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凯特·温丝莱特主演同名电影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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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车站大街上的那幢房子,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它在什么时候被拆除,为什么被拆除,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已经多年不在家乡。那栋新房子建于七八十年代,有六层楼,还有一个改建过的屋顶层,没有飘窗或阳台,墙上抹上了平滑而明亮的灰泥。大楼门铃很多,表明公寓房又多又小。人们搬进搬出公寓,犹如租车还车那样寻常。底楼现在是一家电脑商店;那里原先有一家保健药品商店、一家食品商店以及一家录像带出租商店。

那栋旧房子虽然高度一样,却是五层楼,底楼使用的是金刚钻磨削过的方形砂石,其他四个楼层是砖墙结构,有着砂石飘窗、阳台以及窗户。到底楼和楼梯间都有几级台阶,下宽上窄,台阶两边有围墙围起来,围墙上都有铁制栏杆,栏杆的末端则呈螺旋状。大门两侧有柱子,连接两侧柱子的横木角落里有两只石狮,其中一只仰望车站大街,另一只却俯视车站大街。而那个女人带我到院子水龙头那里经过的大楼入口,则是边门。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房子。那一排房子惹人注目。我想过,如果这栋房子更笨重和更宽大些,那么相邻的房子就得挪到边上,好给它腾出空位。在我的想象中,房屋里面的楼梯间应该拥有石膏花纹和镜子,一条狭长的地毯印满带有东方色彩的花纹,楼梯扶手上的黄铜栏杆磨得锃亮。我期待这个华丽体面的房子里住着的也是华丽体面的人物。可是,由于这个房子年代久远,加上又被火车喷出的烟雾熏黑,我想象中的华丽体面的住户变得阴森可怖,变成了稀奇古怪的人物,或许是聋子或者哑巴,驼背或者瘸子。

以后的岁月里,我一再梦见那幢大楼。那些梦是大同小异的,是一个梦和一个主题的各种不同的版本。我穿越一座陌生的城市,看到了那栋房子。它就在我不认识的一个城区,坐落在一排房子里。我继续走,心里感到困惑不解,因为我认识这栋房子,可不认识这个城区。然后我想起自己已经看到过这栋房子。可我想到的不是我家乡的那条车站大街,而是另一座城市或者另一个国度。比如,我梦中在罗马,在那里看到了那栋房子,想起在伯尔尼也看到过这栋房子。我随着梦想中的记忆放下心来。在另外一个环境中再次见到这栋房子,我不会觉得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和一个老友偶遇更感到奇怪。我掉转头去,回到那栋大楼,爬上楼梯。我想进去。我按动门把手。

如果我在乡下看到这个房子,那个梦就会持续更久,或者我事后可以更好地回想起它的细枝末节。我在开车。我看到右首那个房子,然后继续开车,起先只是困惑不解,一栋原本显然应该坐落在城里街道两边的房子,却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上。然后我想起我曾见过它,于是愈加困惑不解。要是我回想起在哪儿遇见过它,我会掉转车头再回去。在梦里,马路上总是空荡荡的,我可以在轮胎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的时候掉转头,然后疾驶回去。我担心回去太晚,于是把车开得更快。然后我就看到它了。它被田野包围着,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普法尔茨的油菜、谷物或是葡萄,还有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这一带地势平坦,顶多有点稍稍起伏的丘陵。看不到树木。天朗气清,阳光灿烂,空气回荡,大街热得闪闪发光。防火墙使这栋房子看起来被分隔开了,像是还没造完一样。任何一栋房子的防火墙都可能是这个样子的。这栋房子不会比车站大街上的那栋更阴暗。可那些窗户上却完全布满了灰尘,认不出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连窗帘都看不清。整个房子模糊不清。

我在马路边停下脚步,穿过马路到了入口。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也听不到任何一丝声响,就连遥远的马达声、风声、鸟叫声也都没有。世界死一般沉寂。我爬上台阶,按动门把手。

可我打不开门。我醒来,只知道我抓住并按动了门把手。然后我回想起了整个梦,这个梦我也曾经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