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太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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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几度梅消瘦

陆如练和忘忧策马来到郊外,一望无际的荒原,泛着银光的衰草,眼前开阔的景象让陆如练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如练,快跑,来风了!来风了!”忘忧和陆如练奔跑在荒原上,一直硕大的鹰形风筝翱翔在天空。万里无云,空气干冽,这就是塞外的冬天,冷的透彻,干的清爽。

两个人跑累了,坐在两块石头上休息。忘忧像小时候一样倚着陆如练的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在楚山的光景。忘忧依偎在陆如练怀里,听他讲故事,一起看星星。

“忧儿,你都及笄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么倚着我。”陆如练轻轻推开忘忧,时间真是快啊,当日的女娃竟长这么大了。

“及笄如何?忧儿不还是忧儿?”忘忧不死心地抱紧陆如练的手臂。

陆如练无奈,“你这要让外人看见,还不叫人笑话,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那我嫁给你啊!”忘忧脱口而出。

陆如练一怔,忘忧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松开陆如练。“我,我们回去吧。”

陆如练看着忘忧的背影,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止秋苑,白迎秋将纸条递出。

“五日后大汗回京,宁王会呈上对魏王不利的物证。那物证是一幅图,当日姜臣将那图赠予魏王并无他意,但宁王收买了那名姜臣,让他做出了对魏王不利的证言,说魏王是大姜的奸细,只要魏王肯配合大姜杀了大汗,那么就会将图中的城郭赠予魏王。大汗疑心重,如果见图,定会对宁王的谗言深信不疑。”

“那师姐的意思?”

“如练,我希望,你可以偷出那幅图。”

“好。”

“如练,注意安全。”

陆如练回望止秋苑,不知这辈子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与她面对面。

宁王府内琉璃盏、翡翠灯,光影浮动,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天寒冻人。舞姬甩袖,倾尽淫靡;玉瓯绿酒,一派豪奢,没有魏王府的庄重,满眼入目的尽是珠光宝气。

两日后,即是宁王的五十寿诞,这几日,不断有人往府内献宝。不过,这众多宝贝中,他只看中了一件。

大厅中一袭红裙的女子,如一把火焰般点亮了整个王府。她的舞步翩跹,舞姿优美,仿佛落入凡尘的一把天上之火。宁王甚是喜爱这个舞女,他不禁上前拉住红裙女子的衣袖,女子手腕一转,灵巧抽身,“大王……别心急啊,红绫不是说了吗,两日之后,红绫就是大王的……”

如莺鸣般的软语钻进宁王的耳朵,引起宁王周身一阵酥麻。

“好好,本王等你!”

红绫舞罢,笑着退出大厅。当四下无人后,她忙掸了掸衣袖被宁王拉扯过的位置,骂道:“恶心!”

这个花紫修,竟然叫自己扮舞姬混入王府,伺机偷取宁王手中的一份名单。这么危险的事,也不说派个帮手给自己。幸而自己机灵,命大,才一次次避过危机。红绫心底埋怨着,殊不知她那些自以为的福大命大都是花紫修暗中安排的。比如前年在佳酿楼,如果没有花紫修的人暗中帮助,红绫早就一命呜呼了。

陆如练翻墙跃入宁王府,府中侍卫众多,守卫森严。他只好先躲在一处假山后,待一侍卫走过,陆如练将那侍卫打晕绑了起来。换上一袭侍卫衣衫的陆如练这才跟着三五人进了内院。

红绫坐在台阶上扇着画扇,正思忖着如何接近宁王的书斋时,一行侍卫走了过来。

“姑娘。”侍卫头领识趣地低头向红绫问安,红绫答应了一声刚想离开,但一道灼灼的目光却射向了她。红绫打量着一行侍卫,锁定了那道目光的主人,陆如练?红绫大吃一惊。

“差大哥,我房间里有些王爷赐的重物,小女子实在抬不动,能不能派个人跟我去拾掇拾掇?”红绫声音软软地说。

“啊,当然可以!”侍卫头领知道红绫是宁王身边的红人,正想巴结。

红绫忙指了指陆如练,“差大哥,就这个吧,高高大大有力气!”

“行,你,跟姑娘去吧!”

陆如练点头,躬身随在红绫身后。红绫将陆如练带回住处,掩上门,手不禁抚上胸口。

“陆公子胆子真是大,不是该去哪里游山玩水,怎么到这儿来啦?”

“我也是受人所托,来办点儿事。我也奇怪呢,红绫姑娘此时不该待在无藏楼么,怎么也跑到这宁王府了?”

“唉,还不是我家楼主。嘿嘿,一言难尽,我来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红绫顽皮地眨了眨眼。

陆如练惊讶地问:“姑娘也来偷东西?”

红绫瞪圆了眼睛,“怎么,陆公子也……”

静安无藏楼。花紫修凭栏抚琴,白日的静安街巷,行人来往不绝,车水马龙,甚是热闹。

一曲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能进来吗?”

“凤羽的门何时对断水关过?”花紫修含笑起身,月牙双璧撞出脆响。

纤指推门,一袭粉裙及地,杏眼樱唇,柳眉含笑,这就是无藏楼,乃至大姜最美的容颜——断水。

“怎么这几日不见红绫?”断水走到琴案前,拨弄了两下。

“呵呵,红绫去跳舞了……”花紫修笑说。

“哼,”断水按住琴弦,“凤羽倒是放心,不怕红绫在桑国出什么危险吗?”

“哈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断水……”花紫修面色平静,“只是我对红绫一百个放心,也请断水放心。”

“呵呵,我对红绫是一点也不放心,但是我对凤羽一千个放心。”断水对上花紫修幽深的眸子,自五年前来到无藏楼,与这个不明来历的男子朝夕相处,她知道,花紫修从不会让身边的好友涉险。这次派红绫到桑国,他定有十分把握取胜。

“放心就好,不看在天下人的面子上,也要给断水一个交代。”花紫修看向断水,眉眼相对,无关风月。

“谢谢你,凤羽。”

“陆公子取画,我要名单,这样看来,我们目的相同呀,都是为了姜桑两国的宁静!”红绫拍手顿足,感觉此次任务重大。

“凤羽取了名单如何?”

“自是交与朝廷了!那名单上的人与宁王交好,尽是宁王安插在大姜的奸细。等我拿到了名单,那个诬陷魏王的姜臣也逃不掉!”

“那不知红绫姑娘有何打算?”

“嘿嘿,本来没有,不过现在看到陆公子,就有了!”红绫伏在陆如练的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

两日后,宁王寿诞,宁王府内忙做一团,桑国的王孙公子、皇亲国戚纷纷前来贺寿。红绫扭着身姿来到大厅,身边跟了一个弓着身子的白衣婢女。这婢女不是别人,正是陆如练。

“来,红儿坐本王边上!”宁王色眯眯地伸手揽过红绫的肩。

陆如练四下打量着大厅。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忘忧!陆如练心中一惊。

趁宁王与其他宾客说话之际,红绫踩了陆如练一脚,“哎,看什么呢?一会儿我会让你回内院,到时候按计划行事!”

“哦,哦”陆如练答应着,目光却始终追逐着忘忧。

欧阳忘忧这几日在府中没等到陆如练的消息有些心急,因而今日特趁乱来宁王府查探,谁知竟一无所获。她连陆如练的影子都没瞧到。

不一会儿,寿宴开始,几个王孙敬完酒后,到了贺寿的高潮阶段。

宁王将红绫的手抬起放在嘴边:“红儿,你去为本王献支舞如何?”

红绫呵呵地笑着抽出手,“大王,人家突然想起跳舞用的红绫忘在房间了。”

“那快快去取来啊!”

“小白,你速去将本姑娘的红绫取来!”

“是!”陆如练细声答道。

宁王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一直躬身低头的婢女,感觉以前好像没见过。这府中的女子,刚入府时,只要稍微有点姿色,都会被他留宿。宁王正奇怪间,宾客席中突然起了骚乱。原来是宁王的侄子要调戏忘忧。忘忧愤然起身,撞翻了面前的桌案。

“怎么回事!”宁王大喝。

“姑父,这个女人,阿纳碰都碰不得!你看她脾气这么大!”

“哼,宁王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忘忧直视宁王。

陆如练愣在原地,红绫赶紧提醒,“还不快去!”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魏王府的忘忧郡主,呵呵,我侄儿阿纳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今天是本王的寿宴,你在这儿又翻桌子又撒野的可不成体统吧?”宁王顿了顿,“况且,魏王他还在……”

忘忧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那里,宁王抬眼,“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忘忧郡主还是不要扫了众人的雅兴!阿纳,扶郡主坐下吧,今晚,郡主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阿纳色眯眯地看着忘忧,猪手欲揽过忘忧,忘忧向后躲去,旁边的侍卫钳住忘忧按她坐下。

陆如练皱着眉,慢慢走过大厅,心道:不能耽误正事!可就在他走到忘忧身边时,那个阿纳正拉着忘忧的手,想要轻薄,忘忧含着泪,挣扎着。陆如练实在看不下去,左脚将旁边的一个酒杯踢出正落在阿纳的头上。

“谁?有刺客!”阿纳大喊,大厅内的歌舞顿时安静下来。

大厅外的屋檐上,一身白衣的蒙面人对身边的蓝衣男子说道:“看到没,这就是红颜祸水!”

“哼,白咒,多亏我在这儿吧?要不计划全泡汤了!”蓝姬吹开挡在额前的碎发。

“那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取名单。”

“快去吧,都怪修爱趟浑水,否则大爷此刻不知在哪快活呢!讨厌!”

白咒摇了摇头飞身离去,心中暗暗嘀咕:就你那比女子还妩媚的容貌,那个女人敢跟你快活啊?自恋!

陆如练跃身到忘忧身边,红绫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她抽出袖中的匕首横在了宁王的项上。

“宁王在我手里,放他们走!”

陆如练看向台阶上的红绫,大声道:“要走,一起走!”说着,陆如练抽出虚妄剑,剑光寒栗,不禁让众侍卫后退了几步。有陆如练的虚妄剑在此,红绫还怕什么呢?于是她一脚踢开宁王,飞身跃下。陆如练、忘忧、红绫三人站在大厅中央。

“可恶!太可恶了!给我,给我抓起来!”宁王从地上爬起。大厅内顿时打成一团。

虚妄剑剑气逼人,剑光烁烁,几式之内就有数十名士兵倒地。然而就在陆如练占上风时三个铁笼从天而降,瞬间将三人罩住。

宁王大声道:“你们别挣扎了,这铁笼可是万年玄铁所造,坚固非常,没想到今天真派上用场了!”宁王深吸一口气,“都给本王押下去,待大汗回京,连同那个魏王,一并处死!竟然敢在本王的寿辰上撒野,可恶,太可恶!”

红绫哀怨地看了陆如练和忘忧一眼,不知道这次,自己有没有好命脱险。

陆如练三人的铁笼被押了下去,宁王调整了一下情绪,“诸位宾客,刚才的一段小插曲让诸位受惊了!来,歌舞重起!”

就在这时,一袭蓝衫从天而降,落入庭院。“哈哈,王爷,我来凑个热闹!”蓝衣人潇洒地走进大厅,顿时,音乐声又绝,舞姬退去。

宁王挑眉,打量着来人。一双招魂摄魄的丹凤眼,两个浅浅晕在嘴边的梨涡,容颜妩媚,身材修长,一把玉箫握于右手,神态安然。能突然进入宁王府,不被察觉的人不多,这个美男子一定是个高手了。

“哈哈哈哈,”宁王大笑几声,“不知阁下来我王府做客还是,也来搅局?”

蓝姬仰头大笑,“王爷,我刚刚不是说了嘛?来凑个热闹!”

宁王看着下面的男子有些头痛,今晚是怎么了,这都什么人啊!

“既然如此,那公子落座吧!”宁王知道此人不好斗,倒不如静静观察看看他要做什么。毕竟屋内的玄铁笼已经用光了。

谁知蓝姬并不落座,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锦盒轻启,一株含霜的灵芝卧在盒内。

“雪灵芝!”宁王倏地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宁王有先天不足之症,如果不彻底去根儿,恐怕寿命只有十年了。大夫曾经说过,治疗此症的方法只有以昆仑山千年含霜的雪灵芝为引,配以珍稀药材方可根治。然而雪灵芝生长在昆仑山深处,不是一般机缘能遇到的,而且就算遇到,它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也不容易摘得。因此这世间现存的雪灵芝不过两株。一株在大姜皇宫,一株据说在行踪诡秘的易门门主手中。

“你到底是谁?为何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呵呵,我奉门主之命,前来和王爷做个交换。”蓝姬扣上锦盒。

宁王眯起眼,看来这蓝衣人是来自易门了。“什么交换?说。”

“请王爷放了刚才所抓的三人。”

刚刚出鞘的虚妄剑让宁王认出了陆如练,难道陆如练也是易门的?

“我放了他们,公子就将雪灵芝交与我?”

“废话!”蓝姬将碎发扶到耳后,真是不喜欢和大伯说话,麻烦!

宁王忍住怒气,并不着急作声。他可不想惹上易门的人,这个神秘的易门不知何时建立,门中三十二舵行事秘密。他曾多次派探子查探,但都不见活着回来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宁王心想,这笔生意自己应该不亏。但是他哪里知道,白咒此时已将画图与名单偷换了。

“这位公子,本王还想问一句。”

“嗯,王爷是想问易门为何会蹚这趟浑水吗?”

宁王点头。

“呵呵,那王爷不如再多派些探子到我舵中好好探查。”

“呵呵。”宁王冷笑,不再言语,目送蓝姬身影消失在庭院中。

“如练。”忘忧看着陆如练女装的打扮,一阵心疼,他竟为了自己这般自毁形象。

“没事,我们会出去的!”

红绫嚼着一根稻草,倚着铁笼,没好气道:“还说呢!陆公子就那么没忍耐力?”

陆如练自知理亏,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见到那个人轻薄忘忧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红绫姑娘,你放心,我一定设法让你出去!”

“这不是出不出去的问题,就算出去了,图呢?名单呢?”

“这……”陆如练自恼。

“姑娘别为难如练,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忘忧深深自责。

“行了,你俩真像是一对儿,还都自我检讨上了。唉,我真是命苦,还是好好念佛,祈求我的好命吧!这王府戒备森严,这铁笼虚妄剑都削不断,我们能随便逃出去才怪!”

忘忧低下头,陆如练沉默下来。不知不觉间竟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