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埋葬的感情
病房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苏源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不算大的单人病房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
林雨歆穿着病人服躺在病床上。
她的手背上扎着针管，输液袋里装的是一种透明的液体。
昨天傍晚，林雨歆在草坪上昏迷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能不能别摆出这个表情啊？这会让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她那股要拔掉手背上的针管，从床上跳起来的精神头总是让人无法把她和“病人”二字联系起来。
苏源把带来的水果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林雨歆探过头往袋子里瞅了一眼，但很快就露出一个失望的神情。
“没有零食吗？”
“没有，生病了就给我乖乖吃水果。”
苏源敲了一下林雨歆的脑袋，然后她就缩进了被窝。
“你没事吧？”
“有！”
“痛死我了，完蛋了，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苏源知道她这是在碰瓷，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用力。
“我问的是你的病有没有事。”
“还有，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准说这种话。”
就算是开玩笑，苏源也接受不了她要死的这件事。
“知道啦知道啦。”
不知怎的，看见林雨歆笑着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苏源松了口气。
“不过接下来的一星期，我可能都要住在这儿。”
“唉，难得的情人节就要失之交臂了，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悲惨。”
林雨歆一脸惋惜地向苏源抱怨着种种。
“不过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一想到这，林雨歆的脸上立刻放晴。
“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放学后，苏源就向图书馆那边请假来了医院。
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发信息问过了。
林雨歆回复说是因为昨天在草坪上睡觉，着凉引起了小发烧。
但如果仅仅是一个小发烧，会需要在医院静养这么多天吗？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之前得过那种病，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所以身体多少有些虚弱。”
是这样吗？
苏源的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丝疑问，但这最后的疑问也很快就解开了。
按时来为林雨歆拔掉针管的护士小姐离开后，苏源追出去问了林雨歆的病况，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
“你去哪了？”
林雨歆捂着刚拔完针管的手背，望着回来的苏源。
“上了个厕所。”
苏源在病床边坐下，把剥好的一瓣橘子凑到林雨歆的唇边。
林雨歆满脸不情愿地别过头，拒绝了苏源的投喂。
“病人就给我乖乖听话，好好补充维生素。”
苏源把脸凑到林雨歆面前，猝不及防的林雨歆被吓得张开嘴，苏源趁机把橘子丢进她的嘴里。
林雨歆好像噎到了，用力地咳了几下。
苏源拧开矿泉水瓶盖，把水递给她。
“啊？！”
发出这个平淡到没有丝毫起伏的吃惊声的人是苏源。
因为嘴里含着水说不了话，所以林雨歆只能睁大眼睛，把头歪向一侧，困惑地看着苏源。
“我好像忘了洗手。”
“噗！”
林雨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全都一口气喷了出来。
“我开玩笑的……”
当苏源发觉自己脸上已是一片湿润时，就知道自己的这句解释为时已晚。
“真是的，干嘛要开这种玩笑。”
罪有应得的苏源用病房里的干净毛巾擦拭面部，虽然衣服上也湿了一些，但并不碍事。
玩笑打闹过后，林雨歆义正言辞地向苏源提出一个请求。
“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嗯，说吧。”
还没问是什么事，苏源就答应了下来。
“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把我家书房里的那个行李箱拿过来吗？”
“行李箱？”
苏源实在想不明白住院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嗯，就是放在书桌旁的那个黄色大箱子。这一星期里要是没有它的话，我肯定会闷死的。”
“不过里面东西有点多，所以可能会比较沉。”
“知道了，明天放学后我帮你拿过来。”
“谢谢，但是不许偷看哦！”
林雨歆的食指和拇指做出手枪状，神秘兮兮地朝着苏源一笑。
“我才没兴趣。”
林雨歆的笑颜让苏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然后她假装生气地鼓着两颊。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拜拜。”
第二天苏源去医院探望时，在病房外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佳怡。
今天中午，苏源在食堂的时候偶然看到过她一次，但她在看见苏源后就跑开了。
但沈佳怡为什么会知道林雨歆在这呢？
苏源倏然想起学校里陈子耀问及了林雨歆住院的事。
此时的沈佳怡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敲门，犹豫许久后，好不容易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在走道上看不下去的苏源过去敲响了房门。
“苏源？！”
从背后突然出现的苏源吓得沈佳怡书包从肩上滑落。
“你是来看林雨歆的吗？”
沈佳怡将自己的直觉脱口而出，但在看到苏源手里的行李箱时又感到不解。
“你不也是吗？”
苏源帮她捡起地上的背包。
“我……”
沈佳怡始终在犹豫什么。
“有些事如果只是一味的傻站在外面是不行的。”
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回应，苏源试着转动了门把手。
房门没有上锁，房间里也是空无一人。
苏源进去关上窗户，今天的风有点大，早上的天气预报里发布了黄色预警。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倚靠在窗边。
沈佳怡无处安放的视线在室内和窗外不断转换。
虽然房间里有了人气，但就安静程度而言，还是和之前如出一辙，整个房间内能听到的只有苏源翻页的沙沙声响。
沈佳怡尝试着打破这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沉寂。
“你昨天也来过吗？”
“嗯。”
苏源的目光始终在书页上游走。
……
……
好不容易打开的话题戛然而止。
“那个，我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沈佳怡背起书包准备打退堂鼓，但在走到窗边时被苏源拦住。
“你来找她是有话要说吧？”
“是这样的，不过她现在好像不在，所以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正好她也有事要和你谈谈，所以还是等她回来吧。”
留下后闲来无事的沈佳怡目光落在了病床的床头柜上，那里摆放着一张体检报告单。
沈佳怡拿起报告单，越往后看，她脸上的惊讶就越甚。
到最后，她不得不用手捂住那擅自张大的嘴。
“咦？”
回来的林雨歆为房内的“热闹”景象而意外。
“佳怡，你也来了？”
林雨歆似乎很开心，越过苏源，直奔沈佳怡。
“你怎么了？”
在林雨歆走过来后，沈佳怡才迟钝地察觉到。
她神色慌张地把体检报告单藏到身后。
“那是什么？”
林雨歆好奇地探着头看向沈佳怡的身后。
“没……没什么。”
沈佳怡不断后退躲闪着林雨歆。
“明明就有啊，就在你手里。”
“你看，没什么吧。”
沈佳怡腾出一只手伸到前面来表明自己没有藏东西。
这种戏弄小孩子的把戏让林雨歆有些不快。
“对了，为什么你会住院？”
沈佳怡试着将林雨歆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想应该是昨天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着凉了。就是普通的小感冒啦，过几天就好了。”
这个方法貌似很成功。
听到这边展开对话，苏源决定暂时回避，不打扰她们。
“我去上个厕所。”
随后响起一声轻浅的关门声。
“佳怡，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我想你能听我解释一下。”
沈佳怡没有开口，所以林雨歆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机里会有那张照片，但是我和苏源那样是有原因。”
“关于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不要误会。”
“是因为这个吗？”
沈佳怡拿出身后的那张体检报告单。
“你……你从哪拿到这个的？”
林雨歆看见这张体检单的时候，瞳孔骤缩到针尖般大小。
她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确认苏源还没回来后，心情才稍稍平复。
“它就放在那边的柜子上。”
“一定是刚才体检完护士送过来的。”
林雨歆轻声呢喃道。
“你已经看过了吧？上面的内容。”
林雨歆望着沈佳怡表情上的变化，做出这样的判断。
“那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这张体检报告单虽然可以继续藏着，但沈佳怡心中的那份震惊却无法再隐瞒下去。
因为报告单上的内容着实吓到她了，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还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果然还是被你看见了。”
迟疑了一会儿，沈佳怡微微颌首。
“这么说，体检表上的内容你早就知道了？”
“嗯，毕竟几年前就已经检查出来了。”
林雨歆一脸没事样地拿过体检报告单，然后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你真的会死吗？”
连沈佳怡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出这种问题。
在她的意识连接到大脑之前，心中的那份疑虑就已经脱口而出。
对于沈佳怡的问题，林雨歆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微笑着回答。
“当然不会啊。”
“可是那上面不是写了吗？你……你已经只有……”
沈佳怡无法再说下去，她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死亡”，作为一名普通高中生的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字离自己这么近。
“原本是那样没错，不过医生说我很幸运，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可以治愈的方法。所以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痊愈了。”
沈佳怡将信将疑，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有治愈的先例。
或许是她平时没怎么关注过医学方面的新闻。
“我以前有个朋友。”
沈佳怡的脸色黯淡下来。
“她也得过这种病。”
“然后呢？”
林雨歆望着沈佳怡，耐心等待着后续。
“我不知道，或许她现在已经……”
“你和你那个朋友关系一定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这不是在为她伤心吗？”
林雨歆拉住沈佳怡的手，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
沈佳怡没有挣脱，而是盯着两人的手看了好一晌，她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佳怡，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我……”
沈佳怡没能回答得上来。
“抱歉，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林雨歆又嘻嘻地笑着，就好像她那些话真的没说过。
其实沈佳怡并不是因为林雨歆问得太突然，一时没能答上来。
她很清楚，自己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下一瞬就有了答案，但那句话却被卡在嗓子眼，然后被生生咽了回去。
沈佳怡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不一样。
今天的她犹豫，纠结而又矛盾，这样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那张照片吗？还是因为今天的这份报告单？
不，都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敢面对。
导致自己产生这种奇怪心理的原因不是一张照片，更不是一张单子。
而是一份感情，一份被她亲手埋进土里的感情。
即使拼命掩藏，也从未消失。
三年光阴，沈佳怡长大了，那份感情也是一样。
三年前，那个人的离开让苏源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
再也无法看不下去的沈佳怡和他起了争执。
大吵一架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形同陌路。
无数个夜晚，沈佳怡都想拨通他的电话，向他道歉，然后回到从前。
后来，他们渐行渐远，但沈佳怡的那份感情从未动摇，她将她的感情连同那段一生难忘的时光一起葬在了心底。
墓碑上刻着四个名字，苏源，陈子耀，沈佳怡，还有那个离开的人。
她祭奠，追忆着那段逝去的时光。
但突然出现的林雨歆却让她的希望重新燃起。
沈佳怡将希望寄托在林雨歆身上，想让她帮助苏源从阴影中走出来。
这样他们的关系就又能回到三年前了。
但在昨天，沈佳怡看见林雨歆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后才反应过来。
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她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而在今天，沈佳怡在病房外遇见苏源，并且得知他连着两天都来看望林雨歆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种强烈的威胁感即使是那次让他们分道扬镳的吵架都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