婴踢出一脚,粗声说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拿到好东西。与其先给你得手,不如帮他们逃脱,等我先搞定你,回头再去找他们,还不是照样手到擒来?你们赶快摆脱南宗封印,不然他又要加倍增强‘镇定之谶’了。”
我默念法诀,拈指依术而为,小珠子也跟着转绕,每转一圈,我念一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随即我翻手绰诀一推而出,随着轻诵:“叱呵破障!”忽感无形之障平空消失,有乐他们摔了一地。
虎头虎脑的小子跳起身来,急要去踹肥婴,宗麟看出不对,先拉开他,沉掌按落,承接肥手一挥。随即跌飞开去,直掼甚远。我随有乐他们忙去搀起,宗麟闷哼一声,口中吐出血沫。有乐见状吃惊道:“刚才谁说他们不厉害?”
小珠子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肥婴旋身抡臂扬尘,激发遍地土石,劈头盖脑地荡击而来。我们拉着宗麟,撒开脚跑。
肥婴忙要来追,却被他同门绊住。不得不拳来掌去,一招一式皆没含糊,彼此有来有往。眼瞅着我们将要跑远,不由怒挥一掌,忿然道:“他们身上各有宝贝,就连跑在最后那个蚊子模样的家伙亦不例外。为什么咱们不一起分享?”裸婴接招之时,粗声说道:“你何时真心要跟我分享过东西,从来只想独占好处。小时候我上你的当,被你先从娘胎里排挤出来,此种行为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搀扶着宗麟奔向雾林之外,蚊样家伙绰弩随后掩护,正要伺机悄射一矢猝袭肥婴背后,不意那肥婴反手挥来三道急芒,飒然射向蚊样家伙眉心和双眼。我见状一惊,扬手欲发盾谶不及,飞芒已至,却一齐被蚊样家伙前襟里的护心镜挡开。
当时我正想:“后悔先前忘记给他也穿上薄甲防护……”但见三道急芒从胸前弹开,蚊样家伙抚搓几下襟前,转身又往前跑。信孝伸着茄子一指,难免称奇:“咦?我刚才看得很清楚,三道炽芒分明急射他脸上,却怎么闪去胸前,霎刻被挡开了……”
“他那个护心镜不寻常,”宗麟抚息之余,也在旁边好奇而觑,忍不住勉力说道,“不论袭射他身上哪个地方,都能瞬间移引去胸前,然后挡开。此前跟他穿越四处,我就怀疑他那个护心镜有神奇的吸引力,能将对他身上前前后后所有袭击一古脑儿摄移去襟口那儿……”
“真有这般神奇?”长利憨笑着伸戈往蚊样家伙后股一戳,顷即被护心镜从胸前磕开。信孝投茄出手,掷向蚊样家伙的后脑勺,却又被护心镜弹落在前边。信照拿着连鞘之刀,突然劈斫蚊样家伙颈后,乓一声响,竟从襟前磕了开去。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呀一声大叫,双手举着短铳冲过来欲击,众人吓一跳,忙抱住她,纷纷加以劝阻,“行了行了,大家已经试过,那个护心镜果然有够神奇,你不要再浪费弹药,且留着打怪物……”
“看见了吧?”宗麟调息之时,含掌于胸前,满面疑惑的低嘿道,“他身怀之物,很神奇是不是?任凭阅历再多,我亦然闻所未闻,世间竟有此般奇物……”
“这并非你所谓世间之物,”小珠子从信雄耳后晃出来嘀咕一声,没等我惑询究竟,虎头虎脑的小子突然抢下蚊样家伙手中之弩,从他腰畔箭囊里摘去三支矢,迅即搭弦,分别往脸颊、脚背、腰股各发一矢,然后不知如何,竟又霎刻被襟怀里佩挂的护心镜挡开,未容瞧清,便弹落于地。虎头虎脑的小子眼为之愣,不甘心地又要再射,我忙拦下他,蚊样家伙趁机抢回短弩,向后退离甚远,虎头虎脑的小子不顾我劝阻,捡了块石头扔去,懊恼道,“不信打不着你……”
信孝拾茄闻着,不禁惑问:“若非世间之物,那是什么来着?”小珠子在信雄耳畔转了转,答道:“那个护心镜也和有乐以及他旁边的小妞儿拾得的古镜似属同般来历,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有乐摇了摇扇,在旁啧然道:“又扯去外面其它星星了是吧?”小珠子晃去他耳后,悠转道:“谁说那些是外星的东西?四维度之内所有星星也跟我们一样处于同个世界,而这些神奇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明白了没有?”
有乐摇了摇纸扇,笑觑道:“不明白你又扯去哪里……”小珠子耐心地解释道:“那是更高境界的东西,来自其它维度。懂了没有?”有乐啧了一声,摇头说道:“这些我怎么会懂?你跟我谈论冲茶还差不多……”长利憨问于旁:“究竟有多少层维度来着?我们是不是最高的?”
“不,我们属于很低层次的,”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记得先前曾听小珠子提过,咱们这个维度下面就没有活物能生存了。所以我们差不多算是最低层的生命……”
小珠子转过来,从信孝耳后晃出,嘀咕道:“你说对了。我来的那个时代,人们已知约有不少于十来个维度存在。自下往上数,我们属于四维度。估计上边至少有十多个其它维度,并且恐怕还不止这些。”
长利憨问:“会不会在其它世界里,也有许多个我们存在?”
“没有,”小珠子从他肩后转出,细声慢调的说道,“谁都是唯一的,你要小心,死掉就没了。瞬息全宇宙充满各种你,那些虚妄故事只是爱幻想的无聊之人乱作梦。然而事实却是无比残酷。”
“还好我不会死掉了,”长利拍了拍胸口,又伸手轻捶信孝襟前,憨笑着说道,“我们已经有薄甲防护。”
“赶快闪罢,不要听她扯。”有乐拢起折扇,转身去搀拉宗麟,摇头说道,“我们是有多傻,才会忘了继续跑路,居然傻乎乎地停下来听一个坐枱小妹谈宇宙……”
小珠子跟上前蹦跳道:“我连一个客都拉不到,怎么能算‘坐枱小妹’呢?”有乐头没回的说道:“你下过海、坐过枱,明明就是。”小珠子尾随其后,申辩道:“我不是!”宗麟和有乐皆道:“你就是。”小珠子懊恼道:“不是!”宗粼和有乐齐道:“你是。”
长利憨问:“她是什么?”信孝拔出一个瓜,抬到鼻前闻了闻,遮着嘴边悄言:“她沦落过风尘,你说她是什么?”虎头虎脑的小子愣问:“什么是‘坐枱’呀?”
“你们先别忙着在前边抬杠了,”信照叫唤道,“快过来帮忙,这胖子挨石头丢过来打晕在地,刚才谁扔的石头?”
有乐他们纷朝虎头小子指了指,转身瞧见信照帮着蚊样家伙抬一个光头胖子过来,吃力地招呼道:“他很沉重,谁过来帮忙一下?”
虎头虎脑的小子伸脸一瞅,急忙抬脚乱踹,惊怒交加的说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你们快让开,让我踩瘪他脑袋……”光头胖子吃痛醒转,叫苦道:“别踹!真的是我,先前莫名其妙被困住,无形屏障突然又解脱了,摔在你们后边,刚爬起来要跟你们打招呼,却遭一块石头抛来击晕……不知谁扔的?”
“还能有谁?”有乐伸扇指了指虎头小子,随即搧了光头胖子一下,惕问,“至于你,是不是那个肥婴冒充的?扮得还挺像,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你的事情,包括身世来历这些,他究竟怎么获知周详,然后拿来诳我们……”
“他能知道,”小珠子从光头胖子耳后晃出来,往他身旁转悠来回,巡察过后,闪去有乐耳畔,细声慢语的说道,“南天尊不论乔扮成谁,都能即刻扫窥悉知他冒充的那人所有底细。这个本事,据说来自喀耳刻。”
长利他们懵问:“谁?”
“瑟茜。”信孝闻着瓜,在旁说道,“希腊神话中的巫术女神,这个女妖也被称为魔女之神。传闻她本乃太阳神赫利俄斯与大洋神女之一的焚烧仙女珀耳塞伊斯的女儿,是科尔基斯国王埃厄忒斯和帕西法厄的姐妹,女巫美狄亚的姑妈。我看过一些希腊著作,记载了喀耳刻使用魔法将别人变成怪物的故事。但其实喀耳刻原本只是隐居在艾尤岛上的著名女巫。不知她如何竟然与南天尊发生此般交集?”
“那个肥婴自称是南天星主之一,”小珠子从信孝拿着的瓜旁转出来说道,“所谓南船座,包括船尾座、船底座、船帆座和罗盘座,这四个原本是同一星座。在古希腊神话中,它们合称为南船座,是全天最大的星座。这个星座里用肉眼能看到的星有八百多颗,几乎相当于全天可见星数的八分之一。然而通常人们看到的每粒星光未必只是一颗星体,其实那枚微光多数是缈远的一簇星团。根据天狼星的古老传说,有个老人突然抱着双胞胎降临埃埃亚岛,声称他带双星之子避祸人间。虽然南船座的故事源于少年佛里克索斯逃离欲谋害他的继母,骑在金毛羊背上逃到黑海东岸的科尔喀斯王国的传说。但那两兄弟从此留了下来,一直存在于秘教传闻中……”
包括光头胖子在内,大家正听得发楞,宗麟突然倒地。除了虎头小子以外,我们纷来搀扶,惊问何故。
“晕,”宗麟面色发灰,竟似萎顿在地,急难搀起,闭着眼睛说道,“站在这里听你们乱扯半天,我这把老骨头支撑不住……”
信孝他们亦有同感,纷道:“我们也觉得又饥渴又困乏,不如先穿越去找个安静地方吃点东西歇会儿罢?”
“为什么不穿越回家呢?”长利憨问,“我觉得家最好了。”
“谁不觉得?”有乐摇着纸扇沉吟道,“但这会儿还不能回去,有事没完,有尾要收。”
有乐说着,转朝模样娇俏的小家伙那边做个嘴形悄示,信孝会意道:“对,咱们若带她回家,我爸爸会疯掉的。”
“他什么时候没疯过?”宗麟恼哼道,“我看他早就已经发疯了。还需要在乎他感受?然而历史不容随意改变,我需要她回去把葡萄牙人赶来我那边,好给我送礼……”
有乐察看面色,讶道:“咦,怎么一提起我哥,他又精神了些……”我掏些醒神丸,要塞给宗麟吃,却被虎头小子推开手,说道:“不要让他浪费太多,给一粒就可以了。”宗麟伸手拿了些丸儿含在嘴里,说道:“这些小东西就跟糖果似的应该没多大作用,还有没有更给力的?”我寻出一颗大个些的丸儿,宗麟抢在虎头小子加以阻挠之前,拿去一瞧,便放入嘴里,说道:“回神丹,或许更够劲儿些了。你若有‘九转雄蛇丸’最好,我要服以疗愈内伤,顺便壮阳……”我一想还真有,忙要掏取,虎头小子啧然道:“先吃这些够了,不要再给他当饭。倘若吃多了,万一药力太猛,会流鼻血。”
蚊样家伙往后边张望,不安的催促道:“赶快溜罢!不然又要追来了……”信照从旁边的土坡上转回,说道:“那两个小侏儒大概功力旗鼓相当,彼此纠缠互绊,忙着见招拆招,一时谁也没法过来追咱……”长利搀扶宗麟起身,憨问:“刚才我们见识过肥胖的那一个法力似很厉害,他为什么不对另一个侏儒使用法术呢?”
“不是不想,”蚊样家伙过帮着搀扶宗麟,说道,“有些法术互相克制的。或许同门之间,他们学会了相同的法术,彼此不能用在对方身上。”
长利憨笑道:“所以他们相互之间打架,是不是只能硬桥硬马的在拳脚上较量高低?”有乐催道:“大家走快些,就算不用比试法术,肥婴那么胖,一拳出去也够份量。你看宗滴这样资深的禅宗高手都被打得萎靡了。”
“没吃没喝还不歇着,谁能撑得这样久?”宗麟向我伸手,索取道,“如今我一把年纪,体况江河日下,不能跟你们这些小辈相提并论。要想我走快些,先给颗‘九转雄蛇丸’调剂一下。”
我趁家翁不留意,悄掏药丸递去。宗麟拿了一颗,手仍伸着,却竖起两根指头。于是我又给他一颗,虎头虎脑的小子转面说道:“我看外面路还很长,不知要走多久?这樽酒快剩不多了,没酒我就一步也撑不下,赶快找个市镇让我沽酒,再多斟满一个皮袋子,这里面有一股马奶味酸酸的。前次成吉思汗的妈妈没洗就给我拿去用……”
宗麟竖起三根手指,见虎头虎脑小子转身,便缩拢回去,攥着药丸儿自噙入口,提掌调抚内息。我问:“家翁,你要不要也吃颗提气醒神的丸药?我给你一颗有药酒味的‘还神丸’好不好?”虎头小子皱着鼻梁瞅了瞅,摇头说道:“我不吃药。若有花生就给来吃吃,用以下酒。”随即提樽就口,却只淌落几滴,他一怔之下,恼火的说道:“这就没啦?无酒怎么行,你们谁身上还有,快拿出来,不然我要挨个搜身!”
我见状不安道:“家翁没酒喝,会乱发脾气的,可怎生是好?”虎头虎脑的小子揪着蚊样家伙乱搜,不耐烦道:“赶快带我撞墙穿越去找有酒的地方,不然什么护身符也护不住你!”长利憨问于旁:“为什么呀?”蚊样家伙苦恼道:“我这护心镜从来护不住他乱打的拳脚。然而着急又有何用,这儿除了草木就是土坡,没墙可撞……”
信孝闻着茄子问道:“为何不试试撞向土坡看能不能穿越过去?”蚊样家伙苦着脸摇头说道:“穿不过去的。前次我们困在沙漠和草原上,什么沙丘和土坡都试过了,怎样撞也不行。”虎头小子亦有同感,犹有余悸的称然道:“吃过很多沙土。这要怪大友这老家伙,他不肯撞石头。我们三人困在沙漠,几乎绝望。最后连块像样的石头也找不到了,眼看就像快要晒干的三条咸鱼,奄奄一息的时候有骆驼队经过,带我们跟随许多奴隶去修金字塔,历尽磨难才得以撞回来……总之,沦落荒野很糟糕。”
“先前他带我们掉过海里,”长利憨笑道,“汪洋大海也很糟糕。”
我问:“为什么我们不试试撞树呢?我记得撞树似乎也能穿越……”小珠子转到我肩后,嘀咕道:“那是因为你手臂上摄附的超维能量暗中驱动所致,使你怀揣的古镜起作用。”信孝拿着茄子问道:“你这小东西前次特意带我们直接撞去遥远的‘炼金术士号’星舰上,又是什么东西在起作用?你是不是也会穿越呀?”
虎头虎脑的小子转面嗅了嗅,张嘴呵出酒气,随即伸手来抓。小珠子晃去信雄耳后,没再作声。蚊样家伙走去一株树旁琢磨道:“不如我们试试撞树?”虎头虎脑的小子一巴掌抽过去,跟在脑后乱卯道:“你明明能够撞树穿越,早些带我们一起撞过去不就行了?”蚊样家伙绕着树走避,苦恼道:“那也要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况且我没试过一下子带上这么多人撞棵小树。万一撞折了树,还穿不过去,我冲在前边要撞破头受伤的……”
信照从斜坡跑下来,催道:“要走快些,别让那帮玩法术的家伙追上了。”小珠子晃到我耳后悄言道:“听说‘六壬之术’本身能克制所有法力,被那些玩遁甲的老手称为‘法术克星’,有它在身上,据传其能够使一切针对你施用的法术失效。你会不会‘火天大有’、‘火雷嗑噬’之类谶诀?”我摇了摇头,懵然道:“什么啊?没听说过这些。”小珠子嘀咕道:“你若不会秘诀,怎么激活‘六壬禁制’之术防御魔法侵扰?估计再往前走下去,五维魔物越来越多,纷皆冲着你身上所怀秘宝而来,料必还将吸引更可怕的势力也为之蠢蠢欲动……”
“天快黑了,”蚊样家伙跑去前边路口张望林外,从树丛畔探头探脑的说道,“快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我从树梢的枝叶掩映间隙投眸望见烟霞殷染的垂暮天空,隐约现出塔楼影廓。跟在后边越往前走,远处的隆隆轰响越近耳际,此前在林间难以辨闻的炮火之声渐又传来,天际不时闪闪映焰。
“那边是加拉塔。”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细声慢调的说道,“位于君士坦丁堡郊区,与金角湾毗邻。周围筑有城墙,历来属于防御君士坦丁堡的要地。第四次十字军东侵期间,为威尼斯人的居住区。公元一二六七年被热那亚人占领,由热那亚指派的官员行使对该居住区和拜占庭帝国境内的热那亚人的最高管辖权。公元一四五三年四月,奥斯曼帝国军队由此向君士坦丁堡发起进攻。你们看到的就是突厥兵攻击城中残余守御力量的炮火……”
“怎么又跑来这里了?”大家纷纷懊恼道,“烽火连天的这一页还没揭过去吗?仍然置身于战火之地,看来又没法歇会儿了。”
虎头虎脑的小子在前边招呼道:“跟着我跑,一起穿越火线,冲去硝烟里那片有房子的地方找酒喝。”我欲拉不及,他先已奔向炮烟弥漫之中,我只好跟随在后,有乐他们搀着宗麟,匆忙躲避箭矢穿梭之间,眼见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势如滚滚浪潮涌至,蚊样家伙不禁惊慌道:“冲不过去了,不如就近找一面残垣,赶紧撞墙为妙。”
我正要拉住虎头小子,忽见一骑飙出浓烟,飕的投鎗掷来。虎头小子抢到我身前接住,随手抛回,将那骑马冲撞而近的青盔将领打落于地。跟随其后的数骑黑巾甲士号啸掩近,扬刀围劈之时,纷叫:“掩护断帅!”信照拔刀翻腾飞削,斫倒二人,随着唰唰掠刃之芒,最前边那两乘甲士几乎同时坠马。长利伸戈搠向一名策骑撞近的甲士,却被那人探手抓戈不放,另抬一只手,居高临下的举矛来戳。蚊样家伙急发一弩飞矢,嗖的将其射下坐骑。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呀一声叫,冲上前乱踹。坠骑的甲士拔刀正要戳她,信孝挥鞭甩去,缠住其腕,拽翻倒地。长利挺戈朝腿一扎,却没插中。坠骑之人给他一脚,踹在裆下。长利蹦跳叫苦:“唉呀,我次奥……”
虎头虎脑的小子恼道:“这家伙不肯死?”推开旁人,上前连发数脚,踹那坠骑之人渐没动静。虎头小子继续踩,有乐见他仍没消停,忙来拉扯道:“别跺了,脑袋都被你踩烂,还嫌不够?”
青盔将领爬起身来,急拾长鎗投射。虎头小子接住,随即抛掷而回,扎穿青盔将领肩窝,带翻于地。青盔将领强撑而起,咬牙捏诀念念有词,不知急施何咒,竟又拔出贯背的长鎗,再掷过来。虎头小子探手抄接正着,又扔回去,嗖的扎进青盔将领腰间,贯透其躯。有乐张望道:“我看他这回应该‘挂’了……”不料青盔将领倒而复起,捏着咒诀,拔出长鎗嗖的掷来。
虎头小子接绰在手,又投回去,扎穿其腿,带跌甚远,钉在一匹翻卧的死马之上。青盔将领犹欲挣扎着拔出长鎗,其畔有个卷发的骑士不顾胸胁中箭,抱缠住他,竟似不惜拼尽余息,咬其脖颈。青盔将领的痛呼传来,虎头小子懊恼道:“还不肯死?”伸手抢过长利所持之戈,嗖的投去,将青盔将领连同垂死的卷发骑士以及死马扎在一起,嵌钉在横尸遍布的战壕边。转脖见我似是目有不忍之色,虎头小子啧然道:“战场就是修罗场,该死之人还是要死。”
望见有座塔在炮火中轰然倒塌,不知压砸了多少人,惨号声纷乱传来,宗麟仰眺鹰旗飘落,不禁兴叹:“时代总在变化,也有高潮和低谷。但是这种变化,对于每一位微小的个人,都是难以承受的重量。”
“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该蹚的河还是要蹚。”蚊样家伙指着前边半堵残破之墙,招呼道,“大家快跟我一起撞过去!”
有乐连忙拉着我往前奔向烟尘弥漫的那片垣影,身后嗖嗖乱箭掠空穿梭,追骑纷涌渐近。信孝颤着茄子跑随在旁,惊慌道:“不行不行,只怕跑不脱了!”长利搀着宗麟在前边回头,伸手来拉,说道:“大家别走散了。兵荒马乱,不好找……”
眼见撞入烟雾之中,前方突似现出许多幢幢攒动的骑马甲士身影,排列如墙,围涌过来挡住去路。我猝吃一惊,不意脚下踩空,摔进沟壑。四周积水乱溅,信雄他们也纷跌而入。
“真是水深火热,”我一时迷糊,愣望小弹跳鱼从眼前乱蹦而过,有乐爬在泥坑旁叫苦道,“穿越真的很难受。突然跟着那蚊子一头撞过来,肠胃里直倒腾……”
“我们撞过来了吗?”我转头惑望四周,眼见乌霾蔽天,阴晦迷离的光景,不禁惑然道,“我觉得掉进坑里了……”
众多骑马的甲士幢然攒拥而近,火把纷耀之间,忽有一根黑森森的铳口抵临。我抬眸惊望,慈祥老者伸着袖炮从背后转出,黑森森的管口顶住头额,沉哼道:“刚才你们跑去了哪里?这片废园已被蒂玛骑兵包围,插翅难飞。只凭你们这样儿的,以为真能走脱吗?就算求神也求不应,世人爱说什么‘如有神助’,然而我不禁要问,你们的神在哪里?如若真的管用,叫它出来走两步试试?”
有乐懊恼道:“居然又碰到这厮,还说差不多的言语,都快听出耳茧了,你们就不觉得腻味?”青盔将领踉跄而至,撑戈按他跪下,却似亦有同感,皱眉说道:“不知易卜拉欣老爷还有没有自己信仰的真神?我之所以能撑到现在,靠的便是信念未失……”
“如今我只相信实力改变一切,”慈祥老者低哼道,“命运靠自己把握。天地间无论是谁,不与我们相向而行,就要被清除。谁敢作态妄动,结果只有归零。”
信孝颤着茄子在旁不安道:“怎么又这样啊?你们有没觉得什么东西若即若离,四周隐约又有异声……”
小珠子冒出来,在我耳后低声催道:“快跑!有东西悄近……”
“什么东西?”我正要转面愕望,信雄伸手来掩眼,慈祥老者打开他的手,揪我而起,贴着面颊说道,“我才不相信什么一看就死。你睁大眼睛,替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在后面?”
“不要看!”信孝他们纷纷趴下,惶呼声中,身后群骑惊嘶,竟也屈腿踣伏于地。任凭骑者怎样鞭打吆喝,亦不肯起。黑巾甲士离骑惕顾四周,似无所见。迷雾里嗡震之声却渐逼近,每响一阵又停片刻,随即又齐响一阵,更加逼近,没等听清,顷间止息。慈祥老者掰转我的下颌朝着闷声隆响的方向,惊疑不定的说道,“你必须看!然后告诉我,究竟是谁在搞鬼……”
小珠子悸然道:“一看就死。不是闹着玩儿的……”话声未落,地面又随嗡响之声震动。接二连三有惨呼声传来,却迅即嘎然而止。肃杀之气似已近在身畔,火把坠落纷熄,便在亮焰暗灭之际,我堪堪低眼瞥看地上映影森然,似有许多黑影密密麻麻悄立周围。青盔将领倏似觉察有谁在他背后默立,蓦地转顾,矍然道:“哪儿冒出来许多头披乌黑大布笼罩面目难辨的家伙……”
没等说完,青盔将领顷刻崩溃。颅骨先破,咔嚓一下迸裂。死状仿佛噩梦,整个儿从头到脚扭曲,震骇已极的面容霎间血肉模糊,难辨本来样貌。
籍借不时耀烁天穹的惊霆霹闪,只见他全身骨架折碎崩塌在畔,坍然萎倒,缩作一坨儿,迸溅浆液。我悚忙闭眼,昏暗中似有无数沉嗡之声低咏齐诵,仿佛许多脚步一起向前踏进,随即又停下。每近一步,齐诵之声亦起,然后停步,四周又一片死寂。
“究竟是什么人霎刻搞死我众多部属兵将?”慈祥老者硬扳我的脸转觑,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一定要给我看清楚!”
随着肃煞之气浑然斗盛,黑影幢幢围涌,逼至身后悄伺,就连小珠子的嘀咕也似变调,在信雄耳后颤抖着声音微弱地惊叫:“不可看……”
慈祥老者抬脚踹开信雄,扯起飘落肩头的一张残破幡帜,伸到我眼前,问道:“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我觉似一面血染之旗,从眸前猎猎扬展,透过殷迹斑斑的旗布,隐约显出周围森立的幢幢黑影。我心头暗跳,稍瞥旗布,又忙闭眼,强忍手臂阵阵搐痛加剧,勉强回答一声:“有双头鹰的旗帜。”
“拜占廷的鹰旗如何在这里?”慈祥老者闻言虽似疑惑,随手抛开残帜,低哼道,“这个千年帝国已被我们灭了,没有什么东西真能永垂不朽!”
一只沾染血污和泥垢的手颤伸,拾起积洼边的断臂所握之刀。明晃晃地抬起,锋芒映晃到我面颊上。我眼睫微动,抬眸瞥向刀光,只见那个眼角有疤的黑须扈卫爬出泥洼,从水坑旁边踉跄而至,嘶声说道:“易卜拉欣老爷,且让我掩护你尽快撤离此地……”
慈祥老者拽我急行,问道:“又一阵嗡响之声更近了,仿佛许多人在黑暗中念念有词,究竟念诵的是什么?”
“那些黑暗之影每往前逼近一步,就齐诵一声。”闪电耀映下,只见泥坑里趴着一个灰发蓬乱的托钵僧,在积洼里颤巍巍地爬行,咕哝道,“两种古代语言交替。每踏出一步,先以古拉丁语念诵‘邪恶的年代’,随即停下,再迈进一步,又换以闪族古语齐诵‘不承认真神’……”
慈祥老者拽着我突然止步不前,面色惊疑的转顾着问道:“有谁在我背后,竟似悄然贴脊而立……”那个眼角有疤的黑须扈卫惊骇地叫道:“我看见似有披罩黑布的僵朽之脸张大嘴巴在你后边……”其声未落,面孔突然扭曲,被一支平空飞落的残旗插进口喉。顷刻之间崩溃而倒,整躯坍陷成一坨烂肉稠浆。
“快看是谁在我后面,”慈祥老者揪我转身,急促地抬起袖炮乱指,随着呀一声叫,模样娇俏的小家伙突然从泥坑边爬出,闭着眼睛,看也没看就双手举起短铳,轰了一发,震跌草里。慈祥老者身躯摇晃而倒,手中袖炮同时轰响,炸裂了他的掌腕。我亦随之摔于其畔,这时他松开箍握,我瞥见手臂显出剑痕,怎暇迟疑,未容稍想便扬挥向后,剑芒斗炽,炫然毕闪之际,有乐拉起我便跑,头没回的嚷道,“大伙儿快溜!都别回头看,能闪多远是多远……”
慈祥老者爬起来在暗雾里乱转,惶惑地问道:“谁能帮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我身后围逼而近?”叫唤了一阵,突然不吭声了,僵立在那儿,颤巍巍地抬手,往肩后摸索。
我们向迷雾萦漫的前方飞奔,隐约听闻后边有骇叫之声远远传来。信照拉着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草间跑出,说道:“都别回头,只管往前跑。后边有东西在追……”
信雄在雾林里发出甜嫩的声音,惊讶的说道:“我又看见那只猪跑过去了。”
笃一下闷响,虎头虎脑的小子在前边卯他脑瓜,说道:“我头一次看到这里有只猪跑来跑去,你为什么说‘又’?”
我叫唤一声:“公公!”虎头小子啧然道:“又这样叫……”奔在前边之人突然纷纷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