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杜小鹅》（1）

我是杜小鹅，也是李当当。

在武侠的年代里，我生活在长亭镇……

黄大傻瞪着一双三角眼威风凛凛地站在码头，它恶狠狠的目光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淋湿。不远处的几条运沙船，在江面上像水墨画一样飘忽不定。黄大傻是长亭镇臭名远扬的一条恶狗，它和另外几条恶狗看到昏倒在一片水洼地中的杜小鹅时，她还不叫杜小鹅。她只是一名朴素的道姑，道号李当当。黄大傻一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它将会死在李当当的手里，而且死得那么没面子，简直令它无地自容。

一艘阵旧而略显疲惫的客船正在下客，客人们在密密的雨阵中从客舱里涌出来，如同一条马哈鱼在合适的季节里产下的一堆籽。这些籽们挤上颤悠悠的木踏板，再经过长长的被雨淋湿的石板步道，然后走出了码头铁栅栏的门。蕙风堂大药房的堂主安五常举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不紧不慢的走进了黄大傻的视野。该死的阴湿天气，让他的腿脚走路不太方便。他的半个身子显然已经被斜雨打湿。安五常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水洼里的那名道姑身上。好久以后，他才摇晃着身体走过去，笨拙地背起了她。安五常仍然用一只手撑着伞，有好多雨水就顺着伞沿欢快地落在了李当当的后背。

黄大傻阴森森的目光一直落在李当当的后背，一会儿李当当的后背就黑簇簇的湿了一大片，像一张地图。这时候黄大傻开始有大把的时间回忆不久以前发生的火拼，两帮人在码头上用斧头和砍刀对劈，那些优雅的雨珠被无情的刀锋劈得纷纷扬扬，雨水夹杂着血水在地上没有方向地流淌，那血腥味就在雨阵中弥漫与穿梭。一个胖子躲过一把斧头的锋芒，连退了四五步，重重地撞倒了像一张纸一样轻飘的李当当。后来两帮人马各自受伤，他们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仓惶地散开了。黄大傻冷笑了一声，它和另外几条游手好闲的恶狗一直都在不远处看着这场搏杀。黄大傻的主人叫黄兰香，黄兰香留着络腮胡子，养着修长的指甲。他每天都要花一个时辰来修自己的指甲和整理胡子。黄兰香在长亭镇上开了一家叫做“哎呀楼”的妓院，在诸暨县全境，那是红得发紫的春意盎然的地方。但黄大傻对那些姑娘和嫖客不屑一顾，它觉得大把的时间用在床上，那简直就是虚度光阴。

安五常在黄大傻冷峻的目光中越走越远。他微瘸着腿艰难地把李当当背回了他的蕙风堂大药房。蕙风堂屋檐下的一小块泥地上，开满了招摇得一塌糊涂的腥红的凤仙花，在雨中拼命地吸着雨水。安五常把李当当背进了药房，李当当身上滴落的雨水，很快让青砖地面湿了一圈。在一张做工考究的罗汉榻上，安五常放下了湿漉漉的李当当，并且探手捉住李当当的手腕替她号了一下脉。账房海胖天手里拿着一只乌亮的黑檀木算盘边走边拨拉着，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肚皮滚圆的突起了。海胖天用肥短的手指头推了一下鼻子上架着的老花镜，深深地看了李当当一眼，用一种戏台上的京腔卷着舌头拖长了音调说，饥寒所致哪……

安五常温和地笑了，说，你成半个大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