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见，季静

我的生命定格在29岁。

怎么也想不到我在前几天还说想去看枫叶，现在却躺在方正的盒子里。

来我葬礼的人很多，我飘在空中，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有几个为我的离开真心感到难过。

好像自从和陈燃离婚后，我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我看见王林琳，在我的墓碑前放了一枝雪白的玫瑰。

我想起住院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骂我没良心，住院这么久才肯告诉她。

我轻笑，故作轻松安慰她：

“大不了，我要是不在了，我的化妆品和裙子都给你。”

我看着窗外，南城今年的冬天好冷。

“林琳，把温度调高一点吧。”

“林琳，我不喜欢菊花，下次来见我，就送玫瑰吧，白色的也行。”

王林琳削水果的手一顿，硬生生吞下了哽咽。

“好，我每天都给你带玫瑰，红色的玫瑰。”

如今，火红的玫瑰如同我的生命般凋零。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直到九岁，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

以前我坐在小小的电视机前，看着温馨和谐的家庭画面，渴望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幸福。

于是，在父母带我回家的时候，我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怕他们不喜欢不干净的孩子，我特意让院长给我梳了一个麻花辫。

我和他们回到家，看到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

她穿了昂贵的蓬蓬裙，头上扎了两个丸子，用好看的发夹固定。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

妈妈告诉我那是我的妹妹。

此后，我就活成了她的影子。

骨子里的自卑让我学不会反抗。

我记得，在妈妈面前，季温乐指着她刚摔碎的镯子，梨花带雨地一口咬定这是我贪玩弄碎的。

妈妈望着我，眼底的愤怒慢慢变成失望。

我记得，季温乐在我的饭盒里放蟑螂，拉着她的小姐妹把我拖到厕所，用力地扇我耳光。

我记得，我和季温乐被绑架，劫匪说四百万只能救一个，她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季温乐的时候。

任凭我怎么哭都没用。

他们骂我小没良心，骂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后来，他们又苦口婆心地劝我，说那是我的妹妹，她还这么小。

可是他们忘了，我也才不过十六而已。

多讽刺，我的父母，在我的葬礼上，还笑着接待他们的贵宾，一口一个李总王总，全然不见失去女儿的悲伤。

我的葬礼快结束，礼堂里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人。

王林琳靠在我的墓碑旁，哭得泣不成声。

我飘在半空中的灵魂，伸出手为她拭去眼泪，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我忘了，我只是灵魂。

“季静，知道为什么我只送你一支白玫瑰吗？我今天跑了好多家花店才看到白玫瑰，红玫瑰到处都是，但白玫瑰，只此一枝。”

“我前天去陈燃的公司，保安拦着我，说没有预约不让我进。

我赖着不走，前台的小姐以为我是纠缠陈燃的爱慕者，扯着嗓子对我说她们陈总要订婚了。”

“我原本只想让他看看你，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后来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与其让他猜忌这是你希望他回心转意的手段，倒不如让他后知后觉又后悔。”

“真是命运弄人。季静，我被公司调到F国，明天就走。”

......

“季静，再见。”

我望着王林琳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明明我只是灵魂，寒风吹过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冷。

陈燃是谁？

我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只觉得有些耳熟。

季温乐踩着高跟鞋，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瘆人。

她朝我走来，目光狠狠地盯着一旁的白色玫瑰。

用力地将它踩在脚底。

只有我们知道，她踩的，不仅是花，还有我不堪的童年和青春。

她仰起头，刺耳的话语似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好姐姐，怎么就这么命苦。

谁能想到你是个短命鬼。

你要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陈燃哥哥下个月就要订婚了，真期待你的反应。”

我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样子，一如她当年扯着我的头发，把我一遍又一遍摁在水里，逼我给她下跪认错。

我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淬了毒。

又是陈燃。

我捡起零散的记忆，拼凑出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我看着他，像在照反面镜。

这是陈燃，我的陈燃，最好的陈燃，记忆里的陈燃。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