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湮灭

平安京之前

1894年，已经设立市制的京都大兴土木，建造平安神宫，以纪念平安京建都1 100周年。京都历史上称为平安京，历史上经常说到的平安时代，就源于平安京，京都的名称是后来出现的。在述及日本的都城或京城之前，先来粗略地说一下日本的文明史。而说到日本的文明史时，必定会提及隔海相望的中国。

撇去夏朝不说，中国有明确文献记载和考古确证的王城，至少从殷商就开始了，西周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都邑，建立了规模宏大的都城和宫殿，到了春秋时，各国王权的所在地，都有比较像样的城郭。秦统一六国后，平定天下，以咸阳为都。不久秦亡，汉在咸阳附近另建都城长安，主要是以王宫（主要有长乐宫和未央宫）为中心，且大部分宫殿沿袭秦制，多为坐西朝东，以东墙的城门为正门。光武帝刘秀重振汉室，迁都洛阳，后改坐西朝东为坐北朝南，城内设有北宫和南宫两座宫城。以后坐北朝南的王城格局就确定下来了。隋王朝建立后，于582年在今天的西安地区建大兴城，统一南北以后，605年建东都（即洛阳）。618年唐兴起后，改大兴为长安，又重建东都洛阳，与长安并称“京、都”或“两京”，都是规模宏大的条坊制的都城。

日本大约在公元前三四百年前，从中国并经朝鲜半岛传入了稻作和金属文明，从此进入农耕时代，随后陆续形成大小部落国家，并在此基础上于6世纪前后形成了以“大和”为主体的王权国家。但这个时代，中国正处于南北朝的分裂时期，日本列岛与大陆的交往也就时断时续。“倭五王”以后，准确地说，公元502年起，日本列岛与中国大陆之间的官方交往中断了一百余年。这一时期，大陆文明多经由朝鲜半岛传入日本列岛。

相对于中国大陆，日本列岛上的文明进程是比较滞后的。大和朝廷建立以后，一开始并没有像样和确定的王城或都城，天皇（最初的称谓只是“王”，到了7世纪中叶以后，才产生了“天皇”）的居所，就称为某某宫，比如现在位于奈良县的飞鸟净御原宫等。说是宫，其实当时的建筑还比较粗陋，规模也不大，甚至是茅草屋顶。7世纪以后，日本多次向中国派遣了遣隋使和遣唐使，见识到了中国都城长安的宏伟整齐，于645年在交通便利之地的难波（现在大阪市东淀区和北区交界的地方）建造了难波宫（也称为难波京）。难波宫或难波京的具体形制目前已不可考。目前有确切考古实绩证实的日本第一座京城，是藤原京。7世纪末的694年，在距离现在奈良不远的地方，确切地说，是在今天奈良县橿原市高田一带，模仿唐代的长安，营造了日本历史上第一座真正称得上京城的藤原京。根据后来考古研究，藤原京已有相当的规模，东西4.8千米，南北5.2千米，正中间是天皇居住的藤原宫，宫内有太极殿。这是一座完全模仿长安条坊制格局营建的都城，从现在根据史料复原合成的图像来看，也是相当气派。当然，今天除了挖掘出来的一部分地基之外，整个藤原京已经荡然无存了。我曾专门去那里凭吊，只是一片留存了少量残迹的空阔的荒原而已。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造了才十几年，朝廷就决定废弃不用，于710年重新又建造了一座平城京，也就是今天的奈良。

根据历史学家绘制的平面图，可以说平城京是一个缩小版的长安城，东西4.3千米，南北4.8千米。顺便说及，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实际测量，唐代长安城的外郭东西9 721米，南北8 652米（据傅熹年主编《中国古代建筑史》第二卷第316页）。2010年，平城京建城1 300周年，王城的遗迹也早就得到了确认，奈良时代的东大寺、兴福寺、唐招提寺的相当部分至今依然留存。日本虽然已经历了差不多20年的泡沫经济崩溃后的景气低迷，资金上颇有些捉襟见肘，但还是多方筹资，在奈良市中间偏西的地方，复建了当年平城京王城内最主要的建筑—太极殿和南端的朱雀门，以此来隆重纪念平城京建城1 300周年。那一年我正好在神户大学任教，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五月天，专程去了那里。太极殿，宽44米，高27米，进深20米，有直径70厘米的朱色廊柱44根，周边一片空旷，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巍峨壮丽。不要说对于当时的日本人，即便以今天的视野来说，也足够气派宏伟。

复建的平城京太极殿

整座平城京的正北端，是称为平安宫的皇宫，其中最重要的建筑，就是近年复建的太极殿，这里是天皇即位、会见外国使节的最重要的场所，应该也是当年平城京内最壮丽宏伟的建筑了。太极殿的正中向南，是一条宽广的大道，称为朱雀大道，大道的最南端便是皇城的正门朱雀门，重檐歇山墙式样，正面有六根朱红色廊柱，端庄气派。这条大道和朱雀门，如今也已经修复了。整个城市，有九条东西向的大路，从北到南，分别称为一条到九条。有意思的是，平城京在接近四方形的城市东北端，还建造了一座外城，东西1.6千米，南北2.1千米，与方整的内城连成一体。如今已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东大寺和兴福寺，就在外城的东边，而赫赫有名的西大寺（现已不存）自然是在内城的西北边，而我们中国人比较熟悉的、由鉴真和尚及其弟子营造的唐招提寺，则在西大寺的南边。经过了1 300年的岁月沧桑，平城京的旧貌也已大大改变，当年的整个旧城格局，一下子还很难捕捉。今天我们如果去奈良观光，会感到整个城市有些散漫，除了奈良市政府和奈良县政府前的那条东西向大道外，整个城市都找不出一条像样的大街。除了在西大寺车站附近还有些许繁华的景象，整个城市更像一个巨大的有些散漫的公园，当年整齐的王城格局，已经被一千多年的岁月分割得支离破碎了。

复建的平城京朱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