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8号，余威看了看照着显示板上的数字，又看了看玻璃门上的编号，用指纹打开了门。门后，是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条纹服上写到——第70442886号归还者。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望着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少年，余威问道
“不...记得”少年呜呜咽咽的回答道
“那家人呢？”
“不记得”
“呃......那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吗”余威说着，指了指墙上写着“第三支部”的牌子。
男孩顺着余威手指的方向看去，思考了一会，说“不记得”
余威摇了摇头，在表格上画了一把又一把叉，最终只在“正常生理”“正常语言”两栏打上了勾。
“果然是一件苦差啊......“余威说着，摇了摇头，收拾起行李。
把“归还者”分配给作战人员是当局的决定。一方面，“归还者”本来就是“死而复生”的人；另一方面，当局认为将他们带到战场去接受刺激，可能更有利于他们恢复记忆。
“走吧”，余威站起了身，将他那又粗又黑的大手伸向少年，“带你去认识一下新世界”
何明走在一片雪地里，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树林，忽然，在他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是一个孩子，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铃铛，一路叮叮当当的响。走近，孩子望着何明说：“您要买火柴吗，七分一盒”
“我......”就在何明要回复时，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孩子长着一双鹿耳！
何明醒了，他身后的机器也随着他的苏醒而停止了转动，钟高在不远处的站台上无奈的摇了摇头，拉近话筒说道：“我宣布，由于梦境干扰，第三次潜入，失败”
“没事，慢慢来，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张川一边说着，一边帮着何明解开身上的束缚。
虽然浴室支持超声波速洗，但何明还是选择了传统的淋浴，似乎这样会让他更放松。几天前，他成功应聘了科学城“潜入者”这份工作，也了解到，所谓科学城，其实是为了防止人类沉沦而研制出的巨大超级计算机，而具体的方法便是让“潜入者”潜入多个演算世界，去寻找和实行科学家给出的解决方法，再用计算机推算至临界日，验证方法是否可行。
“切记，不要潜入过深，不然就回不来了”临行前，张川嘱咐道。
何明却觉得无所谓，如果能在虚幻的童话中死去，不也是一种解脱么。
是吧，杨向。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道，似乎镜子里有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对他微微一笑。
穿过几条小巷，一排两层楼高的旧式火柴屋便是“第一大学”的生物工程系。
“诶，你们听说了吗，杨向在一大读研被降级了！”同学会上，一个女生说道
“啊，杨向？不可能吧，她也不至于那么差吧”另一个女生说道
“哎呀，女生嘛，谁知道呢？谁叫她要报那么好的学校”又一个女生说道
“诶诶，何明，你跟杨向熟，你知道是咋回事吗？”再一个女生问道
“不好意思，我们毕业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何明回道
“哦，也是.......“女生说。
今天是假日，自习室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影，何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杨向，他把买好的食物往桌上一放，杨向才从书堆里拔出她乱糟糟的脑袋。“哟，你小子可算来了，我不客气了哈！”杨向说着快速咀嚼起来。
“听说你被留级了”何明说
“嗯哼”杨向边嚼边点头回应道
“是怎么回事呢”何明问
“哎呀，没事儿，复习的时候有几个小的知识点看漏了，结果刚好就考上了，下次一定，再怎么说我也是天才！”杨向自信的说道
“如果这次还没过，会怎样？”何明问道
“回老家，生孩子”
何明在此之后反复确认了多次，她说这句话时，的确是笑着说的。
“恭喜你，成为“一大”的硕士了”，庆功宴上，何明对杨向说道
“谢谢”杨向微笑着说
“毕业以后，你就要扬帆起航了吧”何明说道
“没呢，结果他们说还得读博”杨向说
“哦，那你好好加油吧！”何明说
“嗯！”杨向说道
“这是哪位？”杨向母亲举着酒杯，一脸紧张的看着何明
“哎呀，妈，这是何明啊！”杨向解释道
“哦，原来是何明呀，你今天怎么穿那么正式，我都没把你认出来，怎么样，你应该去年就毕业了吧，找到工作了吗？”杨向母亲笑着说道
“还没呢”何明尴尬的回道。
“唉，好好加油吧！”杨向母亲说完，转身又投入了新的酒局。
事后何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杨向连攻读硕士都略显吃力，博士岂不更......
果然，在半年之后，何明突然接到杨向的电话，说她不想读了，要回老家。
“对方怎么样？”站台上，何明问着杨向
“他是一大的博士生，今年他们团队主导的项目拿了诺奖”杨向微笑着说。
“哟，那你可是钓了一只大鱼啊！”何明试图打趣的说道
“噗”杨向笑了笑。何明确信，当时她的笑中是藏着一丝期待的，对她的未来。
“再见！”杨向说
“嗯，常回来看看哈！”何明说道
“一定！”杨向说着，踏上了列车，消失在人群中。
杨向没有告诉何明的是，她其实是被学校劝退的。那天她如往常一样去问导师问题，导师突然开始和她聊起了前途。
“以后打算做什么？”导师问
“我想从事生物学相关研究，看以后能不能加入什么重点团队......”杨向说。
“有男朋友吗？”导师问。
“哈，没有。”杨向回答道。
导师揉了揉脑袋，语重心长的对杨向说道：“杨向，你要知道，我们这门学科和其他学科不一样，只要你足够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成就。”
“哦”杨向回答道
“你看，你最近是不是非常松懈，别人都在加班加点的赶论文，而你却每天到点就走了”教授说道。
“最近比较累”杨向说道
“比较累，谁不累？”导师说
“就是感觉怎么追都追不上，就特别累。”杨向说
“追不上，你要知道我们这个世界，人人都是平等的”导师歪着头对杨向说，“杨向，你相信一句话吗——懒惰，是一切失败的本源”
“相信”杨向点头答道
“哼......”导师冷笑道，目光朝窗外望去，“杨向，我就跟你直说了，系里面排在最后的两个博士生，你和刘腾，留他不留你。”
杨向的眼泪从眼睑流了出来。
“不过，你长相挺乖巧，又是我们学校出去的，相信你一定能嫁到一个好人家的。”导师补充到，“那么我就代表全系，祝福你，再见。”
杨向离开以后，何明与她就几乎断了联系，只是在人们的琐碎中听见过她的身影。
他后来才知道，杨向在回去后一年，便当上了母亲，杨向嫁的也不是什么诺奖的主，只是一位普通的公务员。
“小何啊，你的边缘指数太高了，我们没有办法聘你啊”经理无奈的摆摆手。
这是何明毕业的第三年。
“不就只高了个百分点吗”何明问道
所谓边缘指数，是指人在性格，品德，价值观，暴力程度以及反社会程度等一系列综合指数，超过50%基本就没有用人单位敢用了，超过75%就会被强制隔离。
“哎，不是我不想用你，主要是公司卡的太严了”经理说
何明的边缘指数一直在40%至50%徘徊，但最近用人单位所需求的指数都各不相同，几乎都恰巧比何明的指数低上那么几点。
于是何明决定去边缘治疗中心去进行一个归零，何明也是在这里，再次遇见了杨向。
杨向发现何明的到来，有些诧异。
边缘指数76%，杨向学生时代的边缘指数，从来没有高出过10%
隔着隔离窗，“哟，小老......何明......你总......来，来看我啦”她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想微笑，却怎么也无法弯起嘴角。
她原本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传统母亲的短碎发。她原本白嫩的皮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枯黄的皮囊。
但她还是想笑。
“杨向......”何明刚想说话，几个类似家属的人便走了过来，何明连忙装做吸烟的路人，但他们都没有进房间，而是在杨向看不见的角落议论起来。
“杨向啊，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怪怪的，哪有女生叫这个名字的，莫名其妙。”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说道
“就是啊，这婆娘，就你妈的倔”，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不就给她改个名字嘛，她扑上来差点的把我手给咬断了，他妈的！”
“好像是当年和他们家约好的，嫁过来后不改名不该姓”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她那个名字好像很珍......“
“哎呀，那是相亲时的客套话，她还当真了，都嫁过来一年多了，情况早就不一样了，她怎么那么死板”中年妇女说道
“就是啊，上次带她去公司聚餐，她非要揪着领导提的一个生物学概念在那里争个半天，搞得领导下不了台”青年男性说道
“但你不该打她呀”中年男性说道
“我不打她，改天被扇的就是我呀”青年男性说道
“哎呀，行了，不说了”中年妇女说道，“也不知道她这个病什么时候好的起来”
“什么病啊，都她自己活该”青年男性说道
“也是”中年妇女会答道，“实在不行，我看你们公司的小李还挺不错，做事勤快不说，人也精明，要是她没好转，我就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中年男子说道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
“还要去给孩子找奶粉，他妈的那死婆娘，自己没奶了又不知到给孩子找奶粉，真他妈不知道她会把孩子带成什么样！”男子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
何明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这里的隔离门是不隔音的。
他转过身去，看着杨向。
杨向对他尴尬的笑了笑。她乳白色的大门牙，只剩下参差不齐的半截。何明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有着淤青。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何明说着，将袋子放在转台上
“那个.......何明，要不你帮我吃了吧，我今天有点胃痛，吃不下”杨向苦笑着说道
粗糙而又随意的谎言
“好吧，那我改天再来看你”何明说
“嗯，拜拜......“
当何明最后一次看见杨向时，她已经认不出他了，只是朝着门窗扑了过来，拼命的吼着，一遍又一遍的撞着窗玻璃，撞到头破血流，好似要冲破什么，却又怎么也冲破不了。
何明听说，压垮杨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孩子。她丈夫家想要把孩子的大脑换成机械脑，但她拼了命的阻止，不过孩子最后还是被抱走了，她也就此疯掉了。
何明注视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把食袋放在转台前，将里面的白色塑料盒拿出，揭开盖子，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和一碗白米饭。何明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将番茄炒蛋放入白饭中，因为杨向说过，饭菜要“搅”着才最好吃。
搅拌好后，他便将碗轻轻放在转台上，插上一双筷子，离开了。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杨向自杀了”研究生毕业的第四次同学会上，一个女生说道。
“什么自杀呀，是意外！”何明本科时的班长喝了点小酒，醉醺醺的说道，“那天中心的电力系统坏了，所有疯子就都跑出来了嘛，杨向也跑出来了，结果她那天有恰巧穿了个布鞋，脚一扭，就从十楼摔下去，摔死了”
“所以啊，大家一定要吸取杨向的教训，以后都不要穿布鞋，对不对！”
大家都笑了。
“班长说的好，进班长！”
大家开始进酒。
何明那天喝的有点多，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走着。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杨向为什么会死去，不过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是布鞋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何明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哪怕现在马路间突然出现一辆车把他压过去，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但他总觉得，在这个是候，一般都会有一个人出现，来阻止他，但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可是，滑稽的是，随着这个名字出现的，是一个头发乱起八糟，穿着布鞋的疯女人，疯疯颠颠的跑着，突然，“啪嚓”，脚一歪，从十楼摔了下去。
何明想到这里，抑制不住的想笑，于是他大笑起来，笑得他有点胃痛，于是他便弯下要捂着胃。可是他又突然想到了那个画面，于是他只好跪在地上，头碰着地，浑身颤抖的笑着。
笑着笑着，他终于颤颤微微的走了起来。“振作起来呀！”突然，一个声说道
不过很快，就被脚扭断的声音取代
“啪嚓”
何明笑的更厉害了，笑得差点把五腹六脏都笑了出来。
“拿诺奖！”
“啪嚓”
“加油！
“啪嚓”
“再见”
“啪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