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济危救孤儿
一
赵不求见大孙子汝愚白天在学馆刻苦读书,晚上和汝拙、汝鲁、汝口三个弟弟在灯下复习功课,阅读家里的藏书,常常到深夜,甚是辛苦,非常心疼,就和儿子商议,欲设法替他物色个理想的书童。想起上次托陈卖婆雇的张妈很满意,就嘱咐赵兴说:“赵兴,我想替少爷物色个十二三岁的书童,你上街去找陈卖婆,请她找个聪明乖巧的书童,最好上过学馆识字的。”
赵兴点点头说:“老太爷,奴婢马上就去。”
三天后的辰时时分,陈卖婆带了一个孩童来赵府。见赵老太爷父子都在,就躬身施礼道:“老身参见老太爷、老爷,前日府上赵管家托老身找一个书童,昨日去青墩镇女儿家看外孙,见这孩子头上插着稻草把子在街上自卖自身,就把他带来了。”对站在一旁的孩童说:“孩子,快去叩见赵老太爷、赵老爷!”
那孩童连忙下跪磕头:“叩见赵老太爷、老爷。”
赵善应仔细端详那少年,英姿勃勃,眉清目秀,虽衣衫褴褛,却掩盖不住聪慧灵秀之气,心中非常欢喜,赶紧上前搀扶说:“孩子快快请起。”
陈卖婆指着孩童介绍说:“这孩子从小聪明勤快,玲珑乖巧,人品一等,他父亲在时曾上过学馆,一肚皮墨水,因自小拜师学过武功,有一身好武艺!不是老身夸口,这孩子能文能武,模样又长得好看,讨人欢喜,真是百里挑一!”
赵不求笑道:“陈妈妈辛苦了,老朽代孙子说声多谢!”
陈卖婆忙满脸堆笑道:“不用谢,老太爷人这么好,为您办事辛苦点应该的!”
赵不求打量一番这个孩子很满意,听陈卖婆说这孩子上过学馆读书还练过武功,便要试试他才学如何,就吩咐管家道:“赵兴,快笔墨伺候。孩子,陈妈妈说你满肚学问,你卖身契能写吗?”
那孩童低着头回道:“能。”
赵不求命赵兴磨墨。这孩童拿起笔来一挥而就,交给老太爷。
赵不求接过,只见写道:
小民金一麟,南渡落难,祖父母、家父俱惨遭金兵杀害,家母因此得病卧床不起,家贫请不起郎中,无奈卖身救母。立此据为凭,永不反悔。
立据人:金一麟
绍兴廿四年秋
赵不求见字迹清秀,又不失遒劲,知道是用过功的,心中暗暗欢喜,忙问年轻孩童:“一麟,你今年几岁?家住哪里?为何要自卖自身?”
金一麟鼻子一酸嘴角一抽搐,两眶泪水不住往下掉,哽咽道:“小民今年一十三岁,客居青墩镇。当年南渡时,祖父母被金兵杀死。三天前,小民爹爹租船把祖父母的遗骨护送到老家安葬,在瓜州(长江北岸,今江苏省扬州市南郊长江边,京杭运河分支入江处)被金兵杀害。家母得知后当场昏死过去,醒来悲愤成疾,卧床不起。因家贫如洗,为了延请郎中替家母治病,安葬家父、祖父母,小民无奈自卖自身……”说罢,泣不成声。
“孩子,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别哭!”陈卖婆忙上前劝慰道,“金一麟,是你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遇到这两位菩萨心肠的老爷,在此好好侍候少爷吧!”
赵善应听说孩童姓金,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一皱上前盘问:“金一麟,令尊叫甚名字?”
金一麟用手擦干眼泪回道:“金永德……”
“令尊原来是金永德!”赵善应异常惊喜,急忙俯身用手搀扶,安慰道,“孩子,你祖父母当年被金兵杀害,如今你父亲又惨死在金兵的屠刀之下,遭受如此深重的灾难!我当初和你父亲在江西兵马都监府时亲如同胞手足。南渡失散已有二十多年,我一直到处打听你们的下落,原来在青墩镇。孩子别哭了,从今以后和伯父住在一起!”说罢把卖身契“哗哗哗”撕个粉碎,转身对赵兴说:“快去唤大少爷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老爷,奴婢这就去。”赵兴转身进内,少顷带了赵汝愚来到客厅。
赵汝愚叩见父亲后问道:“爹爹唤孩儿出来有何吩咐?”
赵善应指着一麟道:“儿啊,这是你世弟金一麟,比你小一岁。他父亲金永德当年和爹爹在江西是要好同僚,因南渡失散。他三个亲人都被金兵杀害,家贫无钱安葬,他母亲又病重在床,为父要全力资助他母子。他从今天起和你一起安睡,一起在学馆读书,一起做功课,你要像对弟弟们一样关心他!”
赵汝愚答道:“孩儿遵命!”走到陌生孩子面前伸手握住他的双手道:“一麟贤弟,我叫赵汝愚,我们从此弟兄相称,一道读书习武。”
金一麟见赵家父子火一般热情,对自己又如此关心,感激万分,破涕为笑,又双膝跪倒在地连声说:“谢谢赵伯父,谢谢汝愚哥哥!”
赵善应忙搀扶起金一麟笑道:“陈卖婆,金一麟是我要好同僚的儿子,如今他父亲不在了,老夫要好好关心他,让他和吾四个孩子一起在学馆读书。”
陈卖婆笑道:“赵老爷父子是活菩萨转世,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一麟,我陈妈妈把你介绍到赵老爷府上,是你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赵不求笑道:“陈卖婆你能说会道,办事能干,老朽心里都记着呢。喏,这五十两是给你的赏银。”说着,把银子交给陈卖婆。
陈卖婆嘴里连声说:“赵老太爷太客气了,老身怎么好意思再收你的赏银呢。”一双手早把银子接过来放在包里。想起自己两次替赵老太爷做事,挣了不少银子,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连声说:“谢谢赵老太爷!谢谢赵老太爷!”转身对金一麟说:“我有事走啦,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认真在学馆读书,好好服侍大少爷!”
赵不求忙说:“陈妈妈,吃了点心再去。”
陈卖婆笑道:“点心不吃啦,这几日老身忙得两只脚要伸起来派用场哉。今朝要快猫走三家哩,县城的莫老爷要买一个丫鬟使唤,吴老爷要雇个奶娘管孩子,芝溪(今浙江省桐乡市崇福镇老芝村)曹老爷要买个书童服侍少爷……哎呀,太阳三丈高了,老身要走哉。告辞!告辞!”说毕,把手一拱,匆匆出门而去。
二
江南的深秋,天高气爽,秋风阵阵。一群群大雁展翅往南飞,“哇”“哇”不时发出欢快的鸣叫声,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远处,金黄色的田野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忙着收割晚稻的农家男女,为兵荒马乱年月里难得盼来的丰收好年景,都乐得脸上成了花,互相庆贺着……
赵善应眺望了一会儿,也为庄户人开心得满脸堆着笑,少顷进屋招呼大儿子和金一麟出门。当三人兴冲冲来到河埠头时,赵兴早准备就绪在客船上和船主人说话。仔细打量那船家,庄户出身,年龄五十岁左右,虽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但黑里透红挺有精神,身子骨十分硬朗。两个儿子正值青春年少,浓眉大眼,膀阔腰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心里非常满意,暗暗佩服赵管家办事利索有方,雇人有眼力。
待船老大利索地铺好跳板后,赵善应忙招手和儿子、一麟上船。船老大见客人都已坐稳,便亲自摇橹,让两个儿子划桨。只见船艄上木橹有节奏地晃动,船舷两边木桨一齐飞舞,“哗哗哗……”浪花飞溅,两岸树木、房屋飞也似的往后移,那客船如箭离弦向东北方向疾驶而去。
转眼间飞过北港河,穿出永安桥,来到玉溪镇(今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沿着碧波滔滔的古运河往北飞驶。不一会儿,扳艄进港过桥便是车溪,乌、青两镇(今浙江省桐乡市乌镇)已在眼前。
金一麟钻出舱篷,站在船头上指指点点,告诉船老大过了桥往北拐就到目的地。那客船一到北栅码头,船老大的大儿子利索地用竹篙朝河岸轻轻一点,小儿子纵身一跳飞上河埠头石台阶,熟练地把缆绳系好,铺上跳板。待大家上岸后,金一麟就在前面领路。拐弯抹角走了一阵,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住脚步。店主一见金一麟就满脸堆笑迎出来招呼:“一麟,你回来啦,你母亲刚才说起你呢。这几位客官是来吃饭还是住店?”
金一麟指着赵善应几个介绍说:“店家,这是我伯父赵善应、哥哥赵汝愚,那位是管家赵兴伯伯。他们来帮我安葬家父和祖父母,明天下午接家母去洲钱居住。”
店家把手一拱笑道:“赵老爷,金一麟一家子住在小的客栈已有十多个年头了。他们从江西逃难来到我青墩镇,吃尽了苦头,老太爷老太太惨遭金兵杀害,这孩子的父亲几天前又被金兵杀死在采石矶,他母亲伤心过度病倒了。这一家子怪可怜的,住宿费全免,小的只收饭菜铜钿……”
赵善应忙抱拳一拱说:“我弟媳孤儿寡母十多年来全靠店主您悉心照顾,我替他们多谢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主。
店家再三推脱道:“小的方才说过,金家这么可怜,照顾是应该的。这银子赵老爷就不用给了!”
赵善应笑道:“店主,我有事相托,请你设法替一麟家买一块坟地。”
店家沉思片刻道:“我舅兄因出了点事,急需银子派用场,要卖一块荒地,但只卖给人家造屋,不做坟地。”
赵善应把双手一拱恳求道:“我们异乡客地人举目无亲,人地生疏,请店主求你舅兄做做好事,地银我们加倍。”
店主道:“那好,小的马上去请舅兄帮忙。”转身进内交代老婆几句就出门去乡下了。
金一麟在一家简陋的住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一白衣素服满脸憔悴有泪痕的中年妇人踉踉跄跄开门出来。金一麟赶紧上前搀扶,用手指着赵善应一行人对妇人说:“母亲,这位就是您常对孩儿说起的赵善应伯父。赵伯父不但不把孩儿当下人看待,还让我和少爷们一道在学馆读书,今天还租船来接娘去跟孩儿一起住……”
一麟娘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赵大哥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不把我儿当下人看待,还大老远租船来接我,这大恩大德我娘俩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一麟儿,快跪下,谢谢赵伯父收留之恩!”说着,拉了儿子跪下叩头谢恩不止。
赵善应慌忙上前搀扶起一麟母子说:“秀珠弟媳,你有病在身,快别这样!你我两家自渡江失散后,为兄一直派人到处打听,却一直杳无音信,害你们母子受尽磨难。如今贤弟不在了,照顾你们孤儿寡母是大哥义不容辞的事,别这么客气。”
吕秀珠连连拱手说:“谢谢赵大哥,谢谢赵大哥!”
众人正在叙旧时,店家已“噔噔噔”一溜小跑赶回来,进门后气喘吁吁地说:“赵老爷,您托小的买地皮的事办妥了!”
赵善应忙说:“店家一路辛苦,老夫替一麟母子多谢了!”转身对金一麟母子说:“弟媳,地皮已买好,为兄今日就麻烦店主请和尚道士超度永德弟和伯父伯母的亡灵,明天是黄道吉日,我们一道好好把永德弟和伯父伯母安葬了。”
吕秀珠忙说:“就依赵大哥吩咐!”
是夜,店家替一麟请来张郎中给他母亲吕秀珠治病,叫来一班和尚道士做功德超度亡灵。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善应帮金一麟把他父亲和祖父母的骸骨顺利安葬。胡乱用了点早餐后,吩咐赵管家雇人帮金一麟母子整理箱笼物件,抓紧搬运下船……
三
船老大的小儿子用竹篙使劲朝岸滩一点,客船如箭一般离开河埠头,和哥哥握住木橹“吱哽吱哽”起劲一摇,那客船沿着车溪塘朝南飞驶。站在船头上手搭凉棚观望的赵善应,忽然听得河西岸传来呼救声:“快来人哪,有人青天白日强抢良家姑娘……”
只见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河岸上跑来一群人,朝呼救声方向飞奔而去。
赵善应忙对船老大说:“船家,快停船!”
船老大边摇橹边问:“赵老爷,客船正在加速前进,为何要停下?”
赵善应用手指着岸上奔跑的人群忧心忡忡地说:“看样子这里要出事,老夫要上岸去看个究竟!”转身吩咐管家赵兴:“你们在船上稍等片刻。汝愚、一麟,我们快上岸去打听打听!”
赵兴急忙劝阻:“老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早点回府吧!”
赵善应用手指指岸上解释道:“那边有人青天白日强抢良家姑娘,此事我不能不管。”
“老爷,您别管闲事,奴婢曾听老太爷说,这里情况非常复杂——车溪东岸是青墩镇,归秀州管辖,西岸是乌墩镇,属湖州吴兴县管辖。因乌、青二镇(1950年乌、青二镇合并为乌镇)地理环境特别,州县错位交界,自古以来盗匪无人管、凶案无人断。眼下兵荒马乱,情况更加糟糕!”
赵善应打断赵管家话头埋怨说:“赵兴此言差矣!百姓有难,匹夫有责。我乃堂堂赵宋宗室之后,耳闻目睹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岂有坐视不管之理?!不妨事的,我们去去就来。”说毕,带了汝愚、一麟上岸飞奔而去。
见道旁有一群人在交头接耳谈论什么,赵善应朝一位白发老汉拱拱手问道:“请问老伯,刚才有人呼救,这里到底出了甚事?”
老者摇摇头说:“眼下兵荒马乱,世风日下。这里常有不法之徒和纨绔恶少为非作歹。听人说,今日有位南浔纨绔子弟顾慕蓉,倚仗祖上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养有一班会武功的师傅,娶了四房姨太太还不知足,故人称‘花蝴蝶’。因他喜欢上一位来自江西逃难的姑娘,指使同伙把她抢回府做五姨太。谁知这姑娘异常刚烈,誓死不从,顾慕蓉硬逼她成亲拜堂。结果在洞房花烛之夜姑娘用酒将其灌醉,然后逃到了我们乌墩镇。顾慕蓉今日带了几个会武功的弟兄赶来抢她回去……据说这姑娘的父母南渡时被金兵杀死,是个孤女……老朽是南浔人,看‘花蝴蝶’长大,对他的所作所为太了解了。我因半年多不来看宝贝外甥,做梦也想,为此叫儿子摇了船来青墩看望。这位江西姑娘实在太可怜了,请好汉们设法救救她!”
“多谢老伯实言相告,请老人家放心,我们会设法救她的!”赵善应朝前走了几步,又回来双手一拱笑问老者,“请问老伯,那位‘花蝴蝶’顾慕蓉抢了姑娘往哪条道去了?”
老者用手往北指道:“老朽方才见他们从这条大道往北而去,估计走不甚远。”
赵善应拱手说声:“多谢老伯!”急忙招呼儿子和金一麟朝老者指点的方向疾步追赶。追了一阵,只见前面几个大汉抬了一个绳捆索绑的姑娘,那姑娘拼命挣扎大喊:“救命!”那几个大汉只顾抬了她拼命朝河埠头奔跑。赵汝愚心想,不好,这姑娘若被他们抬下去藏在船内去就麻烦了,得设法抢在前面拦住救下。于是招呼儿子和一麟飞速追赶。
那位叫顾慕蓉的突然见三个陌生男子飞也似的赶来拦住去路,大声喝道:“外地人快让开!”
赵善应朝顾慕蓉拱拱手赔笑问道:“请问顾公子,你们为何青天白日强抢这位姑娘?”
顾慕蓉指着姑娘回道:“这是小生花银子买的丫鬟,因她偷了我府上金银逃到这里,故而抓她回去。”
被抢姑娘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厉声说道:“这位伯父休听姓顾的胡说。奴家是替南浔高家做针线活的女工,半月前姓顾的到他姑妈家庆寿见奴家容貌姣好就把我抢进府中,硬逼做他的五姨太。奴家用酒将其灌醉后,才在半夜三更逃出顾府。奴家并未偷他府中金银,休听他胡说八道!”
赵善应已明白一切,心想,待老夫劝说这位顾公子放下姑娘,再设法……打定主意后笑道:“顾公子,听这姑娘口音好像是江西余干人,和老夫是同乡。你们三个男子汉欺侮一个弱女子,把她绳捆索绑是不是太过分了?请顾公子快把她放下松绑,让老夫好好劝说这姑娘顺从于你,回府和和美美拜堂成亲如何?”
顾慕蓉转怒为喜,忙拱手道:“多谢先生热心相助!放下这姑娘可以,松绑却不行!”
赵善应不解地问:“却是为何?”
顾慕蓉指指姑娘道:“因她功夫了得武艺高强。方才把我一位弟兄打得断臂折腿,正躺在画舫内疼痛难熬呢!”
赵善应惊讶地笑道:“这姑娘有这等本事,那就让她捆绑着说话。”
顾慕蓉急忙朝赵善应等连声道谢,转身对手下说:“请两位贤弟快把美人放下,这位先生要好言劝说她顺从于我。”
高个子红脸大汉埋怨道:“大哥,你休听这素不相识的江西人啰唆,他们是一伙的,别中圈套。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下画舫回去吧!”
赵善应指着远处一大群人说:“你们看,乌墩、青墩两镇人都说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民女,多不好。老夫劝说她回心转意跟你大哥回府拜堂成亲,吾再跟他们说明原委,回去替姑娘准备嫁妆,岂不体面风光?”
顾慕蓉点点头,对红脸大汉笑道:“这位先生说得不错,你们快把美人放下!”
矮胖子络腮胡子黑炭头冷笑道:“我看这人笑嘻嘻的,不是好东西,大哥别中他的诡计!”
赵善应气呼呼地说:“老夫一片好心帮你大哥,两位兄弟竟然当作驴肝肺,真不识好歹!”
顾慕蓉沉思片刻,对两位同伙道:“古人云,捆绑成不了好夫妻。这位先生言之有理,别辜负他一番好意。两位贤弟快把美人放下,让这位先生劝说她顺从于我,然后回府开开心心拜堂成亲岂不更好?”
高个子红脸大汉和矮胖子络腮胡子见主人再三催促,眼睛一瞪气呼呼地把姑娘放下。
赵善应上前拱拱手问道:“你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令尊大人叫甚名字?府居何处?”
那姑娘早哭成泪人,泣不成声道:“谢谢您这位好心大伯动问,奴家姓李名玉莲,家父李苏卿,江西余干县人……因金兵入侵,国破家亡,祖父母、父母亲随高宗先皇爷南渡,途中祖父母被金兵杀死,爹爹母亲和同伴失散,在溧阳(今江苏省溧阳市)定居。去冬金兵杀来,爹娘都被杀死,奴家孤身一人逃到南浔,靠替豪富人家做针线活度日……”
赵善应一听喜出望外,惊讶地说:“姑娘你果真是李苏卿的千金!老夫就是你爹爹的同窗好友赵善应啊!”
李玉莲破涕为笑:“原来您就是家父经常说起的赵善应伯父,侄女拜见伯父大人!”说罢,下跪叩首。
赵善应赶紧搀扶起李玉莲,转身满脸赔笑对顾慕蓉道:“顾公子,这位姑娘是老夫同窗好友的千金,因金兵入侵渡江逃难到溧阳。可怜她亲人俱惨遭金兵杀害,如今孤身一人甚是可怜。老夫是她伯父,照顾落难侄女是义不容辞的分内之事,她的卖身银子加倍付你,请你看在老夫面上,让她跟我回去。”
顾慕蓉笑道:“您既然是她的伯父,小生就实言相告,其实小生对你侄女十分喜爱,因此用银子买她到府中做妾,请伯父成全我。”
李玉莲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厉声骂道:“好你个不知羞耻的衣冠禽兽,明明将奴家抢入府中,却胡说是用银子买的!姓顾的,你已有四房姨太太,为何还要硬逼奴家嫁你为妾?”
顾慕蓉厚着脸皮嬉笑道:“因你长得如天仙一般,本公子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李玉莲指着顾慕蓉骂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花蝴蝶’,家有四房姨太太还贪心不足,强抢奴家一个苦命孤女,天地不容!”
顾慕蓉嬉皮笑脸道:“美人若嫁给本公子,把你当心肝宝贝宠爱,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玉莲厉声说:“奴家宁可饿死冻死,也绝不嫁给你这个花花公子!”
赵善应把双手一拱恳求道:“顾公子,这位姑娘宁死不从,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别再勉强了,让她跟我回去吧。”
顾慕蓉冷笑道:“跟你回去,想得倒美!”
在一旁静听的金一麟再也忍耐不住了,厉声质问道:“你这厮怎么如此不知羞耻?人家死也不愿嫁给你,还这般死皮赖脸纠缠不休!”转身对赵善应道:“伯父,时候不早了,您别和这不知羞耻的无赖磨嘴皮子了,我们快带了玉莲姐姐回府吧!”
“你敢!”高个子红脸大汉扬扬两个铁锤般的拳头厉声吼道,“想带走李姑娘,你先问问我这两个伙计同意不同意?”说毕,举起两个铁锤般的拳头欲猛揍金一麟。
金一麟血气方刚,见恶奴如此耀武扬威忍无可忍,紧握双拳冷笑道:“你这红脸贼想用虚张声势这套吓唬我,白日做梦,还是趁早收回你那狗屁破拳吧!”
高个子红脸大汉双眼一瞪讥讽道:“本好汉见你乳臭未干,不忍心伤你性命,谁知你不识好歹想送死,好,本好汉成全你!”说着,举起铁锤般两个拳头恶狠狠扑向金一麟。
“你用这破拳吓唬我,想得倒美!”金一麟毫不畏惧,把双拳一握就要还手。
赵善应见了急忙在当中一站,对金一麟喝道:“侄儿休得无礼!”转身满脸堆笑对红脸大汉双手一拱笑道:“请这位好汉暂息雷霆之怒。在下替我侄儿赔礼了。我们在此相遇说明彼此有缘,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道墙。有事我们好商量。我侄儿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好汉,请看老夫薄面饶了这年少无知的乡下人!”
高个子红脸大汉把双拳一扬怒道:“什么乡下人城里人,你休在本好汉面前花言巧语耍花招,想把姑娘带走,先问问我这两个伙计答应不答应!”
红脸大汉目中无人如此狂妄,气得赵善应浑身发抖,忍不住嘿嘿嘿冷笑道:“你这位好汉话说颠倒了吧?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我侄女才是白日做梦!老夫一再忍耐百般恳求你们高抬贵手,谁知……我何必跟你这厮磨嘴皮子,找你主人说。”转身朝顾慕蓉深深一礼笑道:“顾公子,我身为伯父搭救自己的侄女义不容辞,天经地义吧?”
高个子红脸大汉见顾公子沉默不语,把双拳挥挥,喝道:“江西人休得啰唆,打得过我们两位好汉,把姑娘带走,打不过立马滚蛋!”
金一麟笑道:“红脸贼说话算数?”
性情暴躁的矮胖子黑脸大汉把双手在腰间一叉,答道:“你这黄毛小子听仔细了,本好汉和这位丁大英雄自出娘胎从无虚言!”
金一麟冷笑道:“我跟红脸贼说话,你这黑炭头抢先嚷嚷什么?”
矮胖子黑脸大汉指着金一麟圆眼一瞪,讥讽道:“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这点狗屁本事也想打赢我二哥,带走这姑娘?”
金一麟反唇相讥道:“凭你这目中无人的矮胖黑炭贼也想吓唬你金爷爷——痴心妄想!”
矮胖子黑炭头一听气得“哇呀呀”暴跳如雷:“好你个不知好歹的黄毛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认得你黑爷爷的厉害!”一卷袖子举起铁锤似的两个拳头,一个“泰山压顶”朝金一麟脑袋猛击过来。金一麟不慌不忙,来个“猿猴飞崖”轻轻躲过。矮胖子黑炭头扑了个空差点摔倒,恼羞成怒,又“哇呀呀”怪叫一声,一个“黑熊跳涧”飞速跃到金一麟背后轻轻落下,暗暗运足功夫“嗖嗖”飞起双脚朝对方裤裆处猛力踢去。金一麟听得背后“呼呼”风响,早料到矮胖子黑脸贼会来这一招,一个“白鹤展翅”飞在一边轻轻躲过。矮胖子黑炭头岂肯善罢甘休,飞步追上来个“饿虎扑羊”举拳猛揍对方头部。金一麟听得背后“呼呼”风响,急忙飞速转身,举起手掌朝黑脸贼手臂猛力一击,“咔嚓”一声,矮胖子痛得双脚乱跳,“哇呀呀”大叫着蹲倒在地。
在一旁观战的高个子红脸大汉,见同伙不是黄毛小子的对手,他左臂受伤疼痛难忍,恨得咬牙切齿,悄悄飞蹿到金一麟面前,抡起两个铁锤般拳头一个“黑虎偷心”对准其心窝狠狠击去。金一麟眼疾手快,一个“蛟龙潜海”飞速闪在一边。红脸大汉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矮胖子黑炭头悄悄从地上爬起,突然将袖子朝上一举,“呼”地飞出黑乎乎圆溜溜一物。
赵善应见状大惊,一个“飞猴摘桃”伸手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颗铁蛋,讥讽道:“堂堂顾府特聘武功高手对付不过小小孩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暗器伤人,你不觉得脸红吗?”矮胖子黑炭头被赵善应一番严厉指责羞得满脸通红,怪眼圆睁,“哇呀呀”狂叫一声,丢下金一麟举拳恶狠狠扑向赵善应,“呼呼呼”连出七七四十九个连环掌。赵善应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武林高手见得多了,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见对方频出狠招,为保存实力,只是灵活躲避并不还手。矮胖子黑炭头以为对方软弱胆怯,越发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两眼放出蔑视狂妄的目光,哈哈哈仰天大笑:“本好汉以为你这厮是什么武林高手,原来脓包一个,看我顾府武功大侠如何收拾你!看招……”说着纵身一跳,握紧铁拳“呼呼呼”对准赵善应脑门一个“泰山压顶”猛击下来!
赵善应见此情景心想:老夫让他几下果然中计,黑脸贼,别目中无人气焰嚣张,老夫立马叫你丑态百出哭笑不得……“嗖嗖嗖”,一个“猿猴飞涧”轻轻躲过,攥紧了铁拳来个“猛虎下山”开始亮招。你看他太极生两仪,两仪变四象,“四象步”又生“八卦掌”,八八六十四卦变化无穷,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拿捏分寸恰到好处,八卦方位丝丝入扣,打得矮胖子黑脸大汉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累得气喘吁吁活像一头病牛,满头大汗乱了阵脚……
挣扎了一阵慢慢爬起的高个子红脸大汉,见堂堂“武林大侠”黑脸二哥也接连吃亏,吓出一身冷汗,心想,看来不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使毒招,堂堂“武林大侠”定当众出丑脸面丢尽,暗暗把衣袖朝赵善应一扬,亮闪闪飞出一物!赵汝愚眼尖,一个“白鹭腾空”伸手飞速接住,原来是一枚飞镖,把手一举“嗖”的一声回敬于他,不偏不倚正击中高个子红脸大汉右手腕。红脸大汉疼得十指钻心,忙用左手小心翼翼把它拔下,鲜血直流,痛得“哇哇”大叫。
赵汝愚嘿嘿嘿冷笑道:“你这红脸贼见同伙难逃惨败命运,也暗使毒招欲伤我爹爹,本少爷来个以牙还牙回敬于你不过分吧?哈哈哈……”
围观的人一齐哄笑:“自称武林高手原来狗熊一个,没本事用暗器伤人,脸皮真厚!”
“这两个家伙自以为天下无敌,原来脓包一对!”
“没本事算计人,害人反害己!”
“这叫作咎由自取,活该!”
“哈哈哈……”
“嘿嘿嘿……”
围观人群的冷嘲热讽,把那个盛气凌人的矮胖子黑炭头羞得面孔红到了脖子边,恨不得脚下有个窟窿立马往内钻……
顾慕蓉见两位“武林大侠”俱遭惨败,眉头一皱忙把李玉莲拦腰一抱,扛在肩上往北疾走。赵汝愚眼疾手快脚步更利索,“噔噔噔”撒腿飞奔眨眼追上,飞起一脚朝顾慕蓉屁股上猛力一踢,“花蝴蝶”“哎哟”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动弹不得!赵汝愚搀扶起李姑娘,将她交给飞跑来相助的金一麟。
顾慕蓉挣扎爬起,见到手的美女被对方救下,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心想:好你个小白脸,竟敢与本公子横刀夺爱,我岂肯饶你……越想心里越恨,越想两眼妒火直冒,见两个狗屁“武林大侠”躺在地上直哼哼丢人现眼,见美人已松绑,武艺高强,加上三个好汉鼎力相助,若硬拼必定吃大亏……正无计可施时,猛然瞧见河岸边有根长竹篙,悄悄飞速弯腰捡在手中,对准赵汝愚头部狠狠揍去……
赵汝愚听得背后“呼呼”风响,飞速转身伸手握住竹篙用力一拉一顶,顾慕蓉“啪嗒”一声被摔飞到河岸边,见身旁有块三四十斤重的石头,用吃奶的力气把它抱在怀中,悄悄举起朝赵汝愚狠命扔去……赵汝愚眼疾手快,忙用竹篙对准石头使劲一顶,那石头“呼呼呼”朝河岸边飞去,吓得顾慕蓉手忙脚乱,拼命飞速后退,随着“啊”的惊叫声和“扑通”巨响,一脚踩空跌在河中,溅起一丈多高浪花,在水中拼命挣扎,大叫“救命”!
高个子红脸大汉和矮胖子黑炭头听得顾公子在河中声嘶力竭大喊救命,想起自己乃堂堂少林寺至真大师高徒,如今遭此惨败,顾公子心爱的美人又被他们夺走,顾公子跌落河中,他不会游泳,要是命丧黄泉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眼下顾不得脸面了,救顾公子要紧。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一高一矮两个“武林大侠”急忙丢下赵善应等一路狂奔到河边,见顾公子在水面上探头探脑即将下沉,不顾一切“扑通”“扑通”跳入河中抢救顾公子……
待赵善应和金一麟闻声赶来欲进行搭救时,顾慕蓉已被手下救上岸来,挤出腹中积水,脸色苍白软绵绵犹如死猪猡,浑身发抖水淋淋活像落汤鸡。赵汝愚见顾公子已无大碍,便把双手一拱对两位大汉说道:“我们失礼了,请两位好汉回去好好劝说顾公子吸取这次教训,牢记‘知足’二字,今后别再拈花惹草强抢良家妇女!”说罢,和父亲、金一麟带了李玉莲匆匆离开乌墩北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