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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中国第一位“电影皇后”的传奇人生

“我一向比较达观，视人生如演戏。我时常安慰自己，苦戏总会演完。”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阮玲玉和胡蝶毫无疑问是最当红的两位女明星，但是她们的人生境遇和结局却截然不同。阮玲玉年仅二十五岁便不堪重负香消玉殒，胡蝶虽然也有很曲折的人生经历，却用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传奇，八十一岁安然离去，留下了“蝴蝶要飞走了”的美谈。

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可以对他的性格和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胡蝶和阮玲玉就是位于两个极端的例子。

胡蝶出生于1908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慈禧太后驾崩。胡蝶生于上海，祖籍广东，她的家庭温馨幸福，父母开明宽厚，对女儿十分疼爱。胡蝶幼时，父亲胡少贡在北洋政府总理唐绍仪的提携下出任京奉铁路总稽查。胡蝶幼年曾跟随父母迁居天津、北京、广州等地。在这些奔波中，胡蝶不但增长了见识，还学会了北京话、广东话、上海话等多种方言，相比阮玲玉薄弱的台词功力，这些都为她日后由无声电影向有声电影事业转型提供了帮助，当然，这是后话。

胡蝶幼年时体弱多病，不爱吃饭。为了引起她的食欲，父亲购买了各式各样的彩绘瓷器，每一幅彩绘都描绘了一个小故事，每到开饭的时候，父亲便指着栩栩如生的精美彩绘给女儿讲故事。胡少贡不但富有童心，口才也十分了得，总能把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小胡蝶听得格外高兴，不知不觉就比往常多吃了许多。

胡蝶的妈妈是一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人际关系复杂的大家庭培养出来的子女，自幼耳濡目染，在为人处世上很有一套，母亲经常教导小胡蝶如何为人行事，这也是胡蝶拥有高情商的重要原因。

我们之前谈到阮玲玉的童年，阮玲玉幼年丧父，母亲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帮佣，儿童时代的阮玲玉只能寄人篱下，谁都可以指责、蔑视，幼小的心灵已经感受到社会的势利，难免会有些敏感、缺乏安全感。

相比之下，家境富裕，又有高情商的父母呵护，在这样阳光、温暖的环境下长大的胡蝶，就更加自信、独立、会做人。

胡蝶很小的时候，家里就请了一位先生为她启蒙。八岁时，胡蝶进入天津天主教圣功女学就读。九岁时，全家移居广州，胡蝶进入广州培道学校读书。培道学校毕业后，胡蝶转入北平公立女子第一师范。可以说，良好的教育背景不但使胡蝶增长了学识，而且培养了她独特的气质、健全的性格和健康的人生观、世界观。

1924年，胡蝶十六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俊俏的小脸儿上含着一对深深的酒窝，这就是她的标志。胡蝶的美，与阮玲玉的妩媚不同，是一种富贵华丽的气质。作家张恨水这样评价她：“胡蝶落落大方，一洗女儿之态，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兼而有之，如与《红楼梦》中人相比拟，十分之五六若宝钗，十分之二三若袭人，十分之一二若晴雯。”从这评价就可以看出，胡蝶不但貌美、情商高，还有一种真诚直率的性格。

机缘巧合，中国早期的电影演员训练学校——中华电影学校也于同年开始招生，喜爱电影的胡蝶精心备考，顺利进入电影学校深造。当时电影刚从国外传入中国，普罗大众对“女明星”这种职业的看法不一而足，有人觉得是新时代的新形象，有人则觉得低三下四，与高级妓女没有区别。胡蝶的父母都很开明，并没有对她的职业选择提出反对，母亲只是提醒她，要洁身自好，认认真真演戏，踏踏实实做人。

进入了时代最尖端的职业培训学校，胡蝶开始系统学习影剧概论、戏剧史、导演、表演、化装、舞蹈、唱歌等多门课程，同时也越来越展现出新时代新女性的特质，甚至学会了开车。那个时候学开车可不是件容易事，因为当时根本没有汽车驾驶学校，女孩学开车就更少见了。这难不倒胡蝶，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一路开到郊外，司机略加指点后，便被请到后座上，胡蝶自己上手练车。司机收到了加倍的车费，也乐得休息。就这样，胡蝶学会了开汽车。在那个年代，她真是一个很酷的女孩。

作为一个敢做敢闯的时代新女性，胡蝶在恋爱上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电影学校毕业后不久，胡蝶接拍了人生中第一部主演影片——《秋扇怨》，这是一部才子佳人式的悲剧。在戏中，胡蝶与男主角林雪怀饰演一对恋人，戏外两人也假戏真做，从相恋一直走到订婚。

初恋的感情总是冲动的，胡蝶以为可以和林雪怀厮守终身，相处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而且，这位林先生为顺风顺水的胡蝶带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挫折。

在《秋扇怨》中的出色表演，让胡蝶迎来了更多的机会，她加入了邵逸夫的哥哥邵醉翁创办的天一影片公司，成了当家花旦，并接连拍摄了《梁祝痛史》和《珍珠塔》等电影。

但是《秋扇怨》之后，林雪怀却一蹶不振，再无作品，两人出入公共场合时，林总会被人称作“胡蝶的男朋友”，乍一听还以为是胡蝶养的小白脸儿，林心里是十分别扭的。他决定放弃做演员，到商场上去试试运气。胡蝶对此非常支持，还用自己的钱赞助林雪怀开百货商店、开酒楼、开照相馆。无奈林也不是经商的料，屡次尝试，屡次失败。与胡蝶地位的落差令林雪怀心情低落，竟然开始公然与妓女厮混。

胡蝶念及两人已经订婚，再三忍耐。然而林雪怀认为自己吃定了胡蝶，彻底开启了“作”的模式：他要单方面与胡蝶解除婚约！

他没想到的是，胡蝶不但经济独立，情感方面也不拖泥带水。见林雪怀不珍惜自己，胡蝶爽快地同意了，并要收回所有自己投资门市、酒楼的钱。两个人不得不靠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官司打了一两年，闹得满城风雨。

这一段经历对两个人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林雪怀在此之后彻底一蹶不振，晚景凄凉。对胡蝶来说，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失败，而且这场风波闹得众人皆知，也很伤胡蝶的面子。这种经历要是搁到一般的女影星身上，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时遭遇情感纠葛，甚至惹上官司，往往会星途就此黯淡，生活状况也会急转直下，但胡蝶不是寻常女子，她没有被感情上的挫折打败。斩断了与林雪怀的纠葛，她便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电影事业之中。

即便是在和林先生闹得灰头土脸的时候，胡蝶也没有停止对电影事业的思考，她在回忆录里说：“天一太过于从生意眼出发，影片娱乐性功能多于艺术性，并且多数影片停留于宣扬旧道德，不合时尚潮流，虽拥有一定观众，但并不留给观众足以回味的印象。”

1928年，胡蝶主动与天一解约，加入明星影片公司。进入明星公司后，胡蝶拍摄的第一部影片就是大名鼎鼎的《白云塔》，该片的演职人员包括张石川、郑正秋、胡蝶、阮玲玉……可谓当年的全明星阵容。在片中胡蝶反串翩翩公子，鼻梁上架一副圆边眼镜，阮玲玉演一个小鸟依人却行为不端的小姐，这是两位影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遗憾的是影片拷贝已经丢失了。

谈起与阮玲玉的比较，胡蝶是很谦虚的，她说：“论演技，我是不如阿阮的。”但是她的付出和努力却是阮玲玉比不了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当时中国电影已经进入了转型期，有声电影取代默片已经是时间问题了。胡蝶本来就很有语言天赋，不但会说好几种方言，为了学习普通话、锻炼台词功力，她还专程跑去北京拜梅兰芳为师，而这个时期的阮玲玉却在情感泥潭中身不由己。

不仅有天赋，还这么努力，胡蝶成为影坛一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1930年，胡蝶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影片由蜡盘唱片配音，于1931年在上海新光大戏院公映。她饰演了一个忍受丈夫虐待而毫无反抗、心地善良又有几分愚昧的女性角色，配音的时候，胡蝶在录音室里一待就是七个小时，全心投入。这部在中国电影史上永久留名的经典彻底成就了胡蝶，当时的影评人激动地说：“我们的胡蝶开口说话了！”相比阮玲玉，胡蝶顺利完成了事业的转型。

1932年，胡蝶又出演了中国的第一部彩色片《啼笑姻缘》，宣传语是“有声有色”，胡蝶娇美的仪态和表演越来越深入人心。怎奈国难当头，广大观众厌恶这些脱离生活逃离现实的鸳鸯蝴蝶派作品和武侠神怪影片，因此当时票房收入惨淡。

为了吸引观众，在新题材拓展上一筹莫展的电影公司开始积极与左翼文人合作，1933年胡蝶出演了明星公司第一部左翼电影《狂流》，在中国电影史上创造了好几个“第一次”。在这一年，胡蝶事业获得了巨大丰收：上海《明星日报》发起选举活动，她以高票当选“电影皇后”；主演的电影《自由之花》，被中国教育电影协会评为优秀影片，在意大利万国电影赛会参赛获奖；主演了表演艺术的代表作——《姊妹花》。

胡蝶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不仅在事业上掌握自己的命运，在情感上，她也进行了积极的思考。在经历了与林雪怀的失败感情后，胡蝶更加明确自己想要什么了。她知道嫁入豪门要面对怎样的未来，只想找个真正对自己好、靠谱、简单的男人，过平静美好的小日子。所以，她选择嫁给在洋行里卖茶叶的小商人潘有声，并生养了两个孩子，两人生活得很幸福，日子简单美好。

然而安稳的生活敌不过时代的动荡，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11月12日，上海失守，明星影片公司毁于战火。胡蝶和家人不得不逃到香港，可是不久后香港也被日本人占领，日本人要求胡蝶出演《胡蝶游东京》，来宣扬所谓的中日友善。胡蝶很有气节，以怀有身孕的理由拒绝了日本人。

得罪了日本人，香港也待不下去了，1942年，胡蝶一家跟着游击队翻山越岭一路跑到了广西，然后又逃到大后方重庆。在这个过程中，胡蝶丢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大概三十箱的金银细软。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丢失的财物上哪儿找去？胡蝶无奈，只好去找神通广大的特务头子——戴笠戴老板。戴笠不仅是全国信息掌握最全、亲信网络遍布全国的情报头子，同时也是胡蝶的狂热粉丝。当戴笠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军官的时候，就一天到晚泡在电影院看胡蝶的电影，胡蝶是他心中绝对的女神。眼下女神竟然主动跑来求他帮忙，戴笠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虽然三十箱珠宝根本无迹可寻，但是戴老板有钱啊——他一掷千金，按照胡蝶提供的清单原样买了三十箱珠宝，送还给胡蝶。

胡蝶开箱一看，便明白了戴老板的心意，难说是出于爱慕虚荣，还是害怕得罪戴笠，胡蝶竟然默不作声，收下了这份厚礼。

这还得了？戴老板一看有戏，立刻对胡蝶展开了狂热的追求，管你有没有老公，反正我有钱有势。

要除掉胡蝶的老公潘有声，对戴笠来说，简单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女神，他选择低调处理：把潘有声远远地支到了昆明做生意，还给他发了商人梦寐以求的专员委任状和滇缅公路通行证。潘先生知道自己斗不过戴老板，只能乖乖走人。

戴笠为胡蝶筑了一座爱巢，取名“神仙洞”。说起来戴老板是真宠胡蝶，对于她的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胡蝶觉得窗外风景不好，那就马上建花园修洋房；觉得花园路不好走，那就立即修路，不让穿高跟鞋的胡蝶多走一步；想吃水果，马上从国外采购回来。有人说胡蝶是被戴笠软禁，但也有人说胡蝶是被戴笠的真情感动，自愿和他生活在一起。总之戴笠是决定迎娶胡蝶为妻的，胡蝶也答应了戴笠的求婚。至于胡蝶是真的爱戴笠，还是只是经历了沧桑后，做了相对稳妥的人生选择，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大局已定，无奈又生变故。戴笠飞机失事，结束了一切可能。胡蝶又回到了潘有声身边，潘也很开明，两人继续一起过着低调而幸福的生活。新中国成立后，胡蝶跟着老公和儿子一起去了香港，潘有声去世后，她又去了加拿大定居，直到寿终正寝。

胡蝶一直是一个乐观、健康的女人。在她有生之年，很多人去采访她，想了解当年她与戴笠在一起的那段往事，但胡蝶始终保持沉默。她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保护了潘有声，也保护了曾经对她用情至深的戴笠。

胡蝶一直没有停止最爱的电影事业，1960年，五十二岁的她凭借为邵氏公司拍的影片《后门》获得第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展现了常青的艺术生命力。

胡蝶这一生，千回百转，有过极为风光的时候，也有极为暗淡的时候。老天爷赏赐给她非凡美貌，让她从来不缺爱她的人，虚荣心可以轻易地获得满足，而她的美貌也给她带来了许多常人体会不到的麻烦甚至苦难，可她从未消沉过。她曾说过：“我一向比较达观，视人生如演戏。我时常安慰自己，苦戏总会演完。”这位“电影皇后”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传奇，真正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