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城同学聚会(1)
江城，筑江而居之城。
一年里，我总要回来好几趟，有时候因为私事，有时候因为公事。
冬日的下午，天空微暗，雾气里夹杂着湿润的寒意。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步，试着用脚步去丈量这个城市的今天。不过，这真的有点累。我走了一个小时，最后停在复兴中路的丁字路口。
复兴中路，江城最繁华的街区。街面上车水马龙，即便是这样阴郁的天气里，这条街的热闹也丝毫不受影响。
关于这条街，不，关于这个丁字路口，还有一段伤心往事。某个冬天的夜晚，这个丁字路口曾经见证了我那场失败的爱情。我被季晨甩了，就在这个地方。
故地重游，这种不期而遇，总有些刺痛回忆的神经。望着阴郁的天空，长长吐了口气，有淡淡的白雾飘散空中。他，应该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得很好吧？
微信里来了消息，刷开来看有这么一句：电话给小东，他想早些过去。我看着那信息愣了愣，然后回了一句：我还在复兴中路，如果他不嫌麻烦，可以过来载我。很快，微信里有了回复，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没有太阳的冬日黄昏，连路上的行人都是冰凉的。我站在街边的大树下，突然闻到腊梅的幽香，待我巡着香气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花开在哪里。有些遗憾，扭头时，路边停靠的车里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燕语，还记得我吗？”
被这样一问，我忙凑近看清楚车里的人，熟悉的脸，陌生的气息。我猛地想了起来，这人是关小东。
“当然，”我说。“怎么那么快，我才刚站了一会儿！”
“我就在这附近，看了班长的信息，回头就看你站在街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关小东笑问。
我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老同学多年不见，没有陌生感是好的，但非要故作亲近，我还装不出来。
小东笑着示意我上车。
坐上车了才发现，今天我们意外地穿了同款，又或者说是撞衫了。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今天出门好像没看黄历。
“你也喜欢户外运动？”小东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这衣服穿着舒服而已。”
我悄悄地瞄了一眼小东身上的衣服，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户外运动，但他那一身衣服可比我的贵多了。我穿的是经济款的三合一棉衣，他穿的是堪称户外品牌中的奢侈品——始祖鸟。
粗略瞄了一眼他这一身，衣服裤子加上鞋，估计我得挣两个月，或许还不止。我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这人啦，没有比较就真的没有伤害。
“这么多年不见，你可是一点没变，刚才在大街上我一眼便认出你来。”小东一边开着车，一边这样说。
我心想，这是当面说假话，他以为我都不照镜子的吗。不过，面上我还是微微笑着，连说自己也不年轻了，哪能跟读书的时候比。
关小东，高中同学。事实上，我们只同学了一年，他就转学走了。至于转学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后来，我也再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如今突然这样碰了面，确实有些学生时代的画面在脑海里划过。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他问。
“一个人逛逛，我也不常回来。”我说。
“怎么，是要一个人找一找回忆吗？”他又问。
我礼貌性地笑了笑，不作回答。
是我太敏感了吗？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话似有所指。于是，心中便升腾起一丝不舒服来。久别重逢，并不是所有的再见都是欢喜。
关小东，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有一段粉红的插曲。年少不经事，曾经在一个非常短暂的时期里喜欢过他。十五六岁的喜欢，其实都谈不上爱情。这就好像现在喜欢某个帅气的男明星，差不多是一个逻辑。
因为堵车，我们被困在车阵里移动缓慢。关小东指了指前面的丁字路口，然后冲我笑道：“记得这里吗？江城真的太多丁字路口，所以也有太多故事。”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座过街天桥。”我说。
“我曾经在这座天桥上等过你一个下午。”他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我，像是有点玩笑的意思，我也就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那还真是意外了。”
“听说你住这附近，所以......”他的话没有说完。其实，我也不住这附近，只是上学的时候我叔叔住这附近，周末都回叔叔家，所以非要说我住这附近，那也说得过去。
看着熟悉的街道，除了少了那座过街的天桥，多了些高楼，这里的街道一如往昔。很多回忆被翻了出来，只是在那些回忆里与小东相关的不多。
心理学上说，人的记忆分几种，有短时记忆、长时记忆，还有永久记忆，而最特别的是选择性记忆。所以，我可能是已经选择性记忆了，因此记忆里没有太多与小东有关的东西。但是，季晨不同。
在车上与小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说的都是读书时候的事。只是我们对于同一个事件的记忆有些不同，这可能就是各自记忆重点的问题。
在老陈的餐馆外面下车，这里我来过几次，也很好找。小东停车的功夫，我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要下雨。等小东从车上下来，我却被惊住了。
“你的腿……”我知道那样很不礼貌，但看到小东走路腿是瘸的，着实让我不能装没看见。
“有两年了，现在没事。”他笑着说道。我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反应才对，只得有些纠结地看着他。
“不要那样看我，我会有想法的。”他这一句玩笑，瞬间扫去了我的尴尬，然后像是安慰我一般，又道：“顶多就是走路没有以前那么帅，别的也没影响。再说了，从雪山上摔下来，还能捡条命，也算是烧高香了。别担心，没事，不耽误开车，也不耽误走路，更不耽误生孩子。”
我去，这是撩我吗？
“老同学真乐观，还是这么喜欢说笑。”我也打着哈哈，可是真不喜欢这样被人撩，而且这个人还是关小东。
“我说的可是实话，燕语你要是喜欢当成笑话听，那也行。”
他的笑容自然而灿烂，就像当初一样。我想，当初我便是信了他这张嘴，信了他脸上的笑容，所以才有短暂的迷途。幸好，他后来转了学，我也迷途知返。
做了几年律师，我在心里骂自己这时候居然接不上话。太尴尬了，谁能来救救我。当然，此时也不可能有人救我。所以，我只得硬生生地转过身去，指了一下路边的店面说：“那就是老陈家的。”
关小东示意我走前面，他那嘴角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我似乎有点多想了，感觉他是故意。故意撩我，然后看我一脸惊慌的样子。
从店门进去，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中式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大厅里，老陈和早来的两个同学聊着天，看到我和小东同时进来，都站起身来。
“你们这是……”老陈和两个同学都打量着我们，那该死的同款，肯定被人当成情侣装了。
“看来，你们这是好事近了。”老陈这一说，另外两个同学也附和起来。我赶忙解释这是意外，而他们依旧笑着。
“小东，咱们多少年不见了，得十好几年了吧？这些年在哪儿发财呀，连个消息都没有。”老陈握住小东的手，笑呵呵地问。
“发什么财呀，混日子呗！哪像陈总你，这么大的生意……”
几个男人彼此恭维，说到最后，关小东也没有说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不重要。毕竟，同学之间的情谊再深，日子不还是得自己过。苦难的生活里，没人会拉你一把，都得靠自己。别人的好与坏，无关紧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根本。
后来的聊天中，我才知道，关小东的腿是在一次登顶雪山的极限运动中摔断的。那次意外让他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腿也就此落下残疾。同学们听说之后都很唏嘘，用生命去做极限挑战的人，我们的身边还没有，感觉那是一个新的世界。
每次同学聚会，我这个全班唯一的律师，总免不了会被大家拿出来说事。最常见的话就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被他们说惯了，我也懒得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关小东坐我旁边，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大学学的不是经济吗，怎么做律师了。”
“你怎么知道我大学学的经济？”我有点意外，毕竟在坐的这些人里，可能没有几个记得我大学学的是什么。
“我听班长说的。”他笑道。
“老贺还真是神通广大，你这消失了十几年的人，他都能把你给找到。”
“班长很执著。”他说。
“是执著。不过，人有时候太执著了不好。”我又道。
说起班长老贺，那可是相当执著的一个人。他曾经说过，要把班里所有的同学都联系上，为此，他还曾去几位同学工作的单位门口蹲过点。
有一位女同学在银行工作，老贺听说之后，上班时间就去了。因为怕打扰同学工作，就在银行门口蹲点，结果差点让银行的保安当成抢劫犯给抓了。这事，曾经作为班级群里的笑谈，但由此可以看出来，老贺对同学的感情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