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初心:宁夏出版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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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观世界 豁达人生——记我的父亲著名摄影家石观达

石 军

父亲石观达是《宁夏画报》的创始人之一。今年宁夏出版整整走过了60年历程。为了纪念老一辈出版人所做出的贡献,黄河出版传媒集团决定编辑出版“纪念——宁夏出版60年”丛书。我有幸参与对接离退休老同事约稿一事,他们对出版的情怀对我触动很大,我一参加工作就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对出版的贡献伴随着我成长。在约稿的过程中给分管此项工作的闫智红副总经理汇报工作的时候,她多次提到我父亲石观达是《宁夏画报》的筹办者和创刊人之一,身上凝结着出版人的高尚情怀和职业精神,让我写一些缅怀父亲的事迹,我觉得对父亲的思念是永存心中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从不让过多的宣传。直到闫总再一次地对我说到,我们都有走的一天,只有写出来让后辈乃至更多的人了解父亲的一生,了解老一辈出版人的敬业,才是对父亲、对长者最好的思念。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很大,于是就有了这篇文章。

1947年,迫于生计,父亲从浙江农村到上海黄浦区一家照相馆当学徒,开始接触人像摄影。当时父亲才14岁,从此便开始了自己的职业摄影生涯。学徒的日子是辛酸的,经过七年的勤学苦练,父亲成为黄埔区摄影行业一名技术比较过硬的青年职员。1956年~1961年,父亲先后在上海市委国际活动指导委员会、上海市对外文化联络处、新华社上海分社摄影部担任摄影记者。

195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之际,急需全国各地各类人才的支援,刚结婚不久的父亲和母亲响应国家号召,双双报名要求支援宁夏建设。因工作关系,父亲于1961年7月离开繁华的大上海,离开黄埔江畔,离开优越的新闻单位,来到了塞上宁夏,从此宁夏成了父亲的第二故乡。当时父亲被分配到宁夏日报社记者部摄影组工作。

历险高空航拍六盘山

1961年9月30日的《宁夏日报》,刊登了毛泽东主席为宁夏手书的《清平乐·六盘山》,整幅作品挥洒纵横,气势磅礴。为将这幅作品以原貌刊登到报纸上,父亲可费了一番周折。当时毛主席写这首诗词用了六张宣纸,要把它完整地体现在一张照片里,就必须先一幅一幅地拍好,然后再用接片技术对接。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其实不然,每一幅字都必须保证翻拍的角度、大小完全一致,才能完整对接。这可是毛主席写给宁夏人民的珍贵礼物啊!父亲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照片的拍摄与拼接,整幅字的气韵被完美地呈现了出来。为了配合毛主席的题词,报社立即安排父亲第二天就去六盘山拍摄一幅气势雄伟的大照片。因为遇到洪水冲断公路无法前行,父亲带着几分沮丧回到了报社。拍摄一幅主席诗词意境中的六盘山,成了他内心最迫切的愿望。为此,父亲在此后的十几年间屡上六盘山,但每次拍的作品他都不满意。直至16年后的1977年,当时为筹备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的庆典,自治区党委准备出版一本画册,于是父亲向自治区领导提出航拍六盘山。

当时正值初秋,六盘山一带秋雨连绵,为了等一个大好的晴天,父亲和飞行员在平凉的一个机场呆了五天。拍摄那天,为了方便父亲的取景任务,飞机的机舱门都被拆了下来。高空中呼呼的风声令人胆寒,父亲用部队的背包带系住自己,然后将另一端与飞机座椅固定,探出半个身子来拍摄,惊险指数堪与“007”动作片媲美。就这样,一幅幅山河壮美、雄伟辽远的六盘风光被定格,其中一幅作品在后来宁夏回族自治区文学艺术评奖中获奖。这幅作品与毛主席的书法完美结合,频频出现在各类印刷品中。父亲终于拍出了他梦想中的六盘山,而许多人不知道,这一次拍摄,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完成的。

董老题词业界传佳话

在新闻界和摄影界,时任国家副主席董必武与宁夏一位摄影记者的情谊被传为佳话,屡有文章提及。而那位记者,指的就是我的父亲石观达。

1963年10月,董必武同志来宁夏视察工作,时任《宁夏日报》摄影组组长的父亲被指派与其他三位记者随行采访。董必武先后到青铜峡水利建设工地、银川北塔大队等地视察,每到一处,他都平易近人地听取汇报,并仔细询问情况。

跟着董必武同志随行的七八天时间里,董老的音容笑貌和平易近人给父亲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十几年前在上海练就的人像摄影本领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几天里父亲时时不忘精心选取角度,捕捉董老在宁夏的一个个精彩瞬间。

回到报社,父亲专门放大了一套董老在宁夏视察的照片,请党委的同志转交给董老。董老离开的前一天,党委办公厅的同志告诉父亲:“董老让你去一下。”

父亲当时走进董老下榻的房间,董老的开场白一下就令他的心暖了起来:“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你哪一年到宁夏的?在哪个单位工作?南方人在这里生活习不习惯?……”父亲认真回答了董老的每个问题,董老又亲切地问了父亲的名字,叮嘱秘书记了下来。董老告诉父亲:“你送给我的照片我都看了,拍得很好。”董老的夫人也接着说:“董老过去拍的照片已不少。这次你拍的照片,有几张他十分满意。你能不能给董老再洗几张?”这时,董老已亲自挑出了五六张,对父亲说:“要谢谢你了!”

董老的亲切关心令父亲颇为感动,当晚他就加班把董老要的照片洗好,委托自治区党委的同志在董老临行前送到董老手中。半个月后,宁夏日报社收发室将一个由中央办公厅寄来的包裹交给了父亲。这是董老送给他和另外一位记者的两本笔记本,在给父亲的笔记本上,董老亲自在扉页上写着:“鉴貌辨色,摄影传神,妙机其微,与物争新。题赠石观达同志 董必武 一九六三年十月”。

当时收到这份礼物父亲激动了许久,这激励他沿着摄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退休之后,父亲仍不敢忘董老的赠言,他将这16个字印在名片上,时时提醒自己要“与物争新”。

精微致广传神韵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和善也很慈祥,但是工作起来总是很忘我,他对摄影工作可以说是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为了工作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年轻时,为了找到最佳的摄影角度,父亲要么上树,要么爬楼,有时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高空中、在崖壁间拍摄,被同行们称为“钻天猴”。因为付出了太多的体能,多次的住院导致医院给父亲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但父亲只要稍加恢复就又忘我地工作起来,好多人都劝他差不多就可以了,没必要把性命也搭进去,但父亲听过之后只是笑笑,依然追求他对摄影的执着。

在父亲眼里,摄影就是他的命,为了拍出好的作品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那时的我还小,不理解也不懂,就觉得拍照不就是按一下快门吗?有那么复杂吗?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宁夏各方面还都很落后,新闻采访、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交通也不发达,要去采访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单位的车数量少要先安排重要的事,要等被拍单位有顺车来接又耽误时间,父亲为了节省时间坐长途车、火车去采访也是家常便饭。记得有一次对方要父亲去中卫沙坡头拍摄火车经过腾格里沙漠的照片,正逢学校放假我缠着父亲也要去。那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样便利,记得到火车站只有一条公交车路线,我和父亲乘坐的公交车在半道发生了故障,赶到火车站时唯一的一趟火车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当时天下起了雨,我说那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走,没想到父亲说:“不行,已经给对方打过电话说好了要去采访的,不能失信,我再想想办法。”他让我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父亲老远跑过来笑着对我说:“走,有一趟车路过那里。”我跟着过去一看,是一辆拉煤的货车,最后有一节四处透风的所谓的车厢。上车之后坐在漆黑湿冷的车厢里就忍不住想哭。外面下着大雨车厢里面下着小雨,那一幕至今难以忘怀。凌晨六点到了沙坡头管理站,对方接待的同事说按原定的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估计不来了,纳闷地问:“坐哪趟车来的呢?”父亲淡淡地说:“是货车带我们来的。”几乎一宿没睡的父亲马上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为了获取更好的角度需要爬上高达二三十米的铁搭上拍摄,我小心翼翼地爬到了七八米就吓得瑟瑟发抖,父亲还要背着沉重的器械爬上去拍摄。从那一刻,我对父亲的职业有了一种敬畏。而类似这样的事情在父亲这一辈子里数不胜数。

老骥伏枥志终酬

父亲从事摄影工作62年,从人像摄影到新闻摄影发表了近万幅新闻照片和艺术摄影作品。早年没有数码、没有傻瓜、更没有PS,为了节省胶卷,想要拍一张好的作品,风吹日晒天寒地冻的可以等上好几个小时。父亲这一生拍摄的作品、获过的大奖不计其数,但他从没有为此感到过满足。

1996年父亲退休后,仍然深入宁夏山川坚持摄影创作,执着地追求心中的理想。他说退休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拍摄自己喜欢的作品了。他还购买了大量的光碟,将自己一生的摄影作品分门别类地一一刻录在光碟上予以保留。天气晴好的日子,他总是会带着相机出门,不拍过瘾决不回家。因为常年身体欠佳,每次外出都由家人陪同。

父亲这一辈子,勤奋、吃苦是他工作和生活的原则。他珍爱本职工作,无怨无悔。在第二故乡宁夏扎根52年,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父亲始终坚信新闻事业不能丢,照相机不能丢。父亲用他对摄影的坚韧、执着,教会我们在工作中担当和责任。

父亲伴随着摄影度过了一生,但给自己的家人却很少留下作品,他回报给自己爱人和孩子的就是一次次拿回来的各种大奖。这次原本打算能找到一两张和父亲的生活照放在此文里,翻看了老照片还真找不出和父亲单独的照片,也是倍感遗憾。

翻开那些泛黄的相册,翻开那些几十年保留下来的剪报,翻开一本本画册以及父亲精心创作的上万幅摄影作品,似乎看到了父亲一生的精彩……父亲常常把自己比喻为一粒能抵御各种“自然灾害”、坚韧无比的种子,庄稼汉(指各级组织)把这粒种子种在肥沃的高产田里(指新闻行业),经过精心培养,最后使这粒种子结出了较为喜人的果实。父亲一直认为,自己这些年来的成长,一靠各级组织的培养,二靠群众的支持,尤其是同行们的帮助。父亲一生的财富除了摄影作品之外,在经济上还真不能说他有多么的富有,但父亲用他那双手按动上万次快门留下的精神财富却是无法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