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些年⑴
飘飞的思绪再被拉回来时，开场的《完美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唱完了，被开幕表演点燃了气氛过后，第二个节目也已经开始。
歌曲的前奏偏摇滚风。
依然是一首很容易就能调动人兴奋因子的歌曲。
听着熟悉的旋律，许舟予也轻轻地跟着哼唱起来，她哼的声音很小，融合在旋律里让人无法觉察。
在许舟予正认真哼着旋律的时候，宋亚轩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许舟予和十几岁那会儿其实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的，碰到喜欢的事听见喜欢的歌她也总是能表现得很镇定，看似云淡风轻的表面之下，其实也有一颗热烈的心。
譬如这会儿她安静的模样，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的方向，指节圈起轻轻打着节拍，轻轻扬起的嘴角其实是因为在哼着歌。
声音也小小的，是不易让人察觉的。
好像每次在看别人的表演时她总会特别专注，无论喜不喜欢她也会回以热烈的回应，说实话，宋亚轩是很担心她不会喜欢自己选择音乐方面的职业的。
因为好像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大多数的人们的惯性思维总是会觉得，好好上学认真读书才会拥有一个更可靠而清晰的未来，喜欢艺术和走上艺体道路的孩子们总被认为是缺乏学习的能力。在约定俗成好的规则世界里被看成是更差的一类，他们所选择所做的都是旁门左道，毫不正经的。
那么在这个也是在被这种同样的眼光看待的世界里，许舟予也会和他们想的一样吗？从学音乐的第一天起，宋亚轩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支持，一开始他还会因为得不到父亲的支持而难过，尽管他在坚持学习音乐的梦想的同时，也从未落下过文化课的学习。只有这样，宋明礼反对的声音才会小一些。
过了很久以后，后来的宋亚轩已经能坦然应对宋明礼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了。直到现在，他现在的取得的成就已经让宋明礼说不出什么了。
可就算是这样，宋亚轩还是迫切地想知道，许舟予会介意吗？
因此，在十三岁那年他才会向老师请教弹什么样的曲子女孩子会喜欢的时候，还一边担忧着许舟予尽管知道自己对音乐的热爱后，会不会不喜欢他后来会走音乐生道路的选择。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成为艺体生会少吃很多学习文化的苦。
许舟予会介意他们之间未来的步伐不一致吗？
老师说如果是弹给很重要的人的话，就还是他自己选觉得最合适的吧。
言外之意是，这件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宋亚轩的心意。
老师还说，真正理解关心他的人，是希望他以后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喜欢的事，变得越来越好。
思考了很久，宋亚轩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向许舟予坦白，他以后会走音乐道路的事。
惊喜却又不出乎意料的是，许舟予很支持宋亚轩的决定。
宋亚轩一直记得，那时候听到他的坦白的话时，许舟予的反应。
女孩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在宋亚轩在决定好主动向许舟予提出自己改变原来想法的决定时，宋亚轩收到了许舟予的纸条。
纸条上是女孩娟秀又青涩的字迹。那段时间，正是许舟予喜欢看经典文学作品的时候，她了解到人生选择的不同带来的结果，也赞同自己安排人生的决定。
许舟予学着名家的笔调在纸条上写下了那段话。她的话也是那么意蕴深刻而发人深省:
“人生只有一次，谁的人生都不能重来，那就跟随自己内心深处的最真实的想法，走好剩下人生中的每一步吧。”
-
在准备的那几天里，宋亚轩翻遍了琴谱，上百度搜索，最终经过反复的对比挑选，最后还是选择了《爱的礼赞》。
《爱的礼赞》是埃尔加在婚礼上弹给妻子的交响曲，直到后来很多时候就成了人们举行婚礼时的进行曲，只是那时候的许舟予并不清楚这首琴曲的背景，宋亚轩也带着点私心的成分的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最遗憾的可能便是，那年冬天，有满天星与承诺相伴的夜晚里，本该是许舟予生日的那天，结束的却不是太完美的。
…
那天许明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许舟予出来找宋亚轩的事情，通过苏淑的电话联系上了宋亚轩，问他许舟予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宋亚轩并不清楚许舟予和许明东吵架了的事情，在许舟予满是揣测不安的眼神中，宋亚轩询问她是怎么了，犹豫片刻许舟予却还是没有选择说实话。
电话里许明东的语气从一开始便算不上好，得到宋亚轩没有的回答后他的态度更是强硬了几分，在电话里说要求许舟予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回家。
许明东的态度太过强硬，宋亚轩放心不下，便和许舟予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走原路回去。
“许宇宙，你爸爸那边，真的没事吗？”宋亚轩问。
许舟予心情并不大好，手紧紧揪着身上的安全带，她这会儿正在组织着语言想该怎么回答宋亚轩。
在车快要到家之前，许舟予才向宋亚轩坦白了她和许明东吵了架后偷偷跑出来的事情。
本来在回来的路上心中还是忐忑一片的许舟予在向宋亚轩说明了以后，她才感觉自己轻松了一些。
“待会儿我和叔叔解释一下，是我约你出来的。”
少年温和的嗓音里带着担忧，少年皱着眉苦恼的模样，透露出的满是愧疚。
宋亚轩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给许舟予带来这样多的麻烦。
他有点儿后悔了。
许舟予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但她也没有怪宋亚轩的意思：
“没事的，我下车以后你就赶紧回家吧，我爸爸他…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许舟予从前对许明东那点依赖感慢慢转化为了拘谨与敬畏，生怕自己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便惹得许明东生了气，可是她知道，这一回，自己一定是逃不过了。
“那我等会儿再走。”尽管许舟予拒绝了他解释的打算，宋亚轩想了想却还是放心不下，“我就在这边，如果没事的话我再走。”
听着宋亚轩担心的话语，许舟予忽然没有一点儿勇气抬头看他。
她真的太差劲了，怎么总是给宋亚轩添麻烦啊？
一点低气压的情绪很快蔓延在整个胸腔，许舟予感觉到眼睛有些涩，眼角热热的，好像快要掉眼泪了。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整理好纷乱的思绪，许舟予重新抬头向宋亚轩扬起一抹笑容。
因为有点想哭的缘故，许舟予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在昏黄的车内两只眼睛湿漉漉的而清澈，没有了不久前过生日时那点儿欣喜的欢脱。
今天是她的生日，应该开心才对啊，最后却弄得那么难过。
“我就待一会儿就走，我不过去。”少年看着她有些反常的模样，语气的急切更甚了几分，可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所以只是说：“我就远远地看着，不去打扰你们好吗？”
许舟予不知道说什么好。听着宋亚轩的话，她想哭的冲动就更加强烈了。
见她不说话，宋亚轩戳了戳她的手，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才说：“真的，你先回去吧。”
“嗯。”许舟予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谢谢你。”
宋亚轩摆摆手，“客气什么啊。”
“笑一个呗。”
许舟予听话的笑了一下，她嘴角的弧度很小，笑得很腼腆。
宋亚轩仔细瞧了瞧她，漆黑的长眉下，沉静的眼中映出浅浅的灯光，然后也慢慢地，跟着浮现出点点的笑意。
“去吧去吧。”
-
许舟予一下车便看见了许明东。
许明东正站在路口处等她。
她特意挑了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可是许明东早已经提前在原地等她了，这让许舟予避无可避。
许明东在许舟予还跟他隔了很远的距离时就看见了她，也自然没有错过注意到她下来的车上的车后座里还坐着另一个少年。
少年的模样很熟悉，只是几秒，许明东便想起了几个月前和他见过一次。
姓宋，叫亚轩。
许舟予慢慢走近了许明东，刚到嘴边的爸爸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许明东有些阴沉严肃地命令声吓得噤声：
“过来。”
明明只是一句过来，许舟予不安的揪紧衣服下摆，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
迎上许明东不怒自威的目光，许舟予语气温吞着：“爸爸。”
“你和那个姓宋的同学出去了吗？”
他问她。
看样子他似乎是早就看到了宋亚轩了。许舟予也就不打算瞒着了她点头：“嗯。”
“对不起，爸爸。”
许舟予认错的态度很好，在无形之中将父女两人间有些紧张的氛围缓和了些。
许明东看着许舟予，也猜到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不怒反笑：“阿舟，你觉得自己上了半年初中就是长大了，独立了吗？”
“我没这个意思，爸爸。”
“那你不听我的话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说动你爷爷一起骗我自己跑出去玩这件事情怎么解释？”
许舟予没敢去看许明东的脸色，她低着头，嗓音糯糯的道歉解释：“对不起，爸爸。”
“今天早上我不应该顶撞你，我应该自己提前就收拾好行李，不来麻烦你和妈妈的。我也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在爷爷面前撒娇来反对你……”
许舟予微微哽咽，喉间泛起的酸涩让她的声音也微微颤动着，“我也不应该骗你，偷偷跑出来和同学出去玩……”
“还有呢？继续。”许明东态度依旧没有缓和。
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跑了出来，许舟予用手擦掉眼泪，“我以后再也不做不听你话的事情了，我一定乖乖的，会更加努力的学习，不让你生气，你想要我怎么样我都会努力去做到的。”
听到这，许明东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点，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忽然，他问道：
“那个姓宋的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
许舟予没想到许明东会问她这个问题，犹豫片刻，回答道：“没有。”
许明东问：“那你喜欢他吗？”
许明东的提问，许舟予没由来的慌乱。她像是被人抓住了小尾巴，或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可她一点也不想否认，能回应许明东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如果她说喜欢的话，会怎么样呢？
是得来他一顿恶狠狠的教训和警告吗？
许舟予噤声没说话。
许舟予的沉默在许明东看来便等同于默认，原本心中好不容易平息的火因许舟予的沉默再度被点燃，有愈烧愈烈的架势。
“许舟予，你难道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你这个年纪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吗？”
许舟予闪躲开许明东严厉的目光，垂着头不发一言。
“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及时制止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听着许明东警告的话语，许舟予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小幅度的颤动了一下。
没得到许舟予的正面回答，许明东仍是强调着：“我不希望有一天在老师办公室与他的父母见面。”
“所以，适可而止，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是从许舟予有记忆以来，许明东待她最严厉苛刻的一次，也是因为这一次许舟予才体会到了，做个长不大只能听爸爸的话的小孩真的是一件让人非常不快乐的事情。
她真的好想好想哭，除了后悔，更多的是害怕，她头一次有了想逃离的想法，她想一毕业以后就逃得远远的，她不想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她不想转学，不想做个只能依赖父母的小孩，她想自己做决定，她更不想失去宋亚轩这个朋友。
宋亚轩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
终于，许舟予的沉默不语激怒了许明东，得不到回应的他抬起手欲要挥向许舟予。
脸边被送来一阵疾风，掀起她耳边的发，许舟予本来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个耳光，只是许明东的巴掌最终却只停留在了离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
许明东只是想先给她一个警告，没有真的要惩罚她的意思。
“说话。”许明东用着最后一点耐心。
明明没有被打，好不容易被憋回去的眼泪却又涌了上来，一丁点儿细微的抽噎声溢至唇边，又被她堪堪咽了回去。
难道从今以后只能和他保持距离，偷偷地看着他了吗？
她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可是无论有多少个反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舟予先将到了嘴边的哽咽咽了回去，她忍住掉眼泪的冲动，轻轻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她回应的声音很小，微弱得能被冬夜里的风吹得一齐散去。
散不去的却是那裹在心头，细密而又压抑的难过的情绪，抽丝剥茧般的被剥开了，剥开后剩下的是黏重纷繁的愁绪。
宋亚轩，请你原谅我。
或者，
你会理解我吗？
…
可是，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