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王肃《书》学之争考辨
程兴丽
摘 要:自王肃《尚书》学一出场便站在了与郑学对立的立场上,因此历来很多学者认为王肃此举是为了依靠自己的政治优势,与郑学争夺经学界之地位。但通过对王注和郑注的异同比较研究,却发现王肃多站在古文家立场反驳郑学,且王肃反驳郑玄用谶纬解经,由此可见王注与郑注之争大多基于学术立场的不同,并非有意标新。
关键词:郑学;王学;古文尚书注
《三国志·王肃传》:“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1](419)又《经学历史》:“郑学出而汉学衰,王肃出而郑学亦衰。”[2](155)王肃为了和郑学争锋,甚至“集《圣证论》以讥短玄”[1](419)。由此可知,王肃《尚书》学一出现,便站在了和郑学对立的立场上,凭借国戚的身份与郑学争锋,由此便出现了我国经学学术史上的一大热题:郑学、王学之争。
遍检孔颖达《尚书正义》,引王肃《古文尚书注》凡222条,郑玄与王肃共注凡121条,50条同,71条异,由此颇可知,王注多不同于郑注,不好郑学,而郑、王之争由此也可见一斑。相同之处多为字、词之训诂和关于版本的注解,尤其是版本的注解,二人相同之处达13条,分别为:
(1)《尧典》:帝曰:“我其试哉!”——马、郑、王本说:“此经皆无‘帝曰’。”
(2)《舜典》:佥曰:“益哉!”——马、郑、王皆为:“禹曰:‘益哉!'”
(3)《益稷》:——马、郑、王所据《书序》此篇名为《弃稷》。
(4)《禹贡》:荥波既猪——马、郑、王本皆作“荥播”。
(5)《洪范》: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此经或言“时人德”,郑、王诸本皆无“德”字。
(6)《洪范》:曰豫,恒燠若——郑、王本“豫”作“舒”。
(7)《大诰》:王若曰:“猷!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郑、王本“猷”在“诰”下。
(8)《大诰》:延洪惟我幼冲人——郑、王皆以“延”上属为句。
(9)《大诰》: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郑、王本于“矧肯构”下亦有此一经。
(10)《酒诰》: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马、郑、王本以文涉三家而有“成”字。
(11)《多士》: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郑、王本“弋”作“翼”。
(12)《多方》:因甲于内乱——郑、王皆以“甲”为“狎”。
(13)《康王之诰》:——马、郑、王本此篇自“高祖寡命”已上内于《顾命》之篇,“王若曰”已下始为《康王之诰》。
这十三则材料中,有六条是马、郑、王同,七条为郑、王同,郑、王本字词的相同足以表明王学与郑学胶着的重点并非《尚书》之版本,他们所用的版本反而是相似或是相同的,或者说,是大同小异的 ①。这与他们都遵从贾、马之古文学有一定关系,据王鸣盛《尚书后案》考证:“《尧典》:‘我其试哉!’疏云:马、郑、王本皆无‘帝曰’,当时庸生之徒漏之,是马、郑、王本即庸生本,亦即孔壁本。颖达口中,又不觉无心透露出来。”[3](309)则贾、马、郑、王所传均为孔壁本。从上述十三条中,有六条都是“马、郑、王”同便可见一斑。
在71条异注中,有三处大的论辩:
(1)《尧典》:日中,星鸟,以殷仲春
郑注:日长者日见之漏五十五刻,日短者日见之漏四十五刻。
王难云:知日见之漏减昼漏五刻,不意马融为传已减之矣。因马融所减而又减之,故日长为五十五刻,因以冬至反之,取其夏至夜刻,以为冬至昼短,此其所以误耳。
(2)《舜典》: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郑注:禹治水事毕,乃流四凶。
王难云:若待禹治水功成,而后以鲧为无功殛之,是为舜用人子之功,而流放其父,则禹之勤劳适足使父致殛,为舜失五典克从之义,禹陷三千莫大之罪,进退无据,亦甚迂哉!
(3)《益稷》: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
郑注:辅五服而成之,至于面方,各五千里,四面相距为方万里。九州州立十二人为诸侯师,以佐牧。尧初制五服,服各五百里。要服之内方四千里,曰九州。其外荒服,曰四海。此禹所受,《地记书》曰:“昆仑山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者。禹弼五服之残数,亦每服者合五百里,故有万里之界、万国之封焉。犹用要服之内为九州,州更方七千里。七七四十九,得方千里者四十九。其一以为圻内,余四十八,八州分而各有六。《春秋》传曰:“禹朝群臣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言执玉帛者,则九州之内诸侯也。其制特置牧,以诸侯贤者为之师。盖百国一师,州十有二师,则州千二百国也。八州凡九千六百国,其余四百国在圻内。与《王制》之法准之,八州通率封公侯百里之国者一,伯七十里之国二,子男五十里之国四,方百里者三,封国七有畸,至于圻内,则子男而已。
王肃注:方五千里者,直方之数,若其回邪委曲,动有倍加之较。且于《禹贡》难云:贾、马既失其实,郑玄尤不然矣。禹之功在平治山川,不在拓境广土。土地之广三倍于尧,而书传无称也,则郑玄创造,难可据信。汉之孝武,疲敝中国,甘心夷狄,天下户口至减太半,然后仅开缘边之郡而已。禹方忧洪水,三过其门不入,未暇以征伐为事,且其所以为服之名,轻重颠倒,远近失所,难得而通矣。先王规方千里,以为甸服,其余均分之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寰宇,而使甸服之外诸侯入禾槁,非其义也。
第一条的论辩仅是科学知识层面的论述。在孔颖达看来郑玄的注解是错误的,而王肃是科学的。第二条则涉及伦理教化,郑玄认为禹治水功成之后,舜才将禹之父鲧殛于羽山。一方面,舜用人子之功而降罪人父,另一方面,禹之功也足以使其父致殛。这明显不符合于儒家的伦理道德思想,因此王肃便予以强烈的回击。此外,在《郑志》中有一则材料,《洪范》云:“鲧则殛死,禹乃嗣兴。”《祭法》:“鲧鄣鸿水而殛死。”注谓:“不能成其功也。”答赵商曰:“鲧非诛死。鲧放居东裔,至死不得反于朝。禹乃其子也,以有圣功,故尧兴之,若以为杀人父用其子,而舜、禹何以忍乎?而《尚书》云:‘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者,箕子见武王诛纣,今与己言,惧其意有惭德,为说父不肖,其罪之子贤则举之。以满武王意也。”[4](P2)由此可见,郑玄之说自相矛盾,此处即是巧为说辞,以答赵商。第三条是对三代国土大小的认识不同,郑玄认为方万里,而王肃则以为方五千里。
由此也不难见王、郑争论之盛,针锋相对,洋洋洒洒,气势浩然,其论难之争锋或大抵如此。其实,郑、王之争多基于其学术思想之不同。
一、古文家立场之驳
关于王肃不好郑学的原因,历来有学者认为王肃所好为贾、马之古文之学,而郑学却博采今、古文之说,甚至融汇今、古文,以期调和今、古文之争,作集大成之事,这让注重儒家传统的古文学家王肃很难接受,于是便引起了王、郑之学的交锋。《后汉书》卷三十五《张曹郑列传》载:“(玄)遂造太学受业,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筭术》。又从东郡张恭祖受《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以山东无足问者,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5](P1207)郑玄是先受今文,后受古文,融汇今古,“于是经生皆从郑氏,不必更求各家。”[2](P142)家法、师法的被打破,也成了遵守儒家传统的王肃批驳郑玄的一个原因。表现在郑、王之争方面,即是王肃多用马融之说来反驳郑学,共二十三条:
(1)《舜典》:禋
郑注:禋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也。
王注:絜祀也。(马云:精意以享也。按《说文》“禋,洁祀也,一曰精意以享也”,则马同王。)
(2)《舜典》:群后四朝
郑注:四朝,四季朝京师也。
王注:四面朝于方岳之下。(马同王)
(3)《舜典》:五流有宅,五宅三居
郑注:舜不刑此四人者,以为尧臣,不忍刑之。
王注:谓在八议之辟,君不忍杀,宥之以远。(马云:谓在八议,君不忍刑,宥之以远。)
(4)《皋陶谟》:庶绩其凝
郑注:凝,成也。
王注:凝犹定也。(马云:定也。)
(5)《禹贡》:冀州既载
郑注:载之言事。
王注:载,载于书籍。(马云:载,载于书。)
(6)《禹贡》:至于衡漳(衡,古横字)
郑注:横漳,漳水横流。
王注:衡、漳,二水名。(马云:衡,水名。)
(7)《禹贡》:岛夷皮服
郑注:岛夷,东方之民,搏食鸟兽者也。
王注:岛夷,东北夷国名也。(马:岛夷,北夷国。)
(8)《禹贡》:淮夷蠙珠暨鱼
郑注:淮夷,淮水之夷民。
王注:淮夷,水名。(马:淮、夷,二水名。)
(9)《禹贡》:织皮昆崘、析支、渠、搜,西戎即叙。
郑注:衣皮之民,居此昆崘、析支、渠搜三山之野者,皆西戎也。
王注:昆崘在临羌西,析支在河关西。(马、王不言“渠搜”,郑并“渠搜”为一。)
(10)《禹贡》:导岍及岐
郑注:四列,“导岍”为阴列,“西倾”为次阴列,“嶓冢”为次阳列,“岷山”为正阳列。
王注:三条,“导岍”北条,“西倾”中条,“嶓冢”南条。(马同王说)
(11)《禹贡》:至于合黎
郑注:合黎,山名。
王注:合黎,地名。(马说同王)
(12)《禹贡》:三百里蛮
郑注:蛮者听从其俗,羁縻其人耳。故云蛮,蛮之言缗也。
王注:蛮,慢也,礼仪简慢。(马云:蛮,慢也,礼简怠慢。)
(13)《盘庚》:今汝聒聒
郑注:聒聒,难告之貌。
王注:聒聒,善自用之意也。(马云:聒聒,拒善自用之意。)
(14)《盘庚》:遟任有言曰
郑注:遟任,古之贤史。
王注:遟任,古老成人。(马云:古老成人。)
(15)《洪范》:农用八政
郑注:农读为醲,厚也。
王注:农,食之本也。食为八政之首,故以农言之。(马云:食为八政之首,故以农名之。)
(16)《洪范》:卜五,占用二,衍忒
郑注:“卜五占用”谓雨、霁、蒙、驿、克也,“二衍忒”谓贞、悔也。
王注:“卜五”者,筮短龟长,故卜多而筮少。“占用二”者,以贞、悔占六爻。“衍忒”者,当推衍其爻义以极其意。(马云:“占用二”,占筮也。与王本断句同)
(17)《金縢》:启籥见书
郑注:籥,开藏之管也。
王注:籥,开藏占兆书管也。(马云:藏卜兆书管。)
(18)《康诰》:康
郑注:康,谥号。
王注:康,圻内国名。(马同王说)
(19)《顾命》:敷重篾席
郑注:篾,析竹之次青者。
王注:篾席,纤蒻苹席。(马云:篾,纤蒻)
(20)《顾命》:敷重厎席
郑注:厎,致也。篾纤致席也。
王注:厎席,青蒲席也。(马云:厎,青蒲也。)
(21)《顾命》:夷玉、天球
郑注:夷玉,东方之珣玗琪也。天球,雍州所贡之玉,色如天者。
王注:夷玉,东夷之美玉。天球,玉磬也。(马云:夷玉,东夷之美玉;球,玉磬)
(22)《顾命》:大辂、缀辂、先辂、次辂
郑注:不陈金辂、革辂、木辂者,主于朝祀而已。
王注:不陈戎辂者,兵事非常,故不陈之。(马同王说)
(23)《顾命》:三咤
郑注:徐行前曰肃,却行曰咤。
王注:咤,奠爵也。(马同王说)
二十三条中,多为字词训诂的不同,而且表现多为地理名物和礼制器物的解读。由这二十三条不难看出,王肃并非单纯地基于自己政治上的优势,利用自己贵戚的身份,标新立异,有意与郑学为难,他的不好郑学确实有古文家学术立场的原因,连王肃自己都说:“郑氏学行五十载矣,自肃成童,始志于学,而学郑氏学矣。然寻文责实,考其上下,义理不安,违错者多,是以夺而易之。”[6](1)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第10条,郑玄的解读明显地带有今文学家阴阳学说的渗透,一个简单的地理概念被他用阴阳学说解释成四列:正阳、次阳、正阴、次阴,因此王肃便站在古文家的立场上,遵循马融之说,按照地理形势给予了科学的解释。郑玄在调和今古文的过程中,很多注解不再遵从其师马融,而王肃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展开与郑玄的论难。
二、以今、古文互驳
尽管皮锡瑞考证,王肃之父王朗师杨赐,杨赐家世传《欧阳尚书》。检《后汉书·杨震列传》,赐祖父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也。八世祖喜,高祖时有功,封赤泉侯。高祖敞,昭帝时为丞相,封安平侯。父宝,习《欧阳尚书》”, “震少好学,受《欧阳尚书》于太常桓郁,明经博览,无不穷究”。震中子秉,“秉字叔节,少传父业,兼明《京氏易》,博通书传”,秉子赐,“赐字伯献,少传家学,笃志博闻”。[5](P1759)由此可见,王肃也并非纯古文学家,也受到了其父亲《今文尚书》的影响,“故其驳郑,或以今文说驳郑之古文,或以古文说驳郑之今文”[2](P155)反而自乱家法,“反效郑君而尤甚焉”。周予同也作如下论述:“自后汉郑玄,博通古今,遍注群经,兼采今古文之说融汇冶铸于一家,天下震其渊通,皆宗从之,于是今古文家法混淆矣。”又说:“郑学行数十年后,乃有王肃发动反郑学运动……他的经术和郑玄一样,也是博通今古文者,他的反对郑学,完全出于个人的好恶,所以或用今文说驳郑的古文说,或用古文说驳郑的今文说,而且伪造《孔子家语》《孔丛子》二书,作为反郑专著《圣证论》的根据。后来,虽依权势将他的《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和他的父朗的《易传》立于学官,但今古文家法从此更加混淆,当时的儒者也只晓得参加郑王之争了。”[7](P16-17)周予同和皮锡瑞的观点基本上是相同的,都表示了对王肃的否定。但通过上面的例子,我们也可以看出王肃反郑学并非完全出于个人的好恶,确实有学术思想不同这一因素。
至于如皮锡瑞所言,王肃同样受到了今文学的影响,兼采今、古文之说而辩难郑学,只是随着古文学的兴起,再加之以永嘉之乱等因素,今文学家的《尚书》注已亡佚过甚,很难再找到王肃以古文驳郑之今文、以今文驳郑之古文的例证,而且周予同于《经学历史》注释“故其驳郑,或以今文说驳郑之古文,或以古文说驳郑之今文”条下所举的例子是《诗经》中的两例,因此很难再现王、郑互以今、古文在《尚书》学领域争锋的场面。
三、反对谶纬之驳
即使如皮锡瑞所言,王肃也受到了今文学的影响,也没有真正遵从古文家法,但王肃至少有一个鲜明的不同于郑玄的学术立场:不相信谶纬,反对谶纬,就如他坚决地反对玄学,正色斥责何晏、邓颺一样,这与郑玄深受今文家谶纬思想的影响,甚至溺于《书纬》之说,以谶纬解经是截然不同的。今举三例:
(1)《书大序》: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
王注:上所言,史所书,故曰《尚书》。
郑注:尚者上也,尊而重之,若天书然,故曰《尚书》。
尽管王肃的注和《书序》所言有所出入,但他毕竟从史实出发,阐释了我国史官文化这一历史现象。但郑玄的解释便体现出了谶纬思想的渗透,《尚书璇玑钤》:“尚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节度,书也,如天行也。”他这是直接把《尚书》的性质定位为如“河图”“洛书”一样,是上天所赋予的。他依《书纬》之说,认为“尚”字是孔子所加,这是把《书》系之于圣人,又说“若天书”,又把《书》系之于天,呼吁要尊而重之。孔颖达说:“郑玄溺于《书纬》之说,何有人言而须系之于天乎?且孔君亲见伏生,不容不悉,自云伏生‘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何云孔子加也?”[8](P13)
(2)《尧典》:曰若稽古
王注:顺考古道
郑玄信纬,训“稽”为同,训“古”为天,言“能顺天而行之,与之同功。”
(3)《舜典》:肆类于上帝
王注:上帝,天也。
郑注:昊天上帝谓天皇大帝,北辰之星也。
按“类”为祭名,应是祀天及五帝,因为昊天外更有五帝,“上帝”可以兼之。而郑玄笃信谶纬,认为“昊天上帝谓天皇大帝,北辰之星也。五帝谓灵威仰等,太微宫中有五帝座星是也。”郑玄注《礼记·大传》也同此注,曰:“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苍则灵威仰,赤则赤熛怒,黄则含枢纽,白则白招拒,黑则汁光纪,皆用正岁之正月郊祭之;盖特尊焉。《孝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配灵威仰也。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泛配五帝也。”[9](P997)
王肃于《圣证论》中站在反对谶纬的学术立场上驳斥郑玄道:“案《易》,帝出乎震,震东方,生万物之初,故王者制以木德王天下,非谓木精之所生。五帝皆黄帝之子孙,各变号代变而五行为次焉。何太微之精所生乎?……又《家语》云:季康子问五帝,孔子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及土,四分化育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是五帝之佐也。犹三公辅王,三公可得称王辅,不得称天王,五帝可得称天佐,不得称上天,而郑云以五帝为灵威仰之属,非也。”[10](P1995)又,王肃于《家语》此条下注云:“五帝,五行之神,佐生物者,而谶纬皆为之名字,亦为妖怪妄言。”[6](P65)
由此可见,即使王肃《尚书》学也同样融合了今古文之说,但他根本不同于郑玄的就是在接受谶纬方面,郑玄认同谶纬,而且沉溺其中,而王肃却是坚决反对谶纬的。郑玄信纬,因此援纬以解经,而王肃却站在反对谶纬的立场上予以回击。这一学术立场的不同也成了二者争锋的原因之一。
总之,从现有辑到的资料里,我们看到的是王肃多用马融之说驳斥郑玄之说,这表明王肃有站在马融的古文学的立场上来反对郑学融合古今的因素,并非单单基于政治原因,有意炫奇,以期压倒郑学。但对于皮锡瑞所说的他们互相以今古文争锋,用古文驳今文,用今文驳古文,在现有的资料里还缺乏充分的证据,还有待在完善资料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研究。还有一点,王学与郑学争锋的基点就是郑学沉溺谶纬,而王肃并没有,反而是站在反对谶纬的立场上对郑玄予以辩难。这一学术立场的不同也是引起郑、王之争的原因之一。
参考文献
[1] 〔晋〕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1.
[2] 〔清〕皮锡瑞.经学历史[M].北京:中华书局,1959.
[3] 〔清〕王鸣盛.尚书后案[M].续四库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4] 郑小同编,钱东垣校订.郑志:卷上[M].《丛书集成初编》本.北京:中华书局,1985.
[5] 〔东汉〕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6] 〔魏〕王肃注.孔子家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7] 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
[8] 〔唐〕孔颖达.尚书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9] 〔唐〕孔颖达.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10] 〔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作者简介】
程兴丽(1983—),女,山西岚县人。2012年毕业于扬州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文学博士。现为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及尚书学研究。
主要承担中国古代文学、两汉魏晋文学与文献、文学名著鉴赏、《史记》与传记文学等课程的教学任务。主持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魏晋南北朝《尚书》学文献整理与研究”,参与一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和两项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先后发表了《马融本〈尚书〉异文考辩》《再论王肃未见孔传本〈尚书〉》《唐写本〈尚书释文〉考论》等十余篇论文。
① 仅一条用字相异:《禹贡》:至于衡漳:郑本作“横”,王本作“衡”,按孔疏,“衡”古字为“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