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复燃⑻

“许舟予，馒头的味道怎么样？”

怎么样？

他问她馒头的味道怎么样？

许舟予对上宋亚轩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瞥见他眼风里捎带几丝揶揄之意。

他仿佛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不怎么样。

许舟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到了嘴边的不怎么样被生生憋了回去：“宋亚轩。”

“要不然你还是吃飞机餐吧。”

宋亚轩笑：“那么小气，不是说了请吃饭吗，那么快就变卦了？”

许舟予表现得倒是很绝情：“我下午还有课，中午没多少时间。”

“没关系。”宋亚轩表示理解，“我今晚的飞机，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许老师。”

许舟予目不斜视。

他又补充道：“我可以不吃馒头，只吃川菜。”

许舟予猝不及防的又被噎了一下。

见许舟予忽然停下来，宋亚轩眸中的笑意更深，往她跟前凑了凑，明知故问：“许老师，你怎么了？”

许舟予抿了抿唇：“馒头太噎人了。”

她淡着嗓音，很快恢复如常。

尤其是她旁边这个宋馒头，差点就让她一口气没提上来。

-

许舟予说的川渝菜馆在八中学校附近的一条学院街上。因为周围学校众多，霖市又是近几年来新兴的科技城市，出差旅游的人很多，街道上是来往着的形形色色的人。

两年前许舟予来到霖市时，这条学院街才兴起没多久，渐渐的也成为了霖市的旅游打卡的网红地点。

开那家川渝菜馆的老板是重庆人，老板娘是成都人，做的菜都是地道的川渝味，以香麻的口感为主，做的家常菜也能很轻易的勾起人对家乡的怀念，色香味全，让人食欲大开。

许舟予偶尔会和林初意来这家菜馆吃饭，去多了几回，这里的老板老板娘也对她眼熟了，即使正是中午的饭点，老板娘专门给他们挑了个好点儿的位置。

位置靠窗，离周围的客人较远，环境倒也安静。

“谢谢你了，阿姨。”许舟予笑得有点腼腆。

老板娘人很热情，摇摇头招呼道：“没关系的，小许姑娘你也是常客了。这次要点什么？还是和上次一样吗？”

些许是没看见林初意来，只见到了许舟予，老板娘又多问了几句：“这次带朋友来了啊，没和那个短头发乖乖的女孩儿来呀？”

“嗯，初意她最近工作忙，下次来的时候我让她来和你打声招呼。”

距离林初意的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最近临近期末，学校给许舟予安排的工作重，林初意工作在南区，再加上两人休息时间都少，也就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了。

“好好，”老板娘将菜单递给许舟予，眼睛笑眯眯地看了看宋亚轩，“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就点，待会儿让服务员把菜单送到后厨就行了。”

店内生意兴旺，来的客人很多，招呼几句过后老板娘就忙着接待别人去了。

许舟予将菜单先递给了宋亚轩，示意他先点。

宋亚轩垂着眼眸扫了几眼，手上却没有什么动作。

见他没反应，许舟予问：“是没有喜欢的菜吗？”

“也不是，”宋亚轩耷拉着嘴角，模样似是有点忧愁。

许舟予：“那是因为什么？”

宋亚轩抬起眼帘，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我的意思是，我都很喜欢。”

他笑意加深：“我很高兴你都还记得。”

宋亚轩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与平时的吊儿郎当不同，态度是正经的，语气诚恳，真能让人感觉到几分感动。

说完，宋亚轩唰唰地在菜单上勾了几笔便将菜单还给许舟予。

许舟予接过看了两眼。

宋亚轩点了三个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水煮鱼。

还挺无私的，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他自己喜欢的倒一样没点。

许舟予也飞快地在菜单上打了两个勾。

之后便是等上菜的时间，许舟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两人默契地都没找话题。

菜馆里的声音原本只是微微有些嘈杂，可在这突然沉默的氛围里显得更加突兀，耳边充斥着混杂的人声，能轻易的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早上在办公室里睡过一觉的许舟予这会儿又觉得困了起来。说是休息过，却也没有休息好，昨晚和今天的几个零碎的梦足以搅乱她原本平静的心湖，难得抽下空来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许久未曾想起的往事。

而梦中的主角正坐在她的面前。

宋亚轩正在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像是在回复人的消息。

男人乌发朗眉，此刻正低顺着眉眼。

宋亚轩眉骨高，眼窝深邃，从许舟予这个角度看去，那双微垂着眼帘的眸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他本就生得一双含情的眼睛，此刻看去正有几分含情脉脉。

果真是一个就连看手机都深情的男人。许舟予轻叹了口气。

宋亚轩回消息的间隙，许舟予盯着他看，目光也是肆无忌惮。

她不妨将被搅乱得一团糟的心绪搅得更乱一点，看着宋亚轩的同时也莫名觉得口干，连着喝了好几口水，很快一杯水便被她喝完了。

在许舟予倒第二杯水的时候，宋亚轩正好摁熄屏幕，抬起头来。

正好撞上许舟予那双满是忧愁苦恼的眼睛。

许舟予没急着掩饰，而是动作慢慢的，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

耳边忽地传来宋亚轩的低笑。

下一秒，她的水杯被人倒满。

偷看被抓包，许舟予还是很镇定地回复了一句谢谢。

宋亚轩看着她，笑：“刚刚我在忙工作上的事情，有个合作方找我约明天见面的事。”

“嗯。”许舟予心跳快了两拍，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

宋亚轩的话像是在和她解释，防止她误会什么，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问。

为了不显得太冷淡，许舟予又点头补充道：“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所以知道你一直都很忙。”

宋亚轩工作忙的事，许舟予早就有所耳闻，在四年前她还在BJ的时候就听冯逸辰说过了。

大四快要毕业那年，许舟予被分配在了BJ一家出版社里做英语刊物的实习编辑的工作。她实习的时间不长，总共也就半年，实习结束后她顺利地被留在了出版社，只是没有正式工作多久，她就辞职了。

许舟予在BJ呆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期间偶然中得知许舟予也在BJ工作的几个初高中同学前前后后约了她好几次来参加同学聚会，知道宋亚轩也在BJ，很可能也会来，许舟予每次都给拒绝了。

曾经已经说过那样不留余地的话，再见面或许只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许舟予本着好聚好散的想法尽力避开了每一次和宋亚轩的碰面。可又仔细算来，从毕业到现在，她和宋亚轩统共正式见过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一次是昨晚，再一次是今天。而还有几次，发生在不经意的瞬间和她刻意制造的偶然中。

-

那次不经意的碰面是在重庆。

许舟予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见到了那个她想见，又不想见到的人。

虽然知道宋亚轩的家不在重庆，但因为照顾过他的两个老人还在重庆生活的缘故，抽空回来看看也并不奇怪。许舟予本也不想过多关注他人的生活，可偏偏又在他人有意为之的透露中得知了许多本与她无关的事。

那天是前年元旦到来的前夕，许舟予从霖市赶回重庆和父母过节。

那年迎接新年的烟花晚会在市中心广场举行。广场上人很多，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走在人群中，人们肩挨着肩，可就是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许舟予还是看见了宋亚轩。

有好几年没回过重庆跨年的许舟予还是想留下来看烟花表演，许明东和苏淑年纪大了也就没再熬夜，早早地就回去了，最后就只剩下了许舟予一个人。

许舟予选择站在靠近江边的栏杆处，背后是点点微凉的夜风，这虽然不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但胜在人少还比较宽阔。

宋亚轩站在离自己大概五米远的台阶上。他一身标准的银灰色的西装，身材修长，宽肩窄腰，背也挺得笔直，显得稳重而矜贵。俊朗的脸上显出的是淡漠的神色，他唇角微扯着，看着有点心不在焉，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波浪卷的乌黑长发披在双肩上，五官姣好而有气质。

许舟予和他们中间隔着形形色色来往的人，她戴着口罩，在拥挤的人流里更隐去了几分存在感，存在感低到可以让人忽视。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宋亚轩和陈潇晗。

以为不会被看见的许舟予没打算躲开，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停留几秒后又转向了即将开始的新年烟花晚会上。

一种复杂的愁绪在胸腔游荡着，其实也说不上是难过，除了小小的意外过后，便再没了别的感觉。

早在那次在BJ的同学聚会之前，许舟予就大概猜到了，因为陈潇晗也明确和许舟予坦白过，她也喜欢宋亚轩的事，只是许舟予没有想到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

没想到今天还会一起回到重庆，来看看这个曾经充满回忆的地方。

宋亚轩想起的会是她吗？还是懊悔自己和身边的那个女人错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想要找回一点从前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回忆？

这一切许舟予都不得而知。

可又想起陈潇晗是真的喜欢了宋亚轩那么多年，本应该感到点儿愤怒的许舟予也没有什么资格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看法。

毕竟陈潇晗都等了他那么多年，在知道自己从未被别人放弃过，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感动的吧？

想到这儿，许舟予又不由自主地往原来台阶上的方向看去，那里却早已经没有了宋亚轩和陈潇晗的身影。

他们应该牵着手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或许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吧。

譬如，看见了本不应出现在这儿的她。

嘭的一声，拉回许舟予飘远的思绪。她抬起头来，只见漆黑的夜空上烟花绽放，霎时间夜空被点亮，伴随着新年倒计时的结束，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烟花绽放的声响。

许舟予没像其他人一样拿出手机来拍照留念，她抬着头看着那些绚烂无比的烟花，心中升起一点悲凉。

像是喝了冰水，搅得胃一阵紧紧的疼。可她疼的不是胃，是心。

早应该放弃的，许舟予告诉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能满不在乎，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做不到。只是见到宋亚轩和陈潇晗站在一起的身影，她都嫉妒到要发狂了。

手机不断有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家人和朋友们发来的新年和生日祝福。

莫名地，许舟予很想收到那个人的祝福。

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有温柔的月光，有舒缓的钢琴曲，有蓝色的满天星，还有那个她最深爱的少年。

一种冲动的念头驱动着许舟予，她无比地想要告诉宋亚轩：她其实有偷偷去BJ找过他。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他，他不是被放弃的那一方，告诉宋亚轩她后悔了。

但，或许直到这个夜晚，已经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念念不忘。

“许舟予，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许舟予心中默念道。

二十三岁的许舟予还是没能实现十三岁时的愿望。

许舟予慢慢地回复着亲人朋友发来的祝福。

几分钟后，摁熄了屏幕，烟花会还在继续。

那些在旧时光里被许舟予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次涌现，如同一颗还没成熟的梅子，含在嘴里又酸又苦涩。

烟花绚烂的色彩在眼前变为模糊的小点。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滚烫的。

…

好像是眼泪。

…

…

“宋亚轩，你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吧。”

“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每个生日都有你陪着我。好不好？”

她记得少年眉眼弯弯，笑容耀眼似天边挂着的弯月，说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