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编总论 构建系统 美好过程
汉语是我国的主要语言。它最初只是作为交流的工具而出现的。而这个工具的强大依赖其严密的系统。
那什么叫“系统”呢?
《说文解字》曰:系,从糸(mì),丿(piě)声;糸,细丝也,丿,引申为凡总持之称;系者,垂统于上而承于下也。综合几个意思,系就是在繁乱的丝线中整理出总属关系。
统,从糸,充声。如丝充满、充盈。统者,统率,统领;统者,通也,畅通无阻。
所以,系统就是从繁乱的事物中整理出总属关系,从而统领它们畅通无阻、循环往复地运转起来。
汉语系统是由“汉语元素”“语法、语境、语义”“主题、艺术、结构”“鉴赏、创作”四个逐层递进的部分构成的缜密而严谨的科学体系。
任何庞大而复杂的系统都是由细小的元素构成的。汉字、语音、词语和标点是构建汉语大厦的基本元素。有了汉字,就能写出形状来,可以记载;有了语音,就能读出声音来,可以对话;有了词语,就能准确地表达基本的意思,可以交流;有了标点,就能恰当地标出句读,表达不同的语气。
备好了汉字、语音、词语和标点这些基本材料,那又该如何恰当地组装从而构筑稳固的汉语大厦呢?这就要用到汉语语法,它是汉语构建和运用的基本准则。语法构建句段,句段形成语境,语境确定语义。“语法、语境、语义”的相互作用就构筑好了牢固坚实的汉语大厦。
依照语法、语境和语义的关系,我们简单而朴实地记录着生活和历史,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语言文字慢慢沉淀出“独有习惯”“思维方式”“核心价值”“显著精神”等特征,这就形成了汉语文化。文化主导社会发展,引领人生幸福,这就是汉语的终极主题。同时,人们还要巧妙而优美地记录生活、传承文化,这就产生了汉语艺术。汉语语法是汉语的构建规则,汉语艺术则是汉语的构建技巧;汉语语法使语言规范,让人人都能懂得,汉语艺术则使语言漂亮,让个个都觉舒畅;汉语语法构筑汉语大厦的基本框架,汉语艺术装饰汉语大厦的里里外外。再者,用汉语艺术去承载汉语主题的曲折过程,正好照应了天地万物的关系,这就是汉语结构。“主题、艺术、结构”的相互作用就构筑好了典雅绚丽的汉语大厦。
运用主题、艺术、结构这三要素,我们不断地“鉴赏、创作”,传承和创造着灿烂的文化,从而引领社会未来和人类幸福。
这就是汉语系统。这个系统具有科学性、文化性、艺术性、人生性。
汉语系统是广阔而肥沃的土地,承载了浩瀚的文化江河,催生出奇异的艺术花草,滋养着善诚的幸福人家!
汉语系统是一弯宁静的村落,文化是和煦的阳光,文学是奇花异草,人生则是村落里、阳光下、芳草旁的一椽幸福人家。
从“汉语元素”到“语法、语境、语义”、再到“主题、艺术、结构”、最后到“鉴赏、创作”的四个阶段,是一个严密的系统,是一种完整的结构,更是健步走来、满载而归的美好过程。她像极了自然的春夏秋冬四季,更是童年、青年、中年、老年整个人生经历的生动写照。
汉字是文化的种子,正如生命的种子漫天撒播。地气之吹和天光之照合为春风,唤醒千山万水,扑哧扑哧,两瓣青芽出黄土,滴滴答答,一夜听雨学语音。她努力地向上生长,渐渐懂得了大地的深情和春光的词义。昼夜交替,晴雨变化,她歪歪倒倒,摇头晃脑,调皮地给春天加上标点。这不正是人生的童年吗?童年就是为人生发展准备好必要的条件。生命的胚胎在阴阳之合中悄悄孕育;哇地一声坠落人间,咿咿呀呀学说话,看着妈妈叫妈妈;在妈妈的抚摸中知道了爱的深沉,在爸爸的肩膀上明白了情的厚重;跌跌撞撞,蹒跚学步,蹦蹦跳跳,标点人生。忽然,一匹小白马悠悠地走来,迷茫地望着四野。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苏格拉底放出的可爱而执拗的小马驹。
夏天是最热烈的季节,骄阳似火,鲜花绽放,她肆无忌惮地彰显着天道和法度的威严;万事万物都占据着自己的领地,拓展着自己的境界;赶着趟儿实现自身价值,诠释自我意义。这正是人的青年,虽然健壮如铁马,但被种种规则笼罩着,无暇思索,不及躲闪,或为人儿女、夫妻、父母,或为国家子民、单位员工,自知责任在肩,必须勇往直前,一切都是别无选择,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他只能扬鞭策马,马不停蹄,发扬龙马精神,希望自己成为那匹幸运的“黑马”。至于自己是谁,将欲何往,似乎有些茫然,正如花的怒放,只是怒放,一意地怒放,至于秋天会结什么样的果子,不可预知。但青春无悔,奋斗无价,过程本身就是成功!
秋天啊,只有秋天,红苹果笑在枝头,金黄的稻谷低眉弯腰,满满的主题感油然而生;一轮满月如同玉盘,静静地沉在湖底,淡淡的艺术感袅袅而起;一树红叶傲霜天,两鬓斑白映碧水,人生结构,历历在目,沧桑感、岁月情,涌上心头。“放船桥口秋随月,走马春园夜踏花”,这时少了迷惘,懂得取舍,知道坚守,学会珍惜,人生开始慢慢积淀,悄悄升华,走进辉煌的中年。
任何先进的文化和不朽的艺术,都绝不可能大红大紫,甚嚣尘上,她往往就像静穆的冬雪和慈祥的老人。集天地之灵气而洁白如无,涤荡尘垢而无声,滋养春色而无形;走过风雨,心地坦然,静静地离开现在,悄悄地开启未来。
终究是:马放南山下,心归天地间。
汉语系统丰富严谨,喻示了美好的人生过程,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了人生过程的美好,也启发我们去行走一个美好的人生过程。
怀特海,英国思想家,“过程哲学”创始人。他认为,世界是一个过程,人生也是一个过程,而过程就是经验的积淀物。这个过程具有整体性、创造性、享受性和艺术性。这和中国文化很相似。
但在人生过程的三个节点上中西文化有很大的差异。西方人生得憋屈,活得真实,死得孤独;中国人生得喜庆,活得沉重,死得热烈。
西方孩子一落地,“我有原罪,谁叫你生下我?我对你没有责任。”一脸憋屈,充满怨恨。中国则不然,“谢天谢地,我们有缘成为一家人。”从此,祖先的血脉得以延续,爸妈的未来有了寄托,祖国的希望不是梦想。亲朋好友也来祝福:“这个孩子将来要做大官、挣大钱的。”真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西方文化是以个人主义为基石的,讲究个人独立、个人自由,通过个人奋斗,实现个人价值。个人对个人负责,只要不违法,你怎么活都可以,这与社会无关,与父母无关。当然就活得真实自在,但也难免单一苍白。中国文化是以集体主义为基石的,每个人只是社会大网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且被各种关系、社会责任残酷挤压着,所以活得沉重劳累,但也丰富多彩。
至于死,差异就更大了。
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打得十分惨烈,到了生死关头,西方人会显得很理性,他要来一番精确的盘算,按照什么兵役法、战争法、俘虏法等我该享受什么待遇,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得保住,同时,西方文化也非常尊重生命的原初意义,所以会显得“很怕死”。中国人则往往“不怕死”,或只能“不怕死”。他被一种情绪控制着,“你把我老婆孩子害得好惨,老子跟你拼了!”“人死不过头点地,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死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当然,这背后其实是被一种精神感召着,“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死得其所,重于泰山”。在中国文化中,只有殉节的英雄,没有投降的好汉。
对于生命的自然死亡,中西方又倒回来了。
西方人会“不怕死”。
进化论是西方人的骄傲,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自然都要我死了,还活着干吗?希腊文有“安乐死”一词,意为无痛苦地、幸福地死去,它肯定生命存在的质比量更有价值。如果活得没有质量,不如有尊严地死去,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西方人是信基督教的,“我已经罪赎了,万能的神啊,快度我进入彼岸世界吧,阿门!”然后带着幸福的微笑,活蹦乱跳地去了。一死就超生,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能主宰我的生,难道还不能主宰我的死,我的死与他人无关,有什么好怕的?所以死得孤寂,但也洒脱。
中国人会“很怕死”。
死不吉利,死不是什么好事,人人都讳莫如深。“好死不如奈活着”,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在寻找长寿不老方。中国人不信神,但怕鬼,什么奈何桥、阎罗殿,听着就毛骨悚然,最后灵魂无处安放。牵挂太多,或者别人不想你死,或者自己不甘心死。中国文化将生命的社会价值扩展到人生最后时刻,追求“生得伟大,死得光荣”。中国人都死不瞑目,惊恐万状,就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造福人类、流芳百世,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我更赞成道家的思想,他们认为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回归自然,循环再生。这是中国文化留给人类灵魂最美的栖息地,它超越了虚无而显得真实、舒心和浪漫。
最后把中西文化结合起来,总结为“生得自然,活得优厚,死得平静”。
生就生了,不迁怒,也不祝贺,一切顺其自然。
珍惜肉身,注意保养,健康地活着才是王道;既强化活着的社会价值,又尊重活着的个人追求。既有享受生命的优越性,又有奉献社会的厚重感。
牺牲自我而利天下是一种超越了狭隘民族主义的崇高死亡观,也是我国珍贵的文化遗产,要继续发扬光大,但同时也要百倍尊重生命死亡的原初意义。最好平平静静地死,不必找牧师来超度亡魂,也无须兴师动众地召开什么追悼大会。火化后把骨灰直接埋在树脚下就行了。“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黄土掩风流”;“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本编的几篇文章,不是烦琐枯燥地解析汉语系统,而是把系统、文化、文学和人生紧密结合起来,妙趣横生,五彩缤纷。比如:汉字里有天机;语音里有乡愁;词语里有哲史;标点里有善恶恩仇;《语法、语境、语义》讲到国泰民安、人际关系和个人发展;《从“主题、艺术、结构”说开去》讲到人生关照万事万物的角度,是最高的人生智慧,恰好是一个大总结、大升华,也是全书的总铺垫。
构建系统,美好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