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手捧一束鲜花,犹豫不定地站在门口,站在门铃前。我真想回去算了,可就在这时,一名男子从大楼里走出来,问我要找谁,于是让我到四楼去找施密茨女士。
没有石膏花纹,没有镜子,没有狭长的地毯。从和房屋正面难以媲美的那种俭朴的美丽看,楼梯间原先可能拥有的东西,早已不见踪影。台阶中间的红漆已被踩踏坏,楼梯旁贴在墙上的齐肩高的绿色漆布也已磨损,而在楼梯扶手上缺少栏杆的地方,则被绑上了绳子。空气里能闻到清洁剂的味道。可能这一切我也是到后来才想起来的。总是同样破旧,也同样干净,总是有着同样的清洁剂的味道,时而夹杂着卷心菜或者豆角,或者煎炸食品,或者煮洗衣物的味道。除了这些味道、各家住户门口的擦鞋垫以及门铃按钮下面的姓名标牌之外,我从这栋楼的其他住户那里没有见识到更多的东西。我不记得当时在楼梯间是否碰见过其他住户。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和施密茨女士打招呼的。估计我曾经想好了要用两三句话说说我的疾病、她的帮助以及我的感激之情,然后就把这些话背给她听了。她把我带进厨房里。
这个家最大的空间就是厨房。厨房里摆放着炉子和洗餐具水池,浴缸和浴水加热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只碗柜,一只衣橱和一把睡椅。睡椅上面铺着一条红色丝绒毯子。厨房没有窗户。光线透过阳台门上的玻璃照射进来。光线不多,只有阳台门敞开时,厨房才会亮堂堂的。之后,你就会从院子里的家具作坊里听到锯子的尖叫声,可以闻到木材味。
属于这个家的还有一间局促的起居室,室内摆放着餐具柜、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把翼状靠背椅以及一只炉子。这个房间冬天几乎从来不供暖,到了夏天也几近闲置不用。窗户开向车站大街,可以望得到从前的车站地区,这个地区被来回折腾了多次,有些地方已经为新的法院和政府行政机构大楼打好了地基。最后属于这个家的,还有一间没有窗户的厕所。厕所里如果有臭味,在过道里也能闻得到。
我也不记得我们在厨房里究竟谈了些什么。施密茨女士在熨烫东西。她把一条羊毛毯和一条床单铺在桌子上,从篮子里取出一件件衣服,熨烫后折叠起来放在两把椅子中的其中一把上面。我则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她也熨烫她的内衣,我不想朝那里看,可也没法躲开。她穿了一条无袖罩裙,蓝色里夹带着灰白和红色相间的小花。她用一枚发夹把后脖子上垂肩的灰黄色头发夹住。她裸露的双臂很苍白。她拿起电熨斗,用完后放下,之后又把衣服折叠起来放回去,她操作起来缓慢而专注,她同样缓慢而专注地移动身子,弯下腰来,又直起身子。在我的记忆里,她后来的一张张脸取代了她当年的那张脸。当我把她和她当时的模样唤到我的眼前,她出现时却没有脸。我必须还原那张脸的模样。高高的额头,高高的颧骨,淡蓝色的眼睛,丰满的嘴唇弧线均匀得没有凹陷,有力的下巴。一张女性的脸蛋扁平而严肃。我知道我觉得它很美。可我的眼前看不到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