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拆字
清康熙十五年,扬淮地区黄河泛滥成灾,洪水滔天,所到之处一片泽国,受灾的百姓达到百万,此次灾情后清廷才开始重视起黄河问题,随后康熙便派出治河官员沿黄河考察,寻找治理方法。
到了康熙三十年,虽然年年治理,黄河沿岸却水患仍然不断,为了彻底解决水患问题,同年二月康熙令兵部侍郎李光地,户部侍郎博霁、工部侍郎徐廷玺以及原任河道总督靳辅视察黄河工程情况。
此时,李光地正在河南布政使司下辖的怀庆府孟县考察黄河情况。
这日,李光地正在孟县下榻的驿馆对着黄河地图沉思。
黄河水患已经持续多年,李光地这次出京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是看着百姓们因受灾而无家可归,心中却着急的紧。
忽然,老家人阿福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外面有一人自称是开封府大牢的狱卒,嚷着一定要见大人,有话要说。”
“哦,开封府大牢的狱卒?”
李光地愕然抬头,放下手中的地图,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可看清了,来人真是开封府狱卒?”
“老爷,我看清了,是开封府的狱卒,身上有腰牌。”
李光地哦了一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犹豫。
其时天下虽然已定,但清庭对汉人官员并不放心,李光地身居高位,自然凡事处处小事,怕惹火上身。他来河南半年了,除了要务很少和当地官员接触,闻听大为奇怪。
“老爷,要不我出去让他回去,就说老爷不在家。”
“不了,阿福,让他进来吧。”
李光地微一沉吟,吩咐道,自己和开封府素无瓜葛,他倒想看看来人有何事。
不一会儿,一名狱卒走了进来,跪下叩拜:“小人开封府大牢狱卒赵庸拜见大人。”
“起来吧,来此何事?”
“回大人,这里有一封信,大人您先看看。”
赵庸从怀里拿出朱怡镐写字的半边衣角,递给阿福,阿福小心翼翼地交到李光地手里。
李光地打开衣角,只见上面用黑土写着八个字“浚直河身,直冲流沙”,下面署名关耳。
“浚直河身,直冲流沙?”
“关耳?”
“我问你,写信的人是谁,现在何处,犯了何罪?”
“回大人,写信的人姓朱,具体叫什么名字小人也不清楚,听说是谋反的罪名,圣旨都下来了,现在开封府大牢,他让小人把这封信交给大人,说……。”
“说什么?”
赵庸嗫嚅着说:“说小人只要把信交给李大人,李大人必有……重谢。”
“哦”李光地看了赵庸一眼,吩咐阿福去拿些赏银给赵庸打发他离去。
阿福回来,李光地正对着桌上的那片衣角苦苦思索。
“姓朱?”
送信的人既然身在大牢,写这封信肯定是求救的,但是他不写自己要求救,而是写了“浚直河身,直冲流沙”这八个字,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署名关耳,这关耳到底是谁?
“老爷,这莫不是跟治水有关?”
阿福见自家老爷皱眉沉思,试探道。
“治水?”
李光地挑了挑眉头,随即自言自语道:“黄河上游坡陡流急,携带大量泥沙,加之平原之地排水不畅,遇到暴雨,极易造成水灾,此时黄河已是悬河,随时有溃堤之险。”
“治理悬河的办法无非是加固河堤或以水力刷浚河身两种,这写信之人显然是懂得如何治理悬河之法。”
“我才来河南半年,虽说此次出京治水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在朝中也是人尽皆知之事,可是这写信的人是身陷囹圄,却又如何得知我在此?”
李光地也是刚来河南半年,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叫朱关耳的。
李光地已经解读了信的内容,却仍不知写信之人是谁。
“老爷,这人会不会是不方便说,用的化名。”阿福在旁边提醒道。
“对啊”李光地一拍额头:“肯定是化名,关耳,关耳……”他嘴里念念有词,念了几遍,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老爷,您猜出来了?”
“关耳,关耳,合起来是一个郑。”
阿福闻听,也变了脸色。
一个小小的郑字为何会让两人脸色大变,这里面自然有原因。
康熙二十二年,南明在台湾的最后一个政权郑克塽投降清朝,宣告明朝彻底灭亡了。虽然才过去十几年,但朝野上下对明郑两个字仍然讳莫如深。
李光地霍然站起来,将那卷衣角放烛台烧了,回到桌边,脸色沉吟不定。以他的聪明,已然猜到了写信求救的人跟南明有关。
郑克塽投降后清廷没有难为他,仍然在朝做官,而狱卒说对方姓朱,那么写信的人只能是朱家。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难怪他紧张。
老家人阿福迟疑着问道:“老爷,是……朱家?”
“嘘”李光地没有让阿福说下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阿福,马上备车,我要到开封走一趟。”
“是,老爷”
阿福一边答应,一边赶紧出去备车。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出了驿馆向着开封府方向而去。
李光地星夜兼程,两天后就到了开封,他没有惊动地方官员,而是化装成一个普通老百姓带着家人来到天牢。
几两银子塞进去,顺利地打听到了朱怡镐的牢房,李光地在赵庸带领下来到大牢。
此时,朱怡镐正在呼呼大睡,赵庸回来后告诉他信成功交给了李光地,他知道几天内李光地必来大牢,就放心地休息保存体力。
“哐哐,姓朱的,有人来看你了。”
猛烈的撞击声惊醒了朱怡镐,他睁开眼,看见外面站着两个狱卒和一个面白长须,神态威严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正在看着他。
“敲什么敲,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老子正在睡觉。”
朱怡镐爬起来,揉着眼睛,骂骂咧咧说道。
赵头没想到平日老实的死囚会突然反抗他,反而愣了一下,年轻狱卒拿起水火棍恶狠狠地喊道:“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这么对头说话,找死。”
“死,哈哈哈,我的命只有当今的皇帝才有资格要,你们还不配。”
朱怡镐冷笑道,外面的李光地脸上微微动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沉声道:“两位,我与这位有几句话说,这点银子给二位喝茶,您二位帮忙受累。”
“哎呦,李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赵头刚才被朱怡镐弄得愣了,反应过来正要发淫威,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和年轻狱卒对视一眼,接过银子美滋滋的走了。
顿时,牢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朱怡镐和李光地四目相对,过了一刻,朱怡镐叫道:“李大人能来大牢,朱某万分感谢,请受朱某一拜。”
当即弯腰行了一礼。
李光地目光灼灼,看着他问道:“你是……朱……?”
“前明益王朱慈炲之孙朱怡镐。”
“哦”李光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往前走进一步,沉声道:“你是朱明后裔?”
“正是朱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