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车内再次安静无声，顾邦彦也没有收到关于连雅如的任何一条微信，她连一个“生气”的表情图案都没有发给自己。
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复她，所以她就干脆不搭理自己了？她是真的生气了？
顾邦彦有点好奇，只好从后视镜里偷瞄坐在后排的自己女友。
顾邦彦抬眼，盯着前方挂着的后视镜足足盯了好几秒。他只见镜中连雅如将身体向后倾靠，脑袋枕在座椅靠背上，疲倦的双眼紧紧合上，就那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家伙竟然睡着了，怪不得她会如此安静。可是现在才上午，她就那么困了？莫非，她昨天晚上又加班熬夜了？或者说，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只为等自己去接她？
一想到这里，顾邦彦哭笑不得。
眼神收回的那一刻顾邦彦看见了后视镜上映着的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那双让人垂怜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向他诉苦。
顾邦彦忘了，自己能在后视镜中瞧见后座的连雅如，那后座的人也可以通过后视镜望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自己。二人无意中的一次眼神交汇，她向他道尽心头的酸楚，可最终，他俩还是不约而同地将头低了下去。
对于霍佳妮与顾邦彦之间的关系，连雅如知道的和大众所看到的一样，都止于表面关系，霍佳妮有位好朋友叫顾邦媛，而他顾邦彦正是顾邦媛的哥哥。
所以说，如果霍佳妮和顾邦彦之间没了顾邦媛这根纽带，那他俩就没有任何关系，二人也就没有任何机会像今日这样共乘一辆车。
其实这些全是表象，私底下顾邦彦和霍佳妮的关系还是挺深的。当然，这还是要多亏了顾邦媛这位中间人，才能将这两个身处不同世界的人拉聚在一起。
只因妹妹顾邦媛高一那年的一个荒诞想法，顾邦彦和霍佳妮才逼不得已相知相识。后来，顾邦媛又对他们进行多次的有意撮合，虽然最后他俩并没有如她所愿成为情侣，但顾邦彦与霍佳妮却成为了一对异性朋友。
二人通过手机的短信、电话来沟通、聊天，就这样经过长期以往的深入交流，他们都自然而然地愿意敞开心扉把各自埋藏在心中不可公开的秘密告诉给对方。不过，那一切都是后话。顾邦彦之所以能成为霍佳妮可以倾诉的朋友，完全是因为时机的刚好。
那是顾邦彦顺利进入港城大学后的第一个九月，高二的学生当然也开学了，那个时候他俩还不太熟。一则发来的莫名其妙的短信让顾邦彦注意到了他手机通讯录里保存的霍佳妮的号码，这才提醒起他，他手机里还有“霍佳妮”这位联系人，那位在自己看来非常陌生的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你可以不用回复我的短信。”
那则突如其来的短信写满了霍佳妮的悲痛与萎靡，顾邦彦可以从短信的字里行间看出她根本不想遮掩些什么，那就是一封简明扼要的诉苦信。
一封来自于陌生人的短信，信里充溢的复杂的真实情绪几度让顾邦彦产生错觉，不会是霍佳妮发错短信了吧？她怎么会给自己发短信倾诉？
事实上霍佳妮并没有发错短信，而她之所以会选择顾邦彦为自己的倾诉对象，正是因为自己与顾邦彦之间的陌生感让她感到安心。
“请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给别人，尤其是你的妹妹邦媛。”当顾邦彦读到结尾的这一段时他才确定了霍佳妮并没有发错，这则短信确实是发给自己的。
霍佳妮在信中提到她父亲的去世，就因暑假里发生的一场火灾，自此她就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受人怜悯的孤儿。
看到这里顾邦彦不禁心疼起这位可怜的姑娘，想想自己的身世，发现她比自己更加悲惨。虽然顾邦彦从小失去了母亲，但是他还有父亲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而霍佳妮就不同了，儿时被母亲抛弃，唯一给予她依靠的父亲又命丧火海，种种苦难发生后，无兄弟姐妹的她就真的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让顾邦彦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不熟之人，那家伙从小居住在福利院里，性格怪癖的不得了。
霍佳妮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她和自己一样刚刚成年，又与自己不同的是，她是一个女生，今后的日子她该如何独自走下去？
“希望老天能对你公平点！”即使霍佳妮在短信的开头就已经说了顾邦彦可以不用回复她，可出于内心的同情他在读完诉苦信后的第一时间里就给霍佳妮回复了一条安慰的短信。
“老天待每个人都很公平，害我这么痛苦绝望的是恶因恶果的循环。”顾邦彦发出了短信，随后他又及时地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只不过霍佳妮再次发来的短信的内容让他难以理解。
恶因恶果的循环？刚收到短信时顾邦彦寒毛卓竖，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他虽不知霍佳妮到底在暑假里经历过哪些，但瞧她短信的意思好像是说那场大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霍佳妮父亲的死也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针对她父亲进行的一场蓄意谋杀，致使父女俩天人永别。
“日后一个人生活，你一定要坚强！”不对不对……这不太符合自己的风格，顾邦彦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将打好的这句加油的话逐字删除，之后重新写道，“你可以去请教你的另一半Dicky同学，他当孤儿都当了那么多年了，一定可以传授你许多关于当孤儿的经验！”
于是，顾邦彦又发送了一条很具有他个人风格的短信，以此来“安抚”霍佳妮。
换谁收到了顾邦彦的那条短信都会被气得半死，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对方骂过来他也不怕。果然，在短信发送后的半个多小时里顾邦彦都没有收到霍佳妮的回复。
直到顾邦彦准备外出活动时手机“叮铃”了一下，结果一看是霍佳妮发来的。顾邦彦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他原以为霍佳妮会被自己气得再也不回短信，从此不愿理睬他。
可谁知，霍佳妮竟然发来这么一条短信：“暑假里我就已经和Dicky没关系了，你别再跟我提他了……”
可想而知暑假里发生的变故再次改变了霍佳妮的人生轨迹。父亲死于火灾，Dicky也回到了他原本生活的那个城市，她变得一无所有。
顾邦彦一字未回，默默地盖上了手机盖。
关于Dicky，顾邦彦也不想多说他。每当顾邦彦看见Dicky或是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总会有些不爽，他视Dicky为情敌。庆幸的是，那已是曾经。即使他和Dicky现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也阻止不了Dicky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变成过去式的事实。
先是电话短信，再是社交软件，就这样顾邦彦与霍佳妮保持联络多年，相互之间积攒下了足够的信任度与安全感。于是，就在几年前的一次日常聊天当中，霍佳妮不小心再次提起了二零零七年的那个暑假里发生的事情，又无意中说出一段陈年往事，揭露了那场火灾的纵火者，以及她与Dicky分手的原因。
原来，霍佳妮与自己一样，喜欢上了在这世界上最不应该喜欢的人，在深渊的边缘多次徘徊，最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脚迈向了深渊。
“火……火……火，快跑……”
连雅如的声音把顾邦彦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清醒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看后座的连雅如发生了什么状况。霍佳妮也很好奇地看向身边的连雅如。
熟睡中的连雅如紧锁眉头，嘴里拼命呼喊求救。火？霍佳妮将目光转向顾邦彦，随后二人心照又不宣地别过头去。
这些年来连雅如不止这一次做这样的噩梦了，她告诉顾邦彦每当自己心情非常不好时，睡觉做梦都会梦到那个漫天大火的夏夜，可她最后总会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你有担心过你俩孩子一事吗？”顾邦彦向霍佳妮发了一条微信。
而霍佳妮迟来的回答却是：“我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邦彦低下头，就算他和霍佳妮如何的要好，可有一件事情他却迟迟没告知霍佳妮半字，因为他不得不守口如瓶。
当顾邦彦得知霍佳妮要结婚时他特别的吃惊，令他吃惊的不是别的，而正是她的结婚对象。顾邦彦想要保护顾邦媛，于是，他替那个男人保守了那个秘密。
时光回到二零零七年的六月，那只搭在浴缸边沿上的白皙胳膊，手腕处被割的一条浅浅的伤痕，鲜红的血从那流出，顺着手滴落在浴缸周围的大块白色瓷砖上。
顾邦媛那微微发白的嘴唇与含着泪紧闭的双眼，都成为了顾邦彦挥之不去的噩梦。站在他身旁的少年惊叫了一声“顾邦媛同学”，那句话成为了所有人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