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里的风吹动天边的云
国庆节，这个举国欢庆的特殊日子，原本的意义对于一些学生来说，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更在乎的还是那想想就令人兴奋的长假，对于此时有着佳人邀约的朱明煦更甚。
从昨晚开始，他就在他那不足20平的房子里，翻箱倒柜的折腾到半夜，兴奋的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一大早又起来接着折腾。
以前不在意还没感觉到，现在一翻，才发现自己几乎全部都是深色的宽大T恤和运动裤，而他就在这少得可怜的选择里，纠结了一夜。
让他纠结的并不单是打扮，而且这件事本身，选择穿着只是表现形式，实际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演练今天的流程，等他模拟的差不多了，也就决定了最后的选择。
其实，还就是最开始的那一套黑t黑裤，毕竟从小到大，黑色显瘦这一说法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朱明煦决定去寻找他的僚机汪尘。
汪尘那里他只去过几次，一方面是因为他住的比较远，不顺路，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汪尘妈妈那可怕的威慑力，每次去他都会紧张的呼吸困难。
对此，他们两人专门制定了特殊的接头方式。
胖子来到汪尘的住处，直接掠过大门，拐到了对着汪尘二楼房间的底下，随手捡起几颗小石子，朝汪尘的窗户玻璃砸去。
叮！叮！叮！三颗石子出手，敲击在玻璃上，发出三声脆响。
胖子仰着头看着窗户，像是贼眉鼠眼的‘西门庆’一样，等着他的傻逼‘潘金莲’开窗唤他。
等了好一会儿，窗户都没动静，胖子以为汪尘睡的死没听见，又捡了几颗石子继续砸，就这么一边捡一边砸，石子的直径越来越大，胖子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妈的！”胖子心里惦记着黄笉，急得暗骂汪尘这孙子。
他余光一瞥，落在了墙根下的一块红砖头上，走过去捡起，在手上抛了两下掂量掂量，随后看了看汪尘的窗户，又看回手里的砖头，身子下意识地摆成了投铅球的姿势。
就在他犹豫的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啪的一声，楼上窗户被打开了，汪尘终于如胖子所想，像金莲一样探出头来朝下看去。
这一看，两人都愣了，汪尘是一脸的诧异与错愕，而胖子则是尴尬与歉疚，他就势把手里的砖头从脑后滑落，扔在了自己身后，然后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傻笑着看向汪尘。
汪尘早就看明白了胖子的行为，鄙夷地朝下面那傻逼说：“你想干什么？”
胖子依旧保持着傻笑看着汪尘，来了一句：“morning call~”
听完胖子的回答，汪尘更加坚定了这货是傻逼的想法，没好气地回了一句：“morning call？你他妈是想把我送走吧！”白了他一眼又道：“我妈不在，自己上来！”说完就缩回了头，狠狠关上了窗户。
“你不早说！”胖子对着空气抱怨了一声，又绕回大门口，即便知道了他妈不在，可潜意识还是逼迫着他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
屋里非常干净整洁，胖子不由得心生感叹，自己住的地方和汪尘一比，简直就是柴房啊！
他虽然胖，但走路时脚步声却很轻，这是他从小就希望被人忽视留下的习惯，再加上汪尘家的干净，更加走得蹑手蹑脚，一路悄无声息的爬上二楼。
一到汪尘的私人地界，他可就不再客气了，大手一推打开了房门，惊得汪尘一个激灵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作死啊！”
胖子有求于他，本不打算还嘴，一看这货还没起床，就忍不住了：“你怎么还不起？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吗！”
隔了一百多天才和蒙蒙联系上，两人打完电话又在QQ上不知道聊到几点，汪尘哪里还记得他那档子事，心里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想着正好借机推了那该死的局。
“大哥，你放过我吧！我困死了，让我再睡一会！”说完汪尘就顺势躺下以睡觉的名义拒绝。
胖子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走到他床边，一边掀起他的被子，一边质问他：“装什么装，你妈又不在家，别说你做题做到大半夜啊！你要说晚上和女鬼私会我还能信你！”
汪尘一听，嘴角居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胖子一看立马吓得扔掉了手里的被子，推后一步失色道：“卧槽，你还真他妈见鬼啦！”不过他到底脑子快，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改成戏谑的口吻调侃汪尘：“哦~看来是国外的阴风吹到你的枕头边了啊！”
“去去去！会不会说人话！你才是阴风！”胖子怎么骂汪尘他自己都无所谓，但要说蒙蒙一句不是，可就不乐意了。
胖子着急出发，也不和他做无谓的争辩，拉扯着汪尘的胳膊道：“好好好，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都喜上眉梢了，就行行好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你这可是大功一件，以后会有好报的！”
汪尘被胖子这一通胡言乱语说得是云里雾里，用力抽回了手继续推辞：“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这八字都还没落笔呢，就谈婚论嫁了？再说了，姻缘这东西还是要靠自己的，我去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接着，他把抽回的手转了个方向，指向一旁的书桌又道：“你看看，那是我妈走之前留给我的任务，下午我还和蒙蒙有约，我时间也很紧的，你就放过我吧！”
胖子听完汪尘这一番说辞，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辩驳，只好叹了口气放弃劝说。
汪尘知道胖子的性格，连忙鼓励他道：“其实我跟着去未必是好事，虽说能帮你壮胆，但我也是一大障碍啊！你想，要是你们发展的顺利，说不定还能牵个小手，再亲个小嘴什么的！”说到此处，他还拍了拍胖子，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这张饼画的不可谓不大，不过胖子却很吃这一套，原本失落的神情立刻被兴奋所取代，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不需要汪尘陪同，也就没必要在这继续浪费时间，打了个招呼就急冲冲的告别了汪尘。
看着胖子的背影，汪尘赶紧喊了一声：“把门给我带上！”，但显然没能传到胖子的耳朵里，他只给无奈的摇了摇头，下床去关上了门。
独自踏上征程的朱明煦，一路兴高采烈的来到了车站。
要回家的昨天下午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在车站等车的人并不多，不过出门游玩的人实在不少，每一站几乎都能上不少人，但下车的却寥寥无几，毕竟这是开往市中心的车，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是一致的。
随着人越来越多，胖子的内心也越来越忐忑，汪尘的那张大饼也已经被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开始胆怯起来，但车子依旧匀速地向前驶去，不会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试图给自己壮胆，一遍遍的在脑海中演练即将会发生的情景，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终点站。
下了车步行到黄笉指定的地点，这里离一中很近，果然好学校选址都不一样，一中能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而三中就只能建在偏远的郊区。
约在这里是因为黄笉和汪尘的情况类似，都是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她国庆也没有回家，就找了个一中附近的地方。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朱明煦开始焦急的左顾右盼，四下寻找着黄笉的身影。
蓦地，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某一方向，像是那里有着什么宝藏一样，惹得他双眼发亮。
人群中，一袭白裙轻舞，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朝他走了过来，过胸的黑色长发被绑成了马尾搭在肩膀，每次风起，吹动发丝点缀在白裙上。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黄笉终于发现了朱明煦，投来一个甜美的微笑。
她的眼睛不大，一笑起来就眯成了月牙，镶在圆圆的脸上极为可爱，上扬的嘴角牵动嘴唇，露出了两颗调皮的小虎牙。
就这么随意的一笑，对朱明煦的杀伤力却着实不小，本就喜欢了她将近三年，又隔了许久未见，这一眼竟把他看得呆了，一直等到黄笉走到他面前，才缓过神来。
朱明煦刚想说出自己排练了一晚上的台词，却被黄笉的率先开口，打乱了他的剧本节奏。
“汪尘呢？你们没一起来吗？”说着，黄笉环顾了四周，似乎在找寻汪尘的身影。
因为是朱明煦失信于她，生怕她不高兴，连忙解释说：“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就反悔了，我……”朱明煦已经紧张的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知道了结果，黄笉似乎也不想听详细原因，她突然收起了笑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原样，快到朱明煦都没发现她的异常。
“咱们随便逛逛吧！”毕竟还是同学，黄笉并没有因为汪尘的失约而冷落朱明煦。
她的主动提议让朱明煦很高兴，忙点头附和，一男一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漫步在市区繁华的大街上。
计划了很久的朱明煦，向黄笉提出了好几个游玩的地点，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什么路太远，人太多，没意思之类的，但这也没有打消掉朱明煦的积极性，毕竟，能这样和黄笉肩并肩的走着，他就已经很幸福了，甚至希望能一直这么走下去才好。
朱明煦突然感到后悔了，在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两人还可以开开玩笑，打打闹闹什么的，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气氛不冷不热的尬聊着。
他们有一搭无一搭的，各自说说新学校的琐事，老同学的现况，不知不觉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朱明煦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午饭的点，便向黄笉提出找个地方吃东西。
他从小就不爱出门，但毕竟是生活的城市，也不至于那么陌生，可真要找吃饭的地方，除了那些知名的连锁店，他也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议。
黄笉却不赞同他的提议，告诉他这些地方在这个时间去，等排到你已经算是下午茶了。
想了想，她告诉朱明煦，在她们学校附近有一家店很好吃，平时学生很多，她不喜欢排队，也没能吃过几回，现在放假了人肯定不多，就说要去看看。
朱明煦自然是没意见的，本来他就不是为了吃，只要能和黄笉多呆一会，饿着肚子都无所谓。
跟着黄笉走街串巷，来到了她口中的那家店，果然没什么人，除了放假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还没到饭点的高峰期吧，里面只零星坐着两桌人，看模样应该也是放假不回家的学生。
两人走进店里，朱明煦本想坐到最靠里的位置，好方便之后说话，但黄笉却直接坐在了门口靠那两桌的旁边，他也就没办法只好跟着落座了。
黄笉说没来过几次看来是真的，朱明煦看着她点菜的陌生样子，却又在他面前强装熟悉，显得笨拙而可爱，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全身心投入在菜单上的黄笉，并没有意识到朱明煦在笑什么，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表情，点完自己的就开始热情地向他推荐起来。
朱明煦认真的看着，正在认真和他介绍的黄笉，此时的他，估计只有眼睛在工作，耳朵早就休息了，不然他也不会只看到黄笉的红唇在翩翩起舞，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还是被黄笉发现了他在发呆，原本就圆的小脸气鼓鼓的，看上去更圆了几分。
情人眼里出西施，朱明煦看着黄笉这副动人模样，想起出发前汪尘给自己画的大饼，真想凑上去亲在她的脸上，但仅有的一丝理智还是把这个冲动的念头扼杀在了脑海里。
“和你点一份一样的就好。”朱明煦强行控制自己回到了现实，但那股呼之欲出的冲动，还是在他的心底隐隐作祟，这么久了都没有说到正题上，他决定开始主动出击！
“你……”
“汪尘和一班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然而攻势刚起，就被黄笉打断，话题又岔到了汪尘那边。
“你说蒙蒙啊！前段时间出国了，他俩现在算是跨国恋，搞的汪尘天天要死要活的！”想说的话没说出来，朱明煦只好先回答黄笉的问题，再度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我……”
“那他们感情还挺好啊！”
黄笉像是故意的一样，又在朱明煦开口前岔开了话题。
朱明煦心里产生了一丝挫败感，虽然急躁，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她：“嗯，昨天都说好了今天一起来的，结果他俩QQ聊了一夜，早上拖都拖不来。”
听完这话，黄笉的脸上表现出非常的不悦，相比之前的快速变脸，这次就有点收不住了，恰好此时服务员过来上菜，即挡住了她的脸，又打断了现在的情绪，但还是能明显看出闷闷不乐，沉默着吃着面前的美食。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朱明煦，丝毫没有察觉黄笉的微妙变化，反而还觉得她不再插话，自己可以旧事重提了。
但曹刿论战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打断了两次，他现在就有点“竭”的状态，只好一边吃一边重新组织语言。
两人各自埋头吃饭，场面突然就冷了下来，这样的气氛让朱明煦很不自在，每次低头往盘子凑去，他都会刻意的瞄一眼黄笉。
她每一口都吃的很小心，大概是因为穿的白裙子，怕弄脏了，时不时还会擦一擦嘴角，保持自己的仪表。
这副温柔淑女的模样，狠狠地刺激了朱明煦的占有欲，凭空而来的胆子再次怂恿了他。
朱明煦放下已经被他攥出汗的餐具，神情紧张地开口：“我们……”
“你最好不要说一些让我们尴尬的话。”黄笉连头都没有抬，也不再用岔开话题来打断朱明煦，而且直接丢出一句冷冰冰的话把他的路彻底堵死。
但黄笉的这句话，就已经让他们很尴尬了，至少此时的朱明煦非常尴尬，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想看黄笉的表情又不敢直视，眼神不断回避着，不知道落在哪里好，只能不停游走在桌面那些食物上。
黄笉并没有在意朱明煦的窘迫，依旧泰然自若的吃着，到盘子里只剩下一半的时候，她缓缓放下餐具，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整理好自己后，她坐直了身子，严肃的盯着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追求者，思索了片刻，似乎是不忍下狠手，黄笉轻叹一口气，叫了一声：“朱明煦。”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被黄笉郑重其事地称呼，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了黄笉脸上，但四目相对时，还是会刻意躲避，他知道，对方是有话要说。
大抵是也没经历过这种事，黄笉显得有些扭捏，酝酿了很久才开了口，内容却是一条不着边际的问题：“你今天过来花了多长时间？”
朱明煦一下愣住了，但黄笉并没有打算让他回答，接着说了下去：“一个半小时对吧？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之间，还隔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不管什么事，都要等上这一个半小时。我难受了，你不能及时出现在我身边，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等车。你也许觉得这并不是问题，但这些都是问题的根本，你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你没有！你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初中开始你就该意识到，以我们的成绩高中是不可能在一个学校的，可你并没有努力追上我，而是什么都不做，一直在纠结那些没有用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有实际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哪怕只是单方面的！你从来就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收起你那些幼稚的想法吧，别让我们相互难堪。”
不愧是学习委员，这一番义正言辞，羞得朱明煦脸都快埋到盘子里了。
黄笉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长出了一口气，减缓语气又安慰了两句：“我话可能说的有点过，其实也是为你好，与其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好好为自己想想，我们……一个半小时，只能是朋友间的距离。”
说完，黄笉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明煦，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对比店里其他几桌的热络，他们这里的温度已经快降到了冰点。
气氛让黄笉再也待不下去，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着朱明煦告别：“谢谢你今天来找我玩，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从口袋了掏出几张纸币，放在了桌子上，不再理会沉默的朱明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黄笉离开后很久，朱明煦才慢慢把低沉着的头抬了起来，他朝门口傻傻的看去，早已不见伊人身影，又看了看面前空荡荡的座椅，就好像同样空荡荡的内心，终于认清了现实，是她的真的走了……
那一通长篇大论，字字诛心，不过因为黄笉的攻击时间太长，到后面他已经被打击的麻木了，以至于黄笉走后他都没有多少反应。
就这么呆滞的盯着门口，傻愣愣的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他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然后自嘲地哼笑了两声。
迟到的情绪终于追了上来，笑着笑着，朱明煦的眼圈开始泛红，眼底涌起一丝光晕，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赶紧低下了头。
看着黄笉离开的位置，和桌上只吃了一半的食物，抱怨道：“太浪费了。”
说话声中已经可以听到轻微的颤抖，要不是他刻意低下了头，其他人一定会看到他为了控制泪腺而努力抬起的眼睑。
不过他再怎么刻意，也对抗不了地心引力，该落下的终归会落下，当那滴五味杂陈的晶莹，掉进自己面前同样味道复杂的餐盘里时，他猛地重新握住刚才放下的餐具，狼吞虎咽地消灭着盘里的食物。
速度太快了，他几乎没有咀嚼，一直不停地把食物送到胃里，似乎是想把那些不好的情绪一并吞下。
他的吃相很难看，非常难看，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的，而且还在不断的往里填充，食道被撑开的同时眼睛也被撑开，双目圆睁加上眼底泛红，看上去十分狰狞，像极了他平时打的游戏里憎恶的boss。
可惜，人体的构造还是科学的，即便他不在意，可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这样折腾下去，终于，他被噎住了。
一把抓过面前的水杯，他仰起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猛咳，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眼泪掺杂在一起同时溢出眼眶。
怪异的举止还是引来了旁边人的瞩目，朱明煦本就抗拒别人的目光，再加上这种敏感时期，即便外人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的情况，也会让他觉得那些眼神是不友善的。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已经无法再在这里坐下去了，起身匆匆逃离了这家店，按照来时和黄笉走过的路线，原路返回了公交车站。
朱明煦站在公交站牌下，低头看着地面，刚才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奇怪的是，才刚过十几分钟，他就已经记不清对话的内容了，画面里只有黄笉美丽又严肃的脸，和一直不停闭合张开的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发呆发的出了神，连公交车来了他都没有察觉，还是司机开门询问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朱明煦不好意思地上了车，照例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来的时候车上人山人海，回去却是寥寥无几，毕竟这个时间还早，不过寂静的车厢又给朱明煦继续发呆创造了优越条件。
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惚感，而且这种感觉伴随着车厢的晃动愈演愈烈。
看着车窗外不停向后倒退的世界，朱明煦恍如隔世，这半天对他来说，那么长又那么短，难过遥遥无期，美好却白驹过隙。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从这个窗口出去，会不会到达另一个世界？一个轻松且无忧无虑的世界。
但最后，他仅仅是打开了一条缝隙，就被灌进来的冷风劝退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小窝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缩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对他而言原本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但此时躺在床上的朱明煦，却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实在是难以忍受了，他居然动了出去走走的想法。
和市区一比，这里的街道上人少得可怜，朱明煦成了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员。
可逛了一圈又一圈，又实在是找不到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他想到去找汪尘，又怕会搅扰了他和蒙蒙来之不易的联系，而且自己现在也没有能力复述出刚才发生的事情，想想后也就作罢了。
又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他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条狭长的巷口前。
就像女孩子总是能找到犄角旮旯里味道独特的店家一样，对于寻找片警都难以发现的黑网吧，男孩子也都有着过人的天赋。
沿着巷子七拐八绕，突然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果然别有一番洞天，虽然是第一次来这边的网吧，但以往的经验还是让朱明煦有一种熟门熟路的感觉。
一进去，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烟味、汗味、泡面味相互混杂的味道，与此同时，周围传来的尖叫声，争吵声，鼠标点击声与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即便地理位置不同，但网吧里的氛围总能做到全国统一，这也是朱明煦喜欢打游戏却不喜欢去上网的原因。
可每当他情绪低落时，一走进这种地方，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得到平复，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天堂，周围的喧嚣，在他耳里，都会变成众神的鸣奏，连血液都开始在体内躁动。
他赶紧付钱上机，手续什么的，在这里自然是一切从简。
寻找机位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日子里，这里的人居然如此之多，忍不住心里抱怨：你们都不知道出去玩吗？
想完又觉得好笑，那自己又是因为什么站在了这里？如此一番心理活动之后，再回过头看着刚才那些，自己所愤恨的，抢了好位置的那些人，又觉得他们变得可爱了许多。
反正是付了包夜的钱的，今晚也不打算回去了，他就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没人的时候再换。
那时候的孩子上网，从开机后到正式进入游戏前，都会有几个小步骤。
朱明煦的习惯是这样的。
一、登陆QQ。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找他。
二，打开音乐播放器，挑选一些伴随自己接下来快乐时光的歌单。
三，整理一下QQ空间小游戏，也可以算是开胃前菜了。
不过，这一次在进行到第三步时，却出现了打乱他节奏的意外，他的QQ响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期待，难道是她？可眼睛扫到任务栏上。那个跳动的头像时又失望了，是汪尘。
点开对话框，内容是在询问自己的位置，干脆的回复后，对方就没了下文，他也没再理会。
重新步入正轨，朱明煦进入了游戏的世界。
血腥的画面与畅快的打击感，在亢奋的音乐声中，不停地刺激着朱明煦的神经，坏心情烟消云散，大脑已经完全被游戏填满，他知道，自己确实来对了地方。
沉浸其中的他早已模糊了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的游戏界面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组队邀请，发起人竟然是汪尘的账号！
胖子犹豫了三秒，点击了同意按钮，然后他就明白了过来，摘下了耳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果然，在距离自己三四排的位置上看见了汪尘，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眼神打了个招呼后，汪尘指了指屏幕，示意胖子也看看自己的屏幕，一条语音通话邀请提示跳到了游戏界面之之上。
胖子重新坐下戴好耳机，接受了语音，汪尘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现在那儿别动，我一会就到。”
本以为他会问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怎么会在网吧之类的问题，没想到汪尘竟然绝口不提，只是在和他说游戏。
他自己更不会主动说那些了，也就顺着汪尘的话题问道：“你要干嘛？”
“暑假补习的时候，有个同学教了我一招，正好拿你祭刀。”
“切，你打不过我的！”胖子有些不屑，初中三年他上网的时间要比汪尘多的多，所以不论是技术上还是装备上，都不是一个层面。
“那也要试了才知道！你乖乖等着！”汪尘显然是不服气的。
不一会，汪尘的人物就骑着狮鹫落在了朱明煦面前，也没客套，直接就把旗子插了过来，那是发起决斗的意思。
胖子的斗志瞬间被引燃，想也不想就点了接受，他玩的职业是盗贼，用的是匕首，汪尘玩的则是猎人，用的是弓箭，一番寒光箭雨之后，朱明煦居然意外的败下阵来。
他懊恼地通过麦克风对汪尘咒骂道：“你小子有点东西啊，这把被你阴了！再来！”
“不打了，不打了！我这招玩的就是出其不意，再来就不灵了！”汪尘直接拒绝了他。
胖子却不肯罢休：“不行！我要杀回来，快接受！”说着，也把一面旗子抛了过去。
“哎呀，我承认打不过你还不行吗，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一起打几个副本吧！”汪尘直接认输，转移了话题。
听他如此说，胖子也就不再强求，两人一起排了几个副本，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深夜。
此时的网吧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刚才因为没位置，两人没坐到一起，现在趁着中场休息，就换了个挨着的座位，也就不再需要语音联系了。
也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胖子的情绪又落寞起来，他以为汪尘坐到了旁边就会问他点什么，可对方只是在默默地‘偷菜’，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不陪蒙蒙了？”
“我们放假她那边又不放，她还是要该干嘛干嘛的。”
这么正经的回答，让胖子一时无法接茬，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也学着汪尘跑去‘偷菜’。
沉默了一会，他又忍不住了，对汪尘说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听到这个问题，汪尘手里的鼠标终于停了下来，同时视线也离开了屏幕，转向了胖子，严肃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缓缓回答：“有啊！咱们下半夜玩什么？换一个游戏吧！”
胖子看着汪尘的笑容，突然就全明白了。
自己为什么在网吧？汪尘又为什么在网吧？其实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男人之间，又何必说的那么明白，通宵打一场游戏，比再多言语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