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之歌:为过去弹奏
眠夜走过阴凉的花棚,学校最漂亮的从来不是那些名贵的梧桐和珍贵的昙花,也不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公子哥和倾国倾城的佳人,这些在阳竹学院的保质期只有三年,经久不衰的美丽不仅需要时间的沉淀,还需要致命的神秘。
这座哥特式小宫殿已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年,对建筑学略懂一二的公子哥们都为她的设计所惊叹,这该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存在?里面的主人又该拥有怎样骄傲的姿态?可惜的是,从来没有人有资格走进这里,它看上去圣洁美丽神秘,但只要踏进草丛一步,就会被满脸堆笑的教务主任拦住,“同学,教务室在那边,你没有资格来这里。”
是,连教务主任都没有踏进过的禁区,只有校长大人说可以,普通人才有机会去展望它内部的雄伟。
而眠夜有无限出入的通行证,貌似整个学校只有眠夜见过校长本人。
现在她正一步步地走上去。
“文瓷,你怎么了?”成恩贤摇了摇在门口睡着的文瓷,“唔……我怎么睡着了。恩贤,现在几点了?”“一点半。”他抬起手随意的说了一个数字,两人随即愣在那里,“你……该不会……整个中午都在这里吧?”“怎么会……难道,我就是因为那个禁令睡着的吗?”成恩贤打了个冷颤,“我们从来不知道眠夜这样做的理由,”他抬头看天,太阳边微微泛红,可阳光太刺眼,看到的只是一片白光,“我忽然想知道了。”
文瓷拉着他,“可你别忘了,我们不能对她的决定提出异议。恩贤,她对我们每个人都有恩,你的亲生父母,不也是她帮你找到的?”前面一片沉默,“文瓷,我的确很感激她,让我不再抱着埋怨过日子,可是你知道吗,我宁愿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真实的让我感觉到什么是抛弃。不只是他们,现在眠夜也让我有了恐慌。”
半晌没有说话。
眠夜在校长室看着宿舍大门的两个男生,“真是不省心,又出什么事情了,弄得我也神经兮兮的。”她看了一会,“恩贤和文瓷都是特别干净的灵魂,如果他们都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我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眠夜,我早跟你说过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做,人性本恶,你对他们再好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本性,还不如听我的。”镜从更衣镜里走出来,闪着一层紫光,“镜,你不要小看他们,人类的心里比你想象的要干净和强大得多。”“哟,瞧你说的,你不也是个人类吗,怎么就把这世界看得那么透呢。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镜到处摆弄东西,走到眠夜身边,“拜你们所赐,我过了人类无法体验的岁月,你回去转告你主人,”眠夜看着镜紫色的眼睛,“我和他之间,总有一个要赢。”
伊释城坐着私人车回到伊轮市,一进伊上公司,门口的泊车员就毕恭毕敬的问好。这里有着灰色,金色和黑色交织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释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一个月跟我汇报一次吗?”伊董事长明显的不快,他调教出来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随意没教养的性格,“爸,你当初调查过的阳竹学院,为什么跟现实差的那么多?那里面根本就是个迷宫。”伊董事长没有抬头,手仍在签署文件,“解决它,这就是我要你过去的原因。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黄秘书说,不要轻易到办公室找我。”伊释城冷静的看着这个男人,没错,他是伊上的神,他是无坚不摧的开拓者,他是冷血无情的商人,他把你推到火坑,让你自己摸爬滚打。见伊释城许久没有说话,“还有什么要说的。”
“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伊释城攥紧了拳头,“时欢是不是真的死了?”
钢笔顿时划破纸张。
“那个女孩的生死,与你无关。”
一杯接一杯的伏特加灌进喉咙,麻痹了喉咙燥热了身体,却挥不去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那个影子,“Hell,怎么了,头一次见你那么没有理性的乱喝酒啊……在你老爸手下受气了?”听到这句话伊释城将酒杯狠狠的向地下砸,只听见杯子碎得彻底的声音,“Be quiet!That’s ok!”男生帮他清了场,在镁光灯的照耀下,那男子的妖邪与夜场的气氛完全融洽,“What’s you need?”
伊释城看着那个男生,“凌,你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应该不会明白人生只有黑白两色的感觉吧?“凌笑了,搭着伊释城的肩膀,”Hell,你果然是醉了。所有的颜色无论怎么样炫彩夺目,流光溢彩,他们终究都会被黑白吞噬,他们的极端不是黑就是白。“伊释城看着他笑了。
人生不醉,看不清杯外被扭曲的色彩,全部都是假象。
放纵之后的副作用就是偏头痛,伊释城一边吃着解酒药一边在车上收着邮件,“孙时歌,你明明是这么可怜的存在,为什么你却拥有所有人的谅解?你就像个恶魔一样摧毁我的记忆,可你要知道,我能摧毁你的未来。”他打开另一封邮件,得意地笑了。
“凌,帮我找个人,现在国内最受欢迎的国粹精灵,药舞衣,哦,当然不是,我对流连在古代的人没兴趣,至于理由嘛,”他勾起嘴角,“我对她的未婚夫比较感兴趣。”
风铃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咛,可这丝毫不能减轻繁重的火药味,“正枫,我想是时候跟你摊牌了。”“没能守护你的初恋,对不起。”“你不用道歉,感情本来就不受控制,我了解。”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女人虽然善变,但也是柔软而脆弱的,所以男人才有义务保护她们。但是慕容珞拿这种会让人类失去理智的感情,那么冷静地跟我谈交易,我都要对爱情失望了。”“什么意思?”“她拿麦言威胁我,要我跟她交往。”“理由。”“……我不知道。”
文瓷长叹一口气,摘下了眼镜。“正枫,你如果真心喜欢她,我会祝福你们的。但你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中伤她呢,把她说的那么不堪,就能显现出你的高贵吗,莫少爷?”文瓷正色,“竟然拿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为自己开脱,我真是看错你了。”“文瓷,你怎么了?”
莫正枫看着摘下眼镜就如同换了一张脸的文瓷,吃惊得来不及反应。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清白压在你身上?还有,拿麦言要挟你?难道你不相信眠夜把她照顾的很好吗?她现在在准备意大利的服装设计资格考试,要挟你什么?她现在过的好得很!倒是你,明明爱麦言爱的死去活来,一转眼,慕容珞又是怎么回事?莫正枫,你除了让女孩子为你伤心,你还有什么本事?”
“莫正枫,你除了让女孩子为你伤心,你还有什么本事?”麦言在雨中哭喊追逐跑得飞快的轿车,这最后一面的场景在脑海里袭来,她小小的身躯被狂风暴雨刮得瑟瑟发抖,“够了,文瓷,你不要再说了。”“觉得刺耳了吗?比起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女孩子,算得了什么?!”“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眠夜的手抖了一下,茶有些倒了出来。出事了吗?她看向窗外,夕阳有些泛红。
“当初接管阳竹的时候,你不是说不会让学生出事的吗?”镜在天窗上看着手里的镜子,里面的两个小人儿打得异常激烈。“不正如你所愿吗?”眠夜看着天窗上那一团黑黑的影子,刚想说话,眼神却飘向了门外。
“谁?”“我。”“伊少爷,站在门口不进来,难道是在等我给你开门吗?”“我才刚走上来你就开了门,应该是你一直在等我吧,眠管家,你都没有事情要做的吗?”眠夜眯起眼睛,才来一个闹心鬼,又来一个腹黑男,“这个点你应该在教室吧?又逃课?”“上不上课可不归你管,晚上有国粹盛宴,我来拿件衣服,总不能让被人看到伊家失礼的样子。”伊释城侧身走了进去,“对了,眠夜,你觉得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眠夜看了他一会,“自由。”
对啊,自由,孙时歌,你也该给她自由了。伊释城笑着穿上外套。
“国粹都是女生才看得懂的东西,我们男生去凑什么热闹?”成恩贤看着保冬阳查着国粹的资料,“我可不懂你们的国粹。”保冬阳看着这个中文很流利的韩籍华人,笑了,“跟你们的文化祭是一样的。”“那我就算了,都是些莺歌燕舞,吵死了。”“莺,歌,燕,舞,成恩贤,你可中文真好。”保冬阳在他转身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对了,时歌呢,这可是国粹专场哎,平时不早就下来跟我抢电脑了吗?”保冬阳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平时兴致最高的时歌,“今天早上他收到短信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掉了,那里都是一等一的国乐师,说不定去切磋了……”
眠夜坐在窗边,像镜一样,“又要下暴雨,又要哭的满满的,时歌,我该拿你怎么办。”
大红灯笼高高挂,六月的梅花跃上墙头,现场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男生闯进了片场,“喂,同学……少爷!您不能进去,那里是女演员的休息室!……真是,有几个臭钱就乱来……”低声下气的导演嘟嘟囔囔的。
最尽头的化妆室空荡得像没有人,兰花香却飘满整个房间。他敲了敲门,“进来。”沉稳而甜美的声音,一如从前。
但已不是当初那张初次见面时好奇的脸,也不是以前那张依偎在怀里时喜悦的脸,现在的她,惊恐地挤出几个字,“怎么……是你?”
是啊,是我,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你从来不在意我的等待。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配不上你了?
“不是这样的,时歌,你听我说,”药舞衣看见了时歌眼里的失望,忙拉住他的手,“家里人都希望我给药家争光,你也知道,这是我妈的遗愿,我想实现它……时歌,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药舞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所以你选择错过我。时歌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熟悉的温度,但如今却是陌生的冰冷。你是第一个懂我的人,但是,你现在要远离我了。我知道,你的世界里有家,有你要追逐的舞鞋,可是舞衣,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你如果走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时歌,我不会放弃你的。爸爸已经承认我们的订婚了,他说只要我去了维也纳,拿到皇家奖学金,一回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你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孙时歌转过来看着药舞衣,这个曾经在月光下跳舞给他看的女孩子,终究还是那么单纯,单纯的只知道跳舞,完全不知道背后的一切。
我们孙家的产业,在华尔街被卷的七零八落,姑姑如果有心让我重振家业,就不会把我送到阳竹,若叔叔有心让我们两家定亲,也不会对我家不闻不问,我只知道,最近药家跟维也纳的一家老剧场走得很近,我还知道,那家有个叫雷诺的男孩子,大你几岁,家世显赫,前途光明。舞衣,这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
药舞衣的背后一时间凉透。
满天的飞雪随风飘散,那为舞蹈而生的可人儿携一袭红巾出场时,男生群里传来不小的欢呼,“难怪叫国粹精灵,她是把北国和江南的美都长齐了啊。”成恩贤推了一下莫正枫,“你干嘛?”成恩贤认真地看着他,字正腔圆,“把嘴合上,要不要借你纸巾。”“去你的!”
到了舞蹈的高潮,白梅散落之时,悠扬的古琴声中乱入了狂乱的电子舞曲铃声,“啊……对不起对不起……文瓷,你逃就算了你……什么?你再说一遍?!”声音已经传到了药舞衣耳里。
她在台上翘首生姿,看着刚刚那个人带着左邻右舍夺门而去,眉头不禁微蹙,国乐如此庄重,是可以当成儿戏的吗?一点都不尊重传统。可当转过身去,为什么觉得后背甚至胸腔,都那么凉呢?
“笨蛋!好端端的跳什么湖啊……”文瓷拖着半死不活的时歌上岸,保冬阳大军随后赶到。
“这个时间点时歌怎么会在湖边,还有,他不是怕水吗?”保冬阳在抢救室外踱步,百思不得其解。文瓷狼狈不堪,向来被刚才面如死色的时歌吓得不轻,“我就是中途回来拿个东西,发现他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才觉得有点不对,一路跟上去,就……”话还没有说完,门呼的被拉开,“请问你……你……哎,你不是……”保冬阳看着那片红衣飘过,有点惊讶。
药舞衣冲到昏迷不醒的孙时歌身边,猛地抓起他的手,“时歌……对不起……时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要这样……”药舞衣已经泣不成声。
保冬阳还没有从国粹精灵降临的震惊中缓过来,看见一袭白衣走过来的眠夜,真真的被吓到了。“药舞衣小姐,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泪眼迷离中,“你是?”“你可以听见他的声音,我也可以。”病房的门门被重新拉开,外面的左邻右舍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谢谢。”药舞衣接过眠夜递过来的热茶。
“我跟时歌是八岁认识的,上一辈之间的拜访,我闲着无聊就跑到顶楼去玩,听到时歌的琴声就跑了过去,没想到我竟然听懂了他。
“后来我们去了皇家艺术学院,那是我们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两家的父母也都默许我们的交往,终于,十五岁那年,我们订了婚,之后我一直在国外公演,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要见面的承诺。因为我知道,我不在了,他又是一个人。
“可是前几个星期,有家公司为我提供了维也纳的黄金学位,要知道,华人是很难进去的,更何况那是我和妈妈的愿望,所以……我本来以为时歌会理解我,可是,我不知道时歌提出退婚,会是因为我爸……”药舞衣把脸埋在掌心,眼泪决堤。
“我不知道你的荣耀会在你家里史上留下多光辉的一笔,但我能告诉你的是,时歌被送进阳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先天缺陷,而是在他叔叔的眼中,是阻止他得到孙家财产的障碍。现在的孙时歌,不再拥有你父亲需要的身家,对药家而言,孙时歌不是潜力股,一个坐吃山空的人,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父亲?!”
眠夜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你父亲的为人,你再清楚不过,时歌从来不撒谎,但是他只会把苦往肚子里咽。你爸爸找过他,他曾经绝望的想要自杀。”
我没资格要求你留在时歌身边,但我希望你能把对时歌的伤害降到最低。与我们不同,他收到的伤害是双倍的。药舞衣坐在原位回味眠夜的话。
忽的对面来了个人,药舞衣抬头,正装裹体,风度翩翩,浅咖色的头发下的眼睛竟像在闪着光,“女孩子哭起来不好看。”递过来的手帕是黑灰格子,夹层绣着银色的伊字。“接下来我们谈谈正事吧,出国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药舞衣似乎被他的寒气所煞,“你是?”
他笑了,从内衬里拿出一份烫金卡片,“我是你现在的老板,简单来说,我给了你去维也纳的机会。那么,接下来,你得听我的。”
保冬阳看见远远就飘过来的眠夜,忙拉起成恩贤,“眠夜,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偷听,恩贤已经知道错了。”成恩贤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什么鬼?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好了,不要吵了,时歌醒了之后好好安慰他。这段时间他受了很多苦。”成恩贤拉住眠夜的手,“眠夜,你瘦了好多,我觉得你更累。你要是倒下了,谁来守护阳竹守护我们啊。”眠夜明显一怔,但又放下心来。“你们这段时间乖一点,我就不会这么累了。”说罢轻轻挣开成恩贤的手,转身离开。病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呀,时歌好像醒了!”
整个走廊变的空荡,伊释城看着缓慢离开的眠夜,“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么多人对你死心塌地?”
伊释城回到宿舍后,精致的法餐已经上了桌,“眠夜小姐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竟然还有这么精致的东西可以吃。”一开口,所有的手都停了下来,隐隐可以听到刀叉在空气里摩擦的声音,“伊释城,今天大家都很累,你少说两句。”保冬阳口气里有消不尽的疲倦。“那看起来这里只有我有精力去照顾他了。”伊释城起身,原木放下手里的刀叉,“伊释城,你最好不要刺激他,他没有你要的东西。”伊释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放心,我刺激不了他。”
一步步踏上阁楼,每砖每瓦都透漏着荒凉的味道。人最重要的是感情,最容易被出卖的,也是感情。他打开门,地上都是散落的曲谱,四处张望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伊释城站在偌大的纸张堆中,无法动弹。
窗口飘着细小的尘埃,阳光像雾一样照进来,和着音符,她们在跳跃着,但伊释城却在这白芒一片中茫然若失,《死爱》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挑拨他的心,把他推向深渊。
他像发了疯一样的寻找,在天堂上找到了疯狂弹琴的孙时歌,这个不会说话的男子,除了父母给予的天然棕发,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就像超越了一切纯洁,“你说,你怎么知道这个曲子?!”伊释城一把拉起他的衣领。被拽起来的时歌虽然弱不禁风,看向伊释城的眼神却透着空洞和绝望。伊释城忽然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还未来得及想起什么,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愤怒的双手微微松开了时歌的衣领。
“你给我住手,伊释城,这里轮不到你放肆!”“你别管,这是我的私事。”“私事?”眠夜冷笑,戒指里微微闪着紫光,“你的私事让两个家庭因你反目成仇,互相算计,现在你还要咬着孙家不放,你对得起时欢吗?”
时欢,这两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竟是那么的让人颤抖。
是啊,时欢,你究竟在哪里。伊释城神情涣散,向后跌退几步,看见眼前的孙时歌整个人瘫软下去,把脸埋在掌心。他的尾指上,有一个纯银的家族戒指。以前曾有多少次,戴着这个戒指的手,被自己紧紧地握着。
我……我怎么会这么笨。伊释城跌坐在地。
“你用尽全身算计别人,保护自己,你知道伤害了多少保护你的人吗,”眠夜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故事,“时歌用生命保护时欢,你却在摧毁时歌的生命。伊释城,世界没有那么多平等的交易,很多事情对增加利益没有用处,你也愿意百分之百投入去做。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早就懂了。”
伊释城把头低下,眠夜看不清他的表情。“……时欢在哪里。”一时间沉默。
眠夜看到时歌悲伤和愤怒的眼神。他不配知道。她转身把伊释城扶起来。这个桀骜不羁的男子,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快走到房门时,伊释城拨开了眠夜扶着肩膀的手。“我希望你能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转过身来,眼泪和软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重新装备上冷漠和桀骜。“你别想用刚才的事情来要挟我,无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我还是伊释城,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任何事情。”他顿了顿,“你还是去照顾孙时歌吧,看他那个身板,你也挺不容易的。”
“你如果还想保留你伊少爷的尊严,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在阳竹,做你自己就好。”眠夜回到眠夜城,刚想开灯,窗前一排香烛逐个点燃,“镜,你可不可以少管闲事。”眠夜放下手,走到炉子前,“当然,这是眠夜小姐的事,我怎么敢插手。不过看样子,孙时歌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了吧,”镜灰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线,“没用的人,不如我帮你处理了吧。”
眠夜把杯子攥紧,“你敢动他试试。”“我说,他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吧?还是你眠夜,对人类动了真感情了?你应该很清楚怜悯这个东西,对月……”“够了,”对话被眠夜强行终止,“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你主人如果发现你成天跟我在一起,说不定会怀疑你叛变呢。我告诉你,就算时歌现在一蹶不振,月光殿的月光可是丝毫没有减弱,你还是转告你的主人,让他担心该担心的事情吧。”眠夜起身。
“你不许去。”镜起身,瞬间移动挡在眠夜面前,“没有眠衣,月光殿就是你的地狱。你不过是借助他们的力量,何苦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镜大怒,他低头看着这个女孩子,她桀骜不羁,她高贵冰冷,她从来不知道依靠别人,看着这样的倔强的眠夜,口气顿时软了下来。“算了,你说得对,我不过就是个监视器。希望你,可以活到我们上战场那天。”说罢越窗而去。
眠夜无力地跌坐,脸色瞬间苍白。她抬起手,窗台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屋子暗了下来。时歌,我该拿你怎么办?
伊释城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黑暗的房间被一个闪光照亮,他拿起手机,看见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简讯:“悬崖后有个叫月光海的地方,树林大概荒废了近百年,以前人们为了寻找月光镇的秘密都选择从那里下手,但是无一生还。”
呵,无一生还。伊释城看着窗外已经沉睡的一切,我现在看到的眠夜是鬼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虽然已经凌晨三点,但很显然对方明显知道电话这头的人还没睡。“楼底走廊,我等你。”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把这个关系了结了吧,他拿起手机,“喂,文瓷?”
夜正凉,莫正枫穿上外套来到走廊,“慕容珞。”“还不错,挺准时的,你对女孩子的服务态度还挺好的嘛。”她转过身来,“大半夜地找我干嘛,不是说好私下就不用见面了吗?”“不见面怎么了解对方?做好充分的准备才不会被识破嘛。”“行,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你大晚上的叫我出来?”
“我们订婚吧。”“呵,你还没有玩够吗,和你订婚?”莫正枫无语的转身就走,被慕容珞一把抓住,“我怀孕了。”莫正枫转过来,“同样的理由你要用几次?我已经知道麦言现在很好,你不过是利用我没有办法得到关于她的消息这一点来动摇我罢了,这次,你是准备搞垮我是吗?”莫正枫甩开她的手,“女孩子要自爱,才能被人尊重,我从来没有强迫女孩跟我做任何事,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他顿了顿,“孩子是谁的?”
“你管不着,反正他现在是你的。”慕容珞笑着回头,转身离开。
她看见从角落里气的得冲出来想要保护她,却是满脸愕然的文瓷。
她知道,现在可以牵制着两个男人的资本已经没有了。
“孩子……是谁的?”文瓷咬牙切齿,“还是……根本就没有?”
慕容珞不敢抬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羞耻,扭曲的不成样子。她颤抖着,难以置信的回了头,“想不到,你也会暗算我。”
莫正枫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不会因为你这种女人,伤害我的兄弟。”
文瓷把慕容珞掰回来,“你还要脸吗?!你不知道书香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吗?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丢家族的脸?!”文瓷红了眼睛,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露出美杜莎般的真面目,他已经崩溃了。“家族?”慕容珞冷笑,“大人们想要保全的荣誉,早就在他们手里毁掉了,现在,整个家都是靠我在撑下去。文瓷,我活的比你要辛苦的多,你不要觉得我卑鄙,哪一天你从小尊敬的高高在上的家族,一夜之间全部洗牌,你的选择也不会比我要好。”慕容珞转身离去。
文瓷蹲了下来,艰难的调整着急促的呼吸,“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卖掉自己的灵魂。”
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文瓷,辛苦你了。我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必须你亲自确认,你才会相信。”他扭头看着慕容珞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莫正枫和文瓷重归于好的事情虽然让男生们之间结束尴尬,但谁也没办法把喜悦的心情传递到宿舍楼三楼最东边,紧锁的大门里面。过了许久,眠夜下楼,男生们翘首以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打扰他,任何人的出现,都会让他更加抗拒,再等等吧,他想通了,自然会出来。”眠夜抬头看看天,“时间过得好快,中秋就快到了。”
阳竹学院的校规之一,重大节日学生不许留校。这么多年,眠夜都是一个人过,不过今年有了例外。“理由呢?眠夜把他留在身边,不是很危险吗?还要是这种团圆的节日,不是很煞风景吗?”贺依依伸手向薯片突进,被成恩贤一举拿下,“不晓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如果眠夜可以除掉他的戾气,当然是好事,但是,总觉得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会出事啊。”“啧啧,也就只有你会想这个问题,伊释城不缺女人好吧,更何况他们两个不掐起来就不错了,”原木叹了一口气,“反正空手的话,我赌伊释城打不过眠夜。”“加一。”“同意。”“不然我们留下好了,”玩着魔方的莫正枫随口一说,“今年是最后一年了,不如跟眠夜申请,一起过最后一个中秋节吧。”
“没意见,”文瓷看了一眼成恩贤,成恩贤接收到了文瓷眼里的信息,“好,我们一起留下来吧。我也好奇,你们的中秋和我们的秋夕有什么不一样的。”
眠夜熄了灯躺在床上,戒指冒出白烟。“去开结界。”那团白烟化成蝴蝶向窗外散去。眠夜的瞳孔瞬间变成紫色,“眠夜,这样很危险。”这句话从眠夜的口中说出,神色和口气却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成败与否,就看这次了。”瞳孔在黑色和紫色中来回切换。
“眠衣,好久不见。”悄无声息,镜从窗子外面进来,没有一点声响。
烛光摇曳,茶香微醺,“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镜。”
“你最近也越来越明目张胆了,眠衣。”镜回头看窗外圆得像是要溢出水来的月亮。“中秋快到了,对我反而是种解脱呢。”“瞧你这话说的,你的主人听到可是会很伤心的,小妖精。”眠衣似乎在佞笑,“注意你的态度,眠衣,你未免也太放松了。你越放肆,眠夜的牺牲就越不值得。”
眠衣笑了,戒指里泛着绿光,“瞧你说的,我寄居在眠夜身上,是应该的。要说牺牲,还不是你们逼的。小妖精,我看得出来,你的心已经不在你的主人身上了,你能告诉我,你对眠夜,是怜悯,还是旧情?”“你说的话,才真的是让眠夜操心。”镜不满地眯起眼睛,“你这么心安理得地消费眠夜,用她的命,换你的命,你又算什么。”
镜坐在屋顶上摆弄着手里的小镜子,伊释城在房间里睡得踏实,眠夜也躺在床上静静睡去。“这两个人,都一样倔。”他合上镜子,躺在屋脊上,沐浴在耀白得可以净化一切的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