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敌为亲,偶遇不测
对于郝镇子南翔一家人来说,救下了西夏士兵,等于捧了一块烫手的洋芋——丢不能丢,丢了会有严重后果——其实,他们也舍不得丢,不想丢;留不宜留,继续留下将承受不了。
被救下的西夏士兵叫莫浪宁,才二十一岁,比南山虎小一岁。个头和身段跟山虎极为相近。他被南翔安置在后院的一孔储藏窑洞中。这种靠山崖的窑洞本来就冬暖夏凉,再用羊粪煨热了早已砌好的土炕,窑洞中便温暖如春。
南翔为小士兵清理了血污,包扎了伤口,换上了山虎早先穿的便衣。莫浪宁喝了稀粥,服了草药,便渐渐精神起来。
家中的顶梁柱没有了,南家一家四口人都把感情倾注在这个西夏士兵的身上,早晚悉心照料。
然而,让一家人为难的是,一个大活人,他要吃喝拉撒,他要活动,这却如何是好?
起初,外人只知道他家山虎参战负了重伤,生命垂危,需要静养,不宜见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伤者的伤势渐渐好转,要求探望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山虎可是镇子方圆数十里家喻户晓、人人赞称的后生。好多人家还争先恐后地托人说媒,想把女儿嫁给他。如今他受伤了,是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侥幸者,不探望他实在于情于理不通,感情上过不去。可是要探望吧,南家一家人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这种推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是十次八次了,而是无数次了。面对善良好心的乡里乡亲,南翔夫妇觉得一次比一次难以借口推脱了。可是,要满足乡亲们的要求,准许人家前来探望,他们一家人还是不能允许的。
原因是明摆着的。伤者不是山虎,而是一个西夏士兵,一个在乡亲们眼中祸害百姓的仇敌。乡亲们的愤怒倒是其次,有他们一家人全力护佑,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然而,要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而这个罪名一个百姓人家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
从南翔一家人三番五次、屡屡推脱的情况中,乡亲们也隐隐觉察到了某些情况。
第一,他不是山虎。
第二,山虎可能伤残得很重很重,不宜面对他人。
面对众乡亲的质疑,南翔一家人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南翔只好面对现实,另做解释:
受伤者是山虎早年在崆峒山学艺时的一个师弟。
南翔为他改了一个汉名:陈彪。
他们一家四口人也轮流给他教说汉语,教他熟悉当地风俗和生活习惯。其实,莫浪宁本来是会说汉话的,只是说得不地道,稍微指点他,他便心领神会。
莫浪宁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一个大小伙子在封闭的窑洞一待就是个把月,身体不能动弹时,他别无办法,只能被动地接受南家一家人的照顾,衣来不用伸手,饭来只是张口,下地方便时有人搀扶。可是伤口好了以后,能活动自如了,他就活跃起来。夜阑人静时便偷偷地溜出窑洞,一个人在后院活动筋骨,打拳习武。
南翔一家人将一直隐藏的秘密公开以后,心情坦然了许多。这个名叫“陈彪”的受伤青年便可以直面探望的所有好心人。善良的乡里乡亲对这个陌生的后生充满了爱意,家里做了好吃的,总要送一点给他。这个“陈彪”呢?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氛围。他也学会了一些农活,不是下沟挑水,就是上山打柴,有时也与山秀、山红两个姑娘上山采药、捡蘑菇。兴趣来了,三个人也会为求教的乡亲们指点拳棍武艺。在日渐的接触中,乡亲们隐隐觉察到,南家儿子山虎战死后,南翔夫妇将他视为儿子,可能要他做上门女婿,招赘到家的。
其实,这种揣度只是猜中了一小半。南翔夫妇只想做善事,救活他的命,并不曾想到别的。可是,乡亲们的猜测也不是凭空臆想,而是有征兆的。这个从山秀的表情和眼神中便可窥视一二。山秀好像越来越喜欢与他单独相处。南翔夫妇呢,每天总会不断听到“阿爹”和“阿妈”的亲切叫声。这个英俊结实的西夏后生已经把他们当作父母长辈看待了。而南翔夫妇也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渐渐解脱出来。一家四口人与这个后生和睦相处,精心照顾他养伤,日子过得倒也充满了温情。
这种和谐情景被一个人的突然造访搅乱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郝镇子上突然来了一帮军士。他们直奔城北的南翔家而来。
南翔家因有养伤的“陈彪”在,因而大门总是紧紧关闭。当敲门声惊动了一家人之后,“陈彪”便会意地隐藏。南翔开了大门一看,着实有些傻眼了。来者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将盔,身着崭新的粉红铠甲,铠甲外罩紫红色披风,腰挎宝剑,显得威风凛凛。他身后带着一帮军士,个个装备威风,气势汹汹。后面还有四个士兵抬着重物,一律用红绫包裹着。
南翔正在审视来者,心中纳闷:来者是谁?来者却在两位军士的搀扶下跳下马来。他双手搭躬,向南翔行起礼来。来者口称“年伯”,行礼不迭。
“年伯一向可好?”来者见南翔还在迟疑不决,又道,“年伯,还没有想起小侄吧?我们前不久在好水川遇过面的……”
来者这一说,南翔突然想了起来,他是那个在好水川拔刀欲斩伤员的朝廷尹将官。他今日改装打扮得威武有加,与那个在好水川战场土头土脑的将官大不相同。再说,他们在好水川只有一面之见,且环境氛围让人心烦意乱,哪里能记得住谁是谁呢?
看他装饰,官职不小。南翔刚要行跪拜之礼,却被来者伸手挡住了。只见他十分谦逊地说道:“年伯少礼。您是长辈,小侄不敢接受长辈大礼。”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说道:“南路监,请我们进屋吧?”
南翔这才如梦方醒,拱手请大家进了院子。
这个人便是南翔一家人在好水川寻找山虎时现场遇到的那个处理阵亡后事的朝廷将官尹雪。他如今官升何职呢?
南翔还在猜测他们一行造访的目的,尹雪便示意随从将礼物摆上屋前的台阶。红绫打开,现出一卷彩缎,两坛老酒,还有一只木匣。当木匣打开时,南翔惊得睁大了眼睛。木匣里装着一坨坨白花花的银子,足有数百两。
南翔结结巴巴地问道:“尹将军,这是何意?”
尹雪挥了挥手,笑了笑,说道:“没有甚事,小侄来此上任,顺便来看望年伯。些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年伯笑纳。”
南翔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说道:“无功不受禄。将军不说明来意,如此大礼小民断然不能收受……”
尹雪还是笑笑说道:“年伯勿疑,小侄能在年伯的宝地升任朝廷命官,也算是有由有缘。不然,咱们如何两月前在好水川相见,如今又在贵地重逢呢?”
南翔紧张的心绪算是缓解了许多。他便招呼他们一行进屋上炕就座。
尹雪摆摆手,仍然笑笑,说道:“年伯勿忙。伯母和两个妹妹何在?请来一见。”
提到两个女儿,南翔心中立即涌上一个意念来:莫非他是有备而来,心在两个女儿上?他来下聘礼?
南翔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心想,他们如此多的人马,要是发生不测,一家人难以应对,便随口说道:“将军来得不巧,两个丑妞上山打猎,尚不在家。只有贱内在家,我让她为诸位烧茶。”他刚要呼唤妻子吴氏,却被尹雪制止了。
尹雪说道:“既然贤妹不在,我当改日再登堂府拜会。礼物留下,我便去也!”
南翔见他们没有提及其他事情,心里轻松了许多,也不好再行挽留,一直将他们送出大门。
临别,尹雪对南翔道出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对于南翔一家人来说,真是意外异常。这使一家人悲喜交并,其实是喜大于悲!
新任守将尹雪重礼造访,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