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竹
趁他没走远,江归木急忙追上去,果不其然他站在瞭望塔上打算直接传灵回去,额头上的金色印记在黝黑的皮肤上若隐若现,她凝视半晌,没有想象中的担忧,反之是泰然。
“你……”
在首领惊愕的表情中,她掏出早些日子灵主交给她的东西——引魄琉璃镜,每天随身携带,就等着他巫症发作的这天。
为此她当时甚至还对灵主口出不敬之言来着……
江归木掩去唇边的笑意,为他治疗的手法虽然生疏,但认真的态度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带她自己,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操作治疗系的东西竟如此得心应手。
“我好像明白为何你的症状只有灵主能缓解了。”
她无声地叹气,让首领呆住了,实际上大多时候他都能透过她,去看当年那些陈旧的记忆。
他被巫女下了咒术后,狂暴之后将她扔到了轮回坑里,无意之中送那本该永不入轮回的罪孽之身……送上了轮回的大门。
解铃还需系铃人,那巫女走了之后,再无人能彻底改变他的状况,隔一段时间,不定期的狂暴让他无意中伤害了很多人。
尝试过控制却意料之中的无济于事。
灵主的能力对他来说有缓解的作用,这对一个已经麻木了的人来说,就像一道利刃缓慢又热烈地刺入胸膛,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引魄琉璃镜是魏西泽还在拜师时师尊赐给他的一件法器,虽是法器,但用处实在不大——储存法器主人的能力以灵力加之驱动,可以发挥出和主人能力差不多的效果。
“好了。”
江归木收手,首领定了定神,自己确实已经记不清那时癫狂的状态了。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金色印记,它们栩栩如生地汇聚到一起,宛若有生命般,随着他的呼吸也跟着一动一动。
“看来小灵主已经开始料理自己的后事了。”
首领环胸而立,长发及腰,外面的一层都扎成一缕缕的小辫子,红线缠绕,颇有异域的风情。他没有表情,静静地盯着操练场,那里几个副将在勤勤恳恳地训练新到的几批士兵,依稀可以想起,那几个都是他带出来的人。
“大人身体一向羸弱,上次见他,皮包着骨头一样的惨,却还是那么好看。”
江归木双手撑着栏杆,天下还不太平,魏西泽的身体若是这般,那么伺机而起的各股势力,将会像涌起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
那时候的灵修界,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小灵主的确生了副好皮囊,运筹帷幄的本领了得,天公不作美,若是他歿了,那么……”
首领将头靠在木墙上,轻笑一声。
“那虎狼似的雾门一帮,说他们会丧心病狂到清洗整个领部都不为过。”
他说完,江归木呼吸一窒,她闭眼。
现在的灵修界,叫得上名号且日后能有指望做出大事的,无非有四股势力——雾门,棠,源流,奇骨怪僧。
棠与雾门两个组织从问世起便整天打打杀杀尔虞我诈,从领袖到成员,多少都有些过节,且这两个组织最为神秘,奇怪的是雾门并不忌讳世人调查他们的成员信息,做事总是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清头脑;这棠更为有趣,他们与雾门不同,别说成员姓名信息,就连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做事手法都不清楚,比起雾门,他们才像是一群行走在暗影里的人;这源流是当今灵修界最大的势力,也是最为“光明磊落”的组织,他们每几年就举办的民间比武活动,便是他们招人的时候,这个势力自成立以来,招进去的能力者不胜枚举,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源流的领袖颇为忌惮棠,原因不知晓,棠这个组织可以说是最小,也是最精悍的团体。
最后一个——奇骨怪僧,顾名思义,一群僧人,出手最为心狠手辣,与源流一直交好,两股势力可谓是“相亲相爱”,这个组织只有现知十三个人组成,近些年间不知为何销声匿迹。
江归木整理好脑中的信息,感到奇怪的是首领竟然不会认为棠这个组织会伺机而动。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男人高耸的鼻梁。
“为何笃定棠不会……伺机而动呢?”
她真的很好奇,话音刚落首领瞥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里笑意盈盈,反问道。
“解决恩怨与提高名声,你会选择后者吗?”
江归木蹙起眉头,名声自然身外之物,她向来不理会,不过若是条件允许,她倒是挺想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想到这儿,她恍然大悟。
“若是大人歿了,棠定会维护领部对么,他们不会放过这个解决雾门的绝佳机会,而且那源流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到底有什么恩怨,至于棠如此地憎恨雾门,非要赶尽杀绝。”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况且现在天下风云聚变,天象已经改变,我倒是觉得,不管有什么恩怨,到时候棠无论如何都会做出些什么的,毕竟新代灵主选拔期间,”首领顿了顿,似回忆起什么,眼睛定定地盯着远方领部的旗帜,接着道:“即使他们都按兵不动,你觉得那些杂七杂八的能力者们,会按兵不动吗。”
江归木彻底沉默了,她看着远方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压抑的感觉瞬间上涌。
天下当真要变化吗……
“我还没问你呢,若是到时他们相争,你呢?”
首领将她束好的头发揉乱,看江归木无奈的神情心里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又揉了几把,将军的头发特别软,简直不要太治愈!
“我啊,干脆找个旮旯归隐吧。”
江归木别开头,这人的大手紧追不舍,她无奈,半开玩笑的语气没想到首领的动作顿住。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做出点儿大事来,不过也好,你这么想,也不错。”
“你说的大事,我真的想过,但现在不想了。”
首领抬头,狼耳幻化,惹得江归木眼睛一直,也跟着化了形。
两双狼耳并排站立。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你的气味让我熟悉。”
闻言江归木偏过头,漫不经心道:“也许是首领的错觉,我的亲人,早就不在了。”
首领看着那固执的单薄背影,半晌无言。
气氛一度弥漫着浓厚的紧张感。
“报——将军,有灵讯。”
闻言江归木风似的冲过去,一边感谢那小卒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灵讯是领部传来的。
“西南梅树疑再生长,现已检测没有疫症,以防万一,还请首领迅速赶到!另外御敌一事,还请将军稍等片刻,按兵不动即可,领部即刻便讨论,切勿急躁行事!”
江归木看完,将它送到首领面前,脸上阴云密布。
她快气疯了,这领部的人脑子都被这西南的瘴气熏坏了还是他们又对她的实力疑神疑鬼。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尚,这事情发生她还是会窝一肚子气,但生气归生气,不敢轻易表达出来。
毕竟……她瞥了一眼正低头想些什么的首领,他们的立场不同,对某些事的想法和看法,没办法完全地共享,即使她非常乐意跟他说明自己的观点。
“罢了,我这就走了,多多保重!”
首领朝她点了点头,一眨眼的功夫传灵走了,留江归木一人在原地行礼。
她确实有些想法,不过还没跟别人说过。
特别是领部,那些软弱无能的窝囊虫不可能接受她的想法——那些每天咬文嚼字的文生们,明明没有能力,任何一个能力者都能踩上一脚的人,安然无恙地坐在高高的领部,俯视着他们。
敌军往她的部队里投了许多的眼线,每一次都被她揪出来斩首示众,她不知道还有没有但可以确定若是她现在挑起事端,受害者一定是她。
这么一想,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了一点。
“竹竹呢?”
她扶着栏杆问旁边的小卒。
“在——在帐房等您。”
江归木点头,脚步不停地往帐房走,今天小兔子被首领身上的狼的气息吓了个够呛,估计又会哭鼻子了。
她想着想着,手刚掀开帘子,一个冰凉的小身影立马扑过来。
意外的是没有哭。
“将军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首领走啦!”
“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江归木伸开双臂,小兔灵立马会意替她更衣,眼睛红红的,眯着眼笑。
“见到你就很开心。”
“我以为你会被吓得哭鼻子。”
竹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这个事情不好反驳,毕竟他总是因为一点儿小事抱着自家将军哭鼻子。
但将军每次嫌弃过后都会安慰他。
他甩了甩自己的长耳朵,雪白的毛透着粉,江归木呼吸一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对耳朵,咽了口口水。
她搞不懂自己为何要把这么一只看起来“美味可口”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现在看起来她的定力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是说过了,在军队把耳朵收起来,不许让别人看到?”
“但现在就你一个人啊。”
兔灵将她的衣裳放好,准备给她换上便装,江归木突然转身露出自己的狼耳,周遭的空气倏忽顿下来,她一步一步地逼近竹竹。
“我可是……”
竹竹退无可退,小短腿卡在身后的桌上,江归木猛地逼近。
“可是狼啊,你怎么这么放心。”
竹竹一脸无辜,眼圈更红了,脸上的笑意不减。
他一伸手,双手勾住将军的脖子。
“因为你不会伤害我,你保护我这么久,以后也会。”
江归木愣住,别过头,这兔子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倒影,连她自己都发现自己刚才像个嗜血的恶魔,罢了。
她叹口气。
“我有件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