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妹妹的葬礼在张家亲朋好友的帮衬下办的也算是轰轰烈烈吧。可是这在我心里还是意难平!妹妹年纪轻轻的,就为了给他们张家留个后代而白白送了性命。我和母亲都知道,妹妹应该早都想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后来母亲对我说,每次她看到妹妹抚摸着肚子,温柔的笑着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妹妹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妹妹生了个女孩儿,那个孩子长得和妹妹好像,就是嘴巴和下巴长得像张先军。因为在操办妹妹的丧事,所以孩子就被我们带回家养着。父亲特意去给孩子买了奶粉。回到家里,苏玲玲帮着母亲一起照顾着孩子,白天她帮忙照顾,晚上孩子就会跟着母亲睡。母亲有时候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也会偷偷地看着孩子流泪。
妹妹的头七过了,张先军来到我们家,跟母亲说想要把孩子带回去抚养。父亲本来是同意的,因为这毕竟是人家张家的孩子。于是决定一家人在一起吃完饭了,就让张先军把孩子带回去。苏玲玲便在厨房里风风火火的忙了起来。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张先军跟父母亲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他伸手去抱过母亲怀里的孩子,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母亲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看着孩子哭了,我的心也揪着痛了一下。或许这孩子是妹妹留给我们这些未亡人的仅有的一点念想吧!这孩子是不是也知道要离开我们而不舍?
母亲冲过去,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这孩子被母亲这样一抱,还真的就立马不哭了。母亲本来就舍不得孩子,这下一闹,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张先军把孩子带回去了。母亲说他一个大男人,没带过孩子,孩子也还太小,他肯定也照顾不好!就先放在我们这里,他定期来看望孩子就好了!等孩子大一些了,好带一些了,再让他带回去。
张先军看了看母亲怀里的孩子,想了想,就同意了。也确实是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好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呢?这可是梅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啊!
其实他也害怕自己会带不好孩子而辜负了梅子用命为自己留下了这个独苗苗。妹妹不在了,张先军也很痛苦吧?他变的沉默寡言,甚至让人觉得他有些痴傻了一般。原来每次来家里的时候,都会跟着母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比我这个儿子可是要勤快太多了。那时候,母亲常常打趣张先军是亲儿子,我是小河边捡的。张先军总是红着脸,笑呵呵的。
张先军长的也是方方正正的,一表人才。在当时用我的话说,那叫小白脸!妹妹每次听到我说张先军是个小白脸的时候,她总会气呼呼的瞪我一眼,然后找母亲来“收拾我”。母亲总是会温柔地笑着安慰妹妹“那是你哥自卑,没有小张好看,嫉妒呢!”妹妹这才冲我做个鬼脸,开心的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妹妹走后,张先军顶着一个鸡窝头,满脸胡子拉碴的,衣服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换洗,一身的酒气。原先饱满的双颊也凹陷了进去,原来笔挺的背似乎也驼了,就像我们农家地里种的包谷苗,刚开始的时候风调雨顺,一棵棵都展现着挺拔的身姿,一旦暴风雨来洗礼一番过后,它们就东倒西歪,有的还可以扶起来,有的则彻底的拦腰折断了,再也不复往日那挺拔的样子了!失去妹妹的张先军现在就像那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包谷苗一般倒下了,我不知道以后他还可不可以被扶起来,至少现在他的样子让人看了只剩下心疼却再也恨不起来!
我知道,他也曾经应该很努力的劝说过妹妹吧?因为当初妹妹刚出院的时候,他跟我们说过,如果梅子喜欢小孩儿,以后可以去领养一个。养个月份小的,以后也是自己的后代,这样梅子也不用受苦自己生了!母亲笑着说如果真的有打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妹妹当时就反驳了“我又不是不能生,干嘛要领养?我要自己生!”母亲和张先军彼此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妹妹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外柔内刚,她那种骨子里的倔强是与生俱来的!母亲有时候也常常会叹息,这样的倔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妹妹的倔强加上张先军没有底线的顺从,所以,我们早该想到这一悲剧早晚都会发生的。只是我们心里都在渴望奇迹的发生,我们都在冒险,妹妹则是在“赌博”,她也许明明知道了结果,却还在博那一丝生机,只是可惜,赌输了!她输得心安理得的走了,留下了我们这些爱她的人为她肝肠寸断,为她伤心欲绝。留下了年迈的父母来为她收拾残局,留下来嗷嗷待哺的幼儿从小就没有母爱。这一切真的是妹妹的初衷吗?
张先军一个人拖着落魄的身影往家的方向走去。母亲让他坐车回去,他说知道了!父亲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眶硬的父亲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里也是红红的。我们对他没有了恨,只剩下心疼了吧!母亲让我去送他到村口,看着他上车了再回来。母亲是怕他走夜路。我点点头,就追着他走去。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赶来,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到是我追过来,他勉强的咧了咧嘴。“哥,你咋来了?”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干涩的一句。“我来送送你!”我没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走吧!”张先军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对我说道。
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走着。快到村口了,张先军递过来一根纸卷烟问我:“哥,你抽吗?”我抬头看着他,嘴里已经叼了一根烟。“你啥时候会的?”我问他,但是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那根烟。“梅子走后吧。”他带着叹气的口音说着。
我冲他摆摆手,告诉他我不抽。他把烟装回了烟包里,然后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他点烟的时候,拿着火柴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我看着他抽烟的样子,有些难过。
走了两步,张先军突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哥,我好想梅子啊!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梅子在跟我说话,给我盖被子,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一样!呜呜。。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梅子啊!哥,你打我吧,骂我吧!我恨不得随梅子去了,我难受啊哥!”看着张先军难过的像个孩子样,我的心也稀碎了,也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兄弟,哥明白,哥都明白!兄弟,你要好好活着,你想想你还有婉儿要照顾啊!梅子用命给你换了婉儿来,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她没有母亲,又没有了父亲啊!”我搂着他颤抖的肩膀,这一刻的张先军再也不是那个高大的男人,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我们两个人索性都坐在了地上,我让张先军掏出烟来,我陪着他在地上抽了起来!
根本就不会抽烟,猛地吸了一口,被呛的干咳了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张先军帮我拍了拍后背,让我轻轻地吸,别太着急,我这才好一些。
“哥,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张先军一边抽着烟,一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我。
“你以前怎么走的,以后还怎么走。你要想想婉儿,想想梅子在天上看着你呢,想想这些,我相信你就会明白你以后得路该怎么走了。你要继续颓废下去还是振作起来,承担起你身为人夫和为人父的责任,你自己选择,兄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我也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圈,看着远处说出了这句话。
张先军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我们两个人蹲在村口的马路边,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要落下去的夕阳。那夕阳红的像鲜血一样,染红了它周围的云彩,大地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