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祖灵的表现形式

祖灵的表现形式包括氏神、农神、田神、山神、年神等，同时，也表现为家神、族神、村神。

一 氏神的化身

氏神是共同体的保护神，它首先是血脉相传的祖先神。同时，氏神还有诸多化身，包括农神、田神、山神、年神等。

日本最重要的生活方式是农耕生活，“祖先护佑子孙”的信仰就生发出氏神也就是农神的观念。农民春天播种，秋天收获，祖祖辈辈的先人把辛辛苦苦开拓出来的良田美圃传给子子孙孙，使后代得享天地恩泽。在氏神信仰中，人们认为，氏神就居住在村边秀丽的高山上，春天农耕时，氏神从山上降临到平地的田间，化为农神或者田神，守护子孙的农业，秋天收获后再返回山里，化为山神，度过寒冬。在每年固定的时间里，氏神都会拜访子孙的家，如盂兰盆节时，就作为祖先神，和子孙共享天伦之乐；到了新年时，又作为年神，和子孙一起辞旧迎新。

春天山神从山里降临到村落化身为田神，这是日本的全国性信仰。山在日本人的信仰世界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人们仰慕山、笃信山，相信在山里生息的氏神，每当春天来临时，都会降临田间帮助人们田作劳动。对农民来说，山神每年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山里休憩，而其他四分之三的时间都为了守护子孙农作而化作田神留在村子的田间。虽然各地说法不同，有的地方说山神回到子孙家里居住；有的地方说山神直接从天上降到子孙家里；有的地方说山神先到子孙家里接受供奉，然后再升空而去；但非常一致的是，山神一年中春来冬归，因此日本很多农村都在春天山神降临化身田神时举行山神或田神祭祀。祭祀当天天还没亮，村民就要起床，捣制用作供奉的米，山神听到捣米的声音就会降临到家中。田神从山上下来的日子，人们会举行大插秧、插秧节，祭场多选在家族最重要的田地里举行，快乐的插秧歌就响彻田间，而日本各地的插秧歌有很多都是望山歌。另外，日本很多地方都有在阴历四月初八登高的习俗，这也是因为人们相信，春天伊始，山神就会再降临到村子帮助农作物成长了。在秋末冬初时节，田神结束了一年的农作，人们会准备很多美味佳肴供奉田神。将田神迎至家中，请祂去沐浴。将热水预备好，穿着礼服的主人就在前面引路，请田神入浴。入浴后，请田神享用美食。田神在土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会看不见东西，因此人们要将一个个碗的盖子拿开，告诉祂食物的名字，劝祂食用。

在日本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期，土地是家成立的唯一基础。田地是极其重要的家产，也是家督^[6]的重要组成部分，祖先为了家的存续，就会给子孙留下田地，所以，氏神也必定会格外关心这片田地。因此，人们坚信，护佑各家各户田地丰收的农神和田神，其真身必定是氏神。

年神，也叫作岁德神、正月神，在氏神信仰中，年神也是氏神的化身。首先，在每年辞旧迎新之夜，年神一定会离开祂平时居住的地方，远赴各家各户，享用祭祀，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亘古不变的约定。其次，年神会满足各家各户各不相同的祈愿。关于年神的神德，人们认为，降临于商贾之家必定是福神，而降临于农耕之家就必定是田神。有一种想法是，只要虔诚祭拜年神，田地就会获得好收成，商业买卖就会繁荣昌盛，就能家族安康、荣华富贵，而这种感应似乎在各家各户都很灵验。再次，年神的样貌大都是和蔼的老人模样，有时是福禄寿神，有时是寿星老人。传说，在除夕夜里，年神老人会给乖孩子们送年糕作为新年礼物，如果平时不乖，没有收到礼物的话，就没办法长大一岁。有的地方，会有人装扮成年神爷爷，在深夜里敲门，来给孩子们送年糕。从这些理由可以推断，年神每年都如约而至，来到家家户户享用祭祀，虽然各家各户所祈求的福佑各不相同，但年神都能逐一加以庇护保佑，为了自己一家一门而如此呕心沥血的，似乎也就只有自家的氏神了。于是，根据“年神—氏神—祖先”而把年神想象为老爷爷的样貌，也就十分自然了。这种“年神=氏神”的观念和氏神信仰是完全一致的，日本人的祖先之灵，并不往生远方极乐，只要子孙年年祭祀，氏神就永远居于村边的高山上，并在每年固定的时候照料农田、回家探望、护佑子孙。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氏神=农神=田神=山神=年神=祖先神”是氏神信仰框架中的观念，是基于稻作农民的信仰，并不是民间信仰的全部。例如，以山神为例，在农民的氏神信仰中，山神是氏神的化身，是护佑子孙的和蔼祖先；但在山民的信仰中，山神是可怖的存在，令人敬畏，更和祖先没有半点关系。而在天神信仰中，山神则是大山祇或者木花开耶姬神，也是和祖先完全没有关系的。因此，笼统地说山神信仰，其实其中也至少包含了三种完全不同的信仰。而农神、年神的概观如何，也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民间信仰的复杂性，于此也可见一斑。

二 家神、族神、村神

在农耕生活中，日本人以“氏”或“氏族”为单位劳动生活，氏、氏族即为大家族，其成员称为“氏人”或“氏子”，其守护神即为氏神，氏神是整个氏族的祖先神，氏人是氏神的子孙，是有着神的血脉的神的后代。氏人以氏神为首构成一个大家族，在氏神信仰中，氏人是拥有氏神的血统的，整个氏族是基于共同的血缘关系而结合在一起的共同体。不过在现实中，氏人们并不完全是通过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的，其中还包含了大量非血缘者，如媳妇、女婿、干亲、家仆等。^[7]在劳动生活的社会组织意义上，氏族在族长的领导下，形成族群共同体，而在信仰意义上，族长是氏神的代理人，氏人在族长（氏神）的领导下，形成了氏神共同体。按照时代的发展，氏神先后出现了三种形态，分别是族氏神、村氏神、家氏神，也可以称之为族神、村神和家神。^[8]

族神相对比较古老，在意义上最接近于古代的氏神，是以本家为中心，包括各分家在内，同族人共同祭祀的本族的祖先神，祭祀的地方是属于族人的祠堂或神社。

村神是村落中各个家族共同祭奉的守护神，供奉在村落的神社里，住在当地的人全部作为氏子参加氏神祭祀，这种意义的氏神广泛存在于日本全国各地。本来，各个氏族都有一个氏神，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氏族的分裂，人们都强烈地感到，为了村落的统一，有必要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祭祀同一个神。这样，同一个村子里分属不同氏族的人家也开始联合起来祭祀共同的祭神，村神就慢慢形成了。村神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村里最有力量的家族的族神成为村里共同的村神，其他家族趋从于此，原本自己家族的族神就成为小家的家神；二是，从村外的大神社里祈请著名的大神，如八幡神等作为村里共同的村神，即形成外来氏神。^[9]

村神常常被村民们称作产土神或镇守神。产土就是出生地的意思，因此，产土神就是出生地的神，不仅是自己、自己所属村落的守护神，而且，即使这个人长大之后离开了家乡，产土神也会守护这个人的一生。正如受氏神守护的人被称作氏子一样，受产土神的守护而出生的人被称作产子，孩子出生后举行的“初次参拜”仪式，就是参拜产土神。镇守神的本义是镇护当地土地的神，也被人们认为是当地居民的守护神，随着共同祭祀，村民们的祭神由族神变为村神，村神的意思和产土神、镇守神就渐渐变得一样了。

家神是各家各户自己家里供奉的氏神，基本上不供奉在神社里，而是供奉在小祠里，位于家内一隅或者附近个人私有的山林里，甚至有的地方祭祀家神的时候只是在空地上插起纸的币串^[10]而已。当村里各个家族的族神融合为共同的村神时，产生了一种反作用，各家各户开始在自己的小家里祭祀祖先，这就是家神的形成原因。在家里供奉家神时，通常会选择乾（西北）的方向，这个方向被认为是家的守护神所在的方向。参见图2-4。

总之，家神、族神和村神是氏神的三种基本形态，家神和族神供奉在自己家里，举行家庭祭祀、家族祭祀，村神供奉在神社里，举行着神社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