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末日景象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林芳说早上和住在城西的姑姑莫莉娅联系上了。因为预知消息给得及时，姑姑一家没有被瘟疫感染，不过用水过滤系统出了点问题，希望莫奇过去帮忙修一下。莫雨农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路上安全和遵守必要的消毒流程。

莫奇在屋里沉闷地关了这么多天，听说有出门的机会，而且可以和姑姑的女儿米娅见面，心情就很雀跃。等父亲吃过早餐回到工作室，他就和母亲开始叽叽喳喳地准备出门事项，并给米娅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他在纸上绘制的这次瘟疫病原体的草图和他的第一个破解方案。

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钻进莫雨农改造过的氢气车，授权灵娃规划去往姑姑家的最佳路线并自行驾驶。灵娃不到五秒钟就打开车库门，启动氢气车驶离车库，开进城市中心区荒草缠绕的建筑区。

二十年前，随着全球经济跃升到几千年来的顶峰，沐蓝星资源基本枯竭了，而外太空资源探索由于种种技术性难题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不能供应木蓝星所需，经济大萧条随之而至。无数的企业破产，工人失业，随后动荡接踵而至。社会就像一个庞大的流动怪物，处于底层无处安顿、长期忍饥挨饿的人们开始联合起来用暴力攫取食物和权力，政府和警察系统是首要攻击目标。短时间内，大部分国家的行政和警察机构被破坏殆尽。政府的最高首脑们焦头烂额，只好调出军队收拾残局。但在这股疯狂的浪潮面前，军队也只能起到暂时的制衡作用。

因为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萧条，短短十年时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曾经无比繁华的城市都被杂草覆盖了。巨大的、已许久不再闪光的霓虹灯箱上缠绕着粗壮的藤蔓，曾经辉煌壮丽、早已废弃的超级写字楼们的玻璃外墙因为酸雨侵蚀和缺乏维护而千疮百孔，荒草丛生、迷宫般的内部则栖满了鸟类和其他动物。

街上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用各种废弃建材搭建的、用于寄居的临时大棚。因为寒冷，人们紧挨成一团，蹲踞在大棚边烤火或晒太阳。在他们旁边，零星地散布着几十具看来刚失去生命的身体。他们年龄性别各异，但都一律夸张地蜷缩成一团……一些死去多日的身体上已开始滋生腐烂和恶臭，一团团黑云般的苍蝇在其上来回盘旋。汽车穿过中心广场时，莫奇看见一只秃鹫落到一具尸体上。它拍打翅膀，不停地转动着脑袋观察周边，机警地把尖利的喙啄进死人的胸腔……

眼前的一切令林芳很不安。她惊慌失措地让灵娃开启避光模式以隔离外部视野，并强硬地要求将安全等级调至最高。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往嘴里塞了一片安神药，不停地嘟哝：作孽，真是作孽！

灵娃开启粒子薄膜，车厢内迅速暗了下来。它通过车载语音合成器提示道：汽车即将启动飞行模式，请注意安全。氢气车继续滑行了几米，接着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以15度角流畅地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逐渐飞离地面。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莫奇很早就从社区的小学退学，随街委会组织的清理队处理遍布城市的饿殍，所以对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但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他爱莫能助地看了母亲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十五年前莫奇刚出生那年，莫雨农因为某些原因离开空天研究所后，用退役金买下春申湖边一个各色人种杂居的破败社区浣花里的一栋小楼——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据说百年前，那曾是东篱半岛一个流亡政府的临时办公地。

为了谋生，莫雨农用剩下的钱开了一间小超市。由于越来越多的流亡者涌到这里，超市经常遭到袭击。为了安全，他们将超市转为线上经营，通过向老顾客出售商品来获得微薄的利润。他们沿袭久远但安全的方式在社交网络讨价还价，支付费用，然后莫雨农再驾驶这辆改造过的二手氢动力小面包车将商品送到买家的手上。

由于石油资源枯竭，那时的汽车基本上都是靠氢气作动力。一辆汽车的价格很低，但氢气的价格却高得离谱。人们更喜欢用自制的分解器直接从水里提取氢气，不过，由于这种方法制造的氢气纯度比较低，经常致使汽车故障抛锚。莫雨农设法改造了分解器，并重新设计了罐装容器，使氢气的纯度比汽车制造商们提供的还要高出十几个百分点。那之后，莫雨农就把重心放在了售卖利润更高的氢气分解系统上，并为自己的小创新取了一个简单易懂的名字——H+动能系统。这个新生意短时间内改善了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但超市还在经营。用莫雨农的话说，经营超市已经不再是为了获得收入，而是为了维持他们一家日常起居所需的供应链关系和政府保障。

超市的供应链主要由政府直接管理的几家企业提供，还有几个供应商是莫雨农私下开拓的，主要销售定额农产品和日用百货。但在这个物资短缺的时代，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购买商品的资格——购买人必须保障充足的社会工作时间，并且没有破坏性记录。事实上，莫雨农的分解系统生意就存在破坏性——触犯了汽车制造商们的利益。但在这个萧条的时代，让汽车制造商们头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类似莫雨农这样的人也很多，他们没有精力通过漫长的司法程序把每一个侵犯者送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