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利刃怎出鞘？
孟龙生此前在成瑞祥绸缎庄就喝有了六七成的酒意，自从坐进倚红楼的这间太湖厅后，伴着旧相好玉莲及其姐妹们的左拥右抱、撒泼发嗲，已经又是好几盅白酒下肚，正面红脑热，夹缠不清。忽然间妓院老鸨中途闯入，还口口声声给他引见什么经理，当即粗鲁无礼地叫骂起来：
“哪里冒出来的狗屎经理？专挑老子快活的时候裹乱！”
一面骂，一面就拿朦胧醉眼斜睨已经走近八仙桌的军统中尉李彦。
老鸨杨妈混迹风尘，打圆场的本领自是强大，她唯恐李彦尴尬，急忙从对方手中拿过那两坛汾酒往八仙桌上放。但就在这一瞬，这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老鸨子，猛然发现了李经理看向孟龙生身边那个年轻人的神情不对，而与此同时，所谓的肖掌柜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颇为异样。于是她脱口问道：
“你们二位认识？”
意外于这里撞见的军统中尉与八路军敌工队长，本在吃惊之下、各自都未拿定主意是否相认，然而被老鸨杨妈这般一逼问，居高临下的李彦急忙做出了反应：
“这不是成瑞祥的肖掌柜吗？头两天我还到你店里去买过帽子呢——真是太巧了！”
肖俊平这时也已经喝了一些白酒，但神智还算清醒，见李彦如此做作寒暄，当即一拍自己的额头回应：“想起来了，是李经理！”说着便从八仙桌旁站起，走到孟龙生的椅子侧后，对仍大模大样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孟龙生做起了介绍：“队长哥哥，这位是我店里的主顾，贸易公司的李经理，也是从太原来做大生意的！”
孟龙生先是注意到了进门拜访者送上的两坛好酒，继而又看到对方与肖掌柜认识，再听介绍竟然是从太原来做“大生意”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
“李经理？好啊，你既是与我这个兄弟相识，那就不是外人了！”说罢，便吆喝老鸨子加一把椅子上来，请李彦入座。
军统中尉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妓院青楼与八路军的肖队长邂逅，直到客套着在八仙桌前坐下，也未搞懂肖俊平这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内心同样惊疑不定的肖俊平，决定先表明一下为妥，于是一面吩咐最靠近李彦的一个妓女给新来的客人斟酒，一面就说道：“想不到李经理也有此雅好——我今天是陪着队长哥哥来看小嫂子的，咱们也算是有缘分啊！”
李彦何等机敏，当即就意识到汉奸侦缉队长此刻半搂在怀里的那个粉头，想必就是肖俊平所说的“小嫂子”——应该就是白天在街头堵截孟大脑袋的此间青楼相好吧。
看来，八路军的敌工队长仍然在和日本人的侦缉队长打得火热，这一点肖俊平曾经私下解释过：是为了从对方口中套取日伪的内部情报。甚至因此还请求李彦效力的军统暂缓对孟龙生的惩治，当时李彦倒是满口答应下来的。孰料，王穗花少校从大榆树山一返回文城，就下令与八路军敌工队在文城的地下情报站切割联系，同时再次启动了对孟龙生的制裁行动。
更没有料到的是，今晚制裁行动即将展开之时，汉奸侦缉队长的身边，赫然坐着这位肖俊平。
利刃即将出鞘之际，竟突生变数！
蒙在鼓里的孟龙生本尊，这时尚不知死活地鼓噪着喝酒，更打起了坐在对面的李经理的主意：
“李经理是做啥大生意的？在文城什么地方开店？”
“在下不才，给太原的富华贸易公司做买办，主要是洋货生意。”
“嗬！洋货生意？果然是大买卖，发财大大地呀！”孟龙生的眼神之中明显射出了贪婪的光芒：“宝号在什么地方？”
军统中尉心头一动，迟顿了一下才回答：“在城北的杨柳巷。”他何尝没有看出对方想要上门打秋风的企图，担心杨柳巷一号院会被这个汉奸特务队长给盯上，麻烦可就远非破财那么简单了。
除非今晚就将这个孟大脑袋成功做掉！
只是，该拿突然现身的八路军敌工队长怎么办？这无疑成了巨大的掣肘。
军统中尉心下嘀咕之时，肖俊平也在不动声色地揣度着对方的用意——很显然，李彦是有备而来、主动走进这间太湖厅的。但是他事先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也在这里，他的拜访目标，应该只是孟龙生。
他来干什么呢？莫非是原本就在青楼嫖妓、发现侦缉队长也在这里喝花酒、顺便过来结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就简单了，大家虚与委蛇一番，然后做鸟兽散就是了。
但也不排除他另有企图！如果有，会是什么呢？
军统中尉李彦进入孟龙生的太湖厅，其实就是为了观察屋内的情况，重点是孟龙生一行饮酒醉酒的程度，斟酌着是否可以开始在酒菜中下毒——如果可行，他将在告辞退出太湖厅后，让特务连长赵木头通知守候在外的沈班长即刻执行。
具体方案为：沈班长露着腰里的短枪，佯装成孟龙生手下的侦缉队员，直接到一楼的后厨要一小坛汾酒，假借验看酒品之机将剧毒的氰化钾悄悄丢入，然后谎称孟队长催着要酒、命令后厨立即派人送进太湖厅。沈班长本人则装作先去院子角落的茅厕解手，其实是溜之大吉。
一旦酒被送进太湖厅，只要被孟龙生饮用，必丧命无疑，连带着可能一同饮酒的侦缉队员甚至同房妓女都将一命呜呼。
但这是一招险棋，因为无法保证毒酒能够精准地首先落入孟龙生的口中，假如提前败露，势必引起他的惊觉，导致功亏一篑。
所以需要李彦先一步进入他们的房间观察情况，再做定夺。
但此时此刻，这招险棋却已经沦为不可能的死棋了——肖俊平意外陪坐在了孟龙生的身边，这让李彦根本无法执行下毒的方案：就算军统山西站从此不与八路军敌工队往来，也总不能眼睁睁地亲手毒死抗日同仁吧！
更为棘手的是，第二套方案同样因为有了肖俊平的在场，正变得吉凶未卜。
所谓的第二套方案为：如果下毒无法实施，李彦、赵木头就要时刻留意着孟龙生喝花酒的房间，在对方即将曲终人散之前，先一步结账走人，到石磨盘小巷外面去策应。直到对方的摩托车从小巷中驶出，再由沈班长以及一名特务连士兵开枪袭杀之——以狂饮过花酒之后的侦缉队队长及其手下的状态，两个人、两把毛瑟军用手枪，足以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这同样有可能将同行的肖俊平一并打成筛子！
怎么办？军统中尉表面上与汉奸侦缉队长推杯换盏，后背却已急出了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