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复燃⑼

许舟予不知道她在宋亚轩眼里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从前他对她有过留恋与埋怨，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些残存的情意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但至少现在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是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的关系。

许舟予盯着面前的水杯发起神来，周围的动静全然也没有注意到。

“许舟予。”

宋亚轩不知道喊了她多少声，许舟予才回过神来。

抬起眼，对上宋亚轩那双漆黑的眼眸，他眼中的审视毫不遮掩。

许舟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什么事？”

“……”

他没有回答。

面前的男人就这么盯着自己，视线未曾移动半分。

被宋亚轩看得有点儿不自在，许舟予先移开了目光，她镇定地将垂在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宋亚轩看穿了她：“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许舟予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脸色不太好，就连笑看起来也像是在强颜欢笑，嘴上却依然说着没事。

宋亚轩看着她，问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为什么会想做老师？”

抓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水荡起小圈的涟漪。许舟予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声音温和：“我初中那会儿就很喜欢英语，而且我觉得老师这个工作挺适合我的。”

她本就是一个平庸的人，既不擅长社交，也没有什么特长，性格也寡淡无趣，更没什么爱好，不适合她的工作有太多，选择做老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许舟予想不明白的是，宋亚轩为什么要问她为什么当老师的问题。

宋亚轩瞧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似乎是过了几秒光景后，他才淡淡开口道：“口是心非。”

像是被他看穿了心事，许舟予心咯噔一跳，有一点莫名的心慌。

宋亚轩抬了抬眉梢，扯着唇角：“我记得从前有人和我说过想要当翻译官的话，只是她可能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翻译官，对许舟予来说是一个太遥远的梦想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原来她曾经说过想做翻译官的话。

梦想总是看起来遥远而不可及的，它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很多年前，她曾满怀希冀的说过想成为翻译官的话，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的兴趣和冲动。

现在想起来，许舟予还是站在距离实现自己梦想一样遥远的地方，她既没有继续前进也没有选择后退，而是选择了另一条看起来没有那么遥远，希望渺茫的路。

有时候不甘于平庸，可又为现实所困，何不如寻找另一个更适合自己的方向，哪怕并不太心甘情愿，慢慢地，你也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难过。

“我没忘。”许舟予一直都记得，“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亚轩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是她读不太懂的情绪。

“我很佩服你，宋亚轩，”许舟予笑着说，“实现了从前就想实现的梦想。”

能够坚持到底，最终梦想成真，哪怕过程再如何坎坷，只要结果是尽如人意的，那么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朋友的立场出发，她的确应该给予赞美。

貌似过了很久，宋亚轩缓慢地掀起眼皮，视线从她手中的玻璃杯上移开，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疏离，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没有说出口。

他声线低淡：“谢谢。”

最后所有要说的话都只化为了一句谢谢。

气氛忽得变得沉闷起来，宋亚轩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许舟予不想干找话题，这样奇怪的沉默直到午饭结束才被打破。

宋亚轩先她一步起身，看起来是要去结账。

“宋亚轩。”许舟予叫住他，“这顿饭我请。”

宋亚轩没吭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许舟予总觉得自己的那番话让宋亚轩不高兴了，因为宋亚轩没像平常那样总是带着点笑意，眉眼间透出的尽是一股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疏离感。

许舟予走到前台，老板娘正在前台结账。

“要走啦？”老板娘看见许舟予便笑弯了眼睛，“下午还有课吧，高中都还没放假呢。”

许舟予笑着点点头：“对的，阿姨。不过也快了，一个星期后就放暑假了。”

许舟予正拿出手机扫码付钱，老板娘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小许啊，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平时工作却那么忙都没什么时间，趁着这个暑假还是要多出去玩玩，别老是待在霖市这个地方。阿姨很喜欢你，希望下次能看到你和你男朋友来。”

听了老板娘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许舟予不住地笑：“阿姨，这次初意没来，希望你下次也这么和她说说。”

林初意和许舟予是大学同学，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单身，许舟予工作忙，和家里人接触的时间少，林初意是本地人，家离得近，这两年没少被家里人催着谈恋爱。

“你放心，阿姨肯定会说的。”老板娘答应下来，拍拍许舟予的肩，声音突然放低：“小许，听你的意思，那是你男朋友吗？”

许舟予知道老板娘指的是宋亚轩。

许舟予摇摇头，言简意赅：“我的一个老同学，最近来这儿出差，碰上了就出来吃了顿饭。”

老板娘眯了眯眼睛，显然是在看着宋亚轩，上下一番打量过后，评价道：“看着条件是挺不错的，人也生得好看。小许，你这老同学挺不一般的。”

许舟予跟着笑。

-

许舟予结完账出了店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就停下了脚步，等宋亚轩跟上来。

腿比她长出大截的宋亚轩正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见她停下来等自己脚步才加快了点。

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时，许舟予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

“宋亚轩。”许舟予喊住他。

男人循声看过来，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你不高兴了吗？”

“因为我吃饭前的那些话。”

宋亚轩站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看着她，他人生得高大，许舟予面前的光线被他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宋亚轩逆着光，五官藏匿在一片阴影里，他垂着眼，眼尾微微勾起，眉心在阴影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他一身纯粹的黑，因为表情生硬，显得高冷又薄情。

莫名其妙的，许舟予忘了刚才她想说的话。

大概过了几秒，许舟予再度开口：“算了，没事。”

她绕开宋亚轩。

压根就猜不到宋亚轩的心思，许舟予觉得很无力。

没走出几步，她听见身后的人喂了一声。

以为是宋亚轩在叫她，许舟予还纠结了一会儿才转回身去。

只见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正拿着手机。

他在打电话。

哦，是她误会了。

人家压根儿没想和她说话。

宋亚轩静静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有一会儿，才低声道：“没空。”

接着，他又开口道：

“谁告诉你的？”

“我说过了，不要打听我的事。”

他声音听起来又冷又酷，非常不耐烦。

几乎没见过宋亚轩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许舟予有点好奇电话里的那个人给他说了什么。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宋亚轩便不带一丝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宋亚轩抬起头来，与许舟予再度视线相碰。

这次许舟予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宋亚轩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直到街上人少了起来，宋亚轩几步与她追平，走到她的身边。

宋亚轩开口道：“诶，待会儿陈潇晗要过来。”

仔细听，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商量的意味。

太久没有听到过陈潇晗的名字，许舟予先是愣了愣，才想起来她和陈潇晗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BJ，而关于上一次见面的回忆却是不太美好的。

陈潇晗为什么会过来？

到了嘴边的疑问被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一句不咸不淡地嗯。

许舟予没去看宋亚轩，听见他说：“我没让她来。”

“来不来都没关系。”许舟予用手揪住衣服下摆，维持着笑容。

宋亚轩还想要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宋亚轩。”

有人叫住他。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这会儿街上人少，安静，许舟予将那人的声音听得明明白白。

“亚轩，原来你在这里啊，我等了好久。”

是陈潇晗。

许舟予下意识地咬住下唇，一串关于过去的回忆窜入脑海。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一种如同下坠般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又拖入了那片她疯狂想要逃离的黑暗沼泽。

震惊过，后悔过，也恨过，对于陈潇晗，她甚至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可在又再次见到时，那些被她藏了又藏的负面情绪又如蚂蚁啃噬般爬上心头，是一阵阵无力的烦躁与难受。

许舟予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看见陈潇晗正浅笑着看着他们。

她忽然就连去看宋亚轩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宋亚轩和陈潇晗在一起，是她最不想，最害怕的噩梦。

“怎么过来了？”宋亚轩淡淡的瞥了陈潇晗一眼。

陈潇晗向他们盈盈走来，唇角挂着柔柔的笑，仿佛没有注意到许舟予般，目光始终落在宋亚轩身上，“有个品牌的活动刚好在这边，听说你最近也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宋亚轩没吭声。态度不甚熟络。

陈潇晗不在意他的冷淡，笑得依旧温婉动人：“不是说今天一起吃饭的吗？可又听说你今晚才能到BJ，看来只能和你吃晚饭了。”

宋亚轩垂下眼睑，扫了她一眼。

许舟予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陈潇晗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是摆明了把她当空气。

本以为宋亚轩的沉默是默认了陈潇晗的话，谁知，他开口回道：“我貌似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近的行程吧。”

陈潇晗脸色有点不自在地看了看许舟予。

许舟予则是将头别过去，不给她一个眼神。

宋亚轩盯着她，唇线拉的很直：“以后别老是跟着我。”

陈潇晗的反应很平静：“亚轩，你别生气，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刚好有个活动。”

许舟予偷偷抬起视线看了看宋亚轩。

只见男人生硬着脸色，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不耐，他缓缓吞了口唾沫，绷紧下颚线，声音听起来又冷又拽：“随便，懒得管你。”

雨停的午后，空气依旧微凉，吹来的冷风冷却了许舟予原本因陈潇晗的到来有些发热的头脑。

许舟予深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又揉了揉脸颊，她忍了又忍，唇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扬起。

是个不易察觉又别扭的弧度。

哪有情侣间是这么说话的。

像是知道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许舟予憋不住的想笑。

结束品牌方的活动后陈潇晗第一时间打给了宋亚轩并告知他自己要来找他的事，没想到却碰见了宋亚轩和许舟予在一起，又当着许舟予的面听到宋亚轩那些毫不掩饰敷衍的话语后，陈潇晗脸上的完美笑容就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许舟予也像是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一样，就连一个眼神也未施舍半分给她，陈潇晗心中的火更是旺了不少。

“我三点的飞机，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陈潇晗再度说道。

陈潇晗声线很甜，化起浓妆却是带了几分攻击性的美，她甜美的声音与她的外形反差很大。

蓦地，许舟予看了陈潇晗一眼。

只和陈潇晗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一秒，许舟予就匆匆移开了目光。

几年过去，陈潇晗变化很大，进入演艺圈后，眼神也磨炼得比以前更加纯真了几分，总是透露出一股清纯无害的味道。

许舟予感到一阵阵恶寒。看穿陈潇晗的真面目之后，她无比后悔，以前居然会和陈潇晗成为朋友。

宋亚轩翘起嘴角，干脆利落：“你的职业特殊，我们一起走不太合适。”

言外之意就是拒绝了。

-

最后陈潇晗没呆太久就以赶通告为由头离开了。

从始至终，许舟予和陈潇晗也没有跟对方说一句好久不见。

盯着陈潇晗有些落魄的身影，许舟予眼皮跳了跳，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看什么？”

忽地，眼前暗了暗，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说话？”

宋亚轩薄唇轻启，带着成年男人的声线独有的冰棱感，吐字清晰却冷漠。

宋亚轩拉过她的手往回学校的方向走，细细瞧着她。

许舟予被宋亚轩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回答有些模棱两可：“是吧。”

许舟予挣扎了一下，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

宋亚轩看着她，没有说话。

“别费力气了。”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眉眼舒展开，带着轻松的笑意，“我没吃馒头，你也一样，赢不过我。”

许舟予一阵无语。

她撇了撇嘴，学着宋亚轩不久前那副对陈潇晗说话时冷酷又讨厌的语气说道：

“随便你，快点回你的BJ，越早越好。”

宋亚轩眯了眯眼眸，“这么早就开始赶人了？”

“人家约你一起回BJ呢，还不抓紧点。”许舟予想到陈潇晗便觉得心烦，说话也不太客气。

原先是宋亚轩对她爱搭不理的，现在许舟予也来了脾气，浑身带着刺般，宋亚轩静静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点儿耐人寻味的弧度：“中午的菜没加醋吧？”

许舟予：“什么？”

宋亚轩：“酸的牙都要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