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雪夜暗痕
寒风如刀,裹挟着漫天大雪,狠狠扑向龙威镖局。雪粒子似霰弹,重重砸在那威严的狴犴铜环上,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仿若古老巨兽的低吟。陆沉渊紧了紧身上厚重的氅衣,缓缓踏入这冰天雪地的庭院。
每一步,靴子都深深陷入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狂风呼啸而过,肆意拉扯着他的衣袂,几缕发丝被吹乱,扫过他冷峻的面庞。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掸落肩头凝结的冰凌,不经意间,腕间那道陈旧的疤痕露出三寸。那疤痕犹如一条狰狞的蛇,蜿蜒盘踞在他的肌肤之上,每一道扭曲的纹路,都铭刻着十七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祸——被火雷弹无情灼出的印记,承载着往昔的血与痛,在这寒夜中似也隐隐作痛。
廊下,风灯在狂风中摇曳,昏黄的光如豆,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如此微弱,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陆沉渊踱步至风灯旁,光影勾勒出他高大却略显疲惫的身形。他腰间悬挂的青铜獬豸腰牌,在这昏黄光晕的映照下,泛出幽冷的光泽,“明察秋毫”四字仿若被赋予了生命,在他掌心投下淡淡的阴影,然而此刻,这四字却像是一种辛辣的嘲讽,无情地刺痛着他的心。
“师父,地窖那边有些蹊跷。”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方墨生快步走来,身形挺拔,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衣摆和袖口已被雪花浸湿,几缕头发上也挂着细碎的冰碴,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气。
陆沉渊转过身,目光如炬,望向方墨生:“哦?墨生,说来听听。”声音低沉醇厚,在寒风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徒儿刚去地窖查看,里头湿气重得厉害,那股潮味儿,比刑部冰尸房还呛人。”方墨生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说道,“我拿琉璃灯一照,地窖东北角的石缝里,有细流渗出来,在冰面上汇聚成了八卦纹,看着像极了漕帮的手法。”
陆沉渊闻言,眼神一凛,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沉声道:“龙威镖局的前身本就是前朝漕运司,这地窖连通着废弃的运河支流。想来是多年未修缮,有些地方松动了。”说着,他抬脚便往地窖走去,方墨生紧跟其后。
踏入地窖,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方墨生忍不住轻咳几声。陆沉渊眉头微皱,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捂住口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地上的青苔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师父,您看这儿。”方墨生蹲下身子,指着地面一处青砖,“这块砖明显松动了,下面似乎有动静。”
陆沉渊走上前,手中铁尺寒光一闪,轻轻撬开那块青砖。刹那间,地下传来一阵空洞的回响,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府,让人脊背发凉。“天佑元年,那场暴雨冲垮了暗河闸口,或许这下面藏着当年的秘密。”陆沉渊声音低沉,透着岁月的沧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梆子声,在这寂静的地窖中格外清晰。方墨生耳朵一动,脸色微变:“师父,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少了半拍。”
陆沉渊微微点头,目光深邃,似是陷入了回忆:“墨生,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在刑部大牢里从死囚胃囊里剖出钥匙的事儿吗?那时的你,眼神净得像秋后斩首台的霜。”
方墨生心中一震,当年那一幕如在眼前:刑部大牢内,阴森恐怖,腐臭与血腥的气息弥漫。他在陆沉渊的注视下,颤抖着双手从死囚胃囊中取出钥匙,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转折。“徒儿记得,自那以后,便一直跟随师父,承蒙师父教诲。”方墨生语气恭敬,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
陆沉渊拍了拍方墨生的肩膀,正欲开口,突然,地窖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仿若有人在暗中窥视……
踏入冰窖,寒意瞬间如汹涌潮水般将二人吞没,仿若置身于千年寒渊。
寒玉床在琉璃灯那摇曳昏黄的光晕下,散发着幽冷的光,其上的冰裂纹仿若狰狞的蛛网,肆意蔓延,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方墨生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萦绕心头的寒意,他稳步走向寒玉床,靴底与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师父,这寒玉床透着古怪。”方墨生边说边伸手扯开衣服前襟露出腰间的缅钢软尺,尺身泛着金属特有的幽冷光泽。
这软尺方墨生他再熟悉不过,是陆沉渊在他及冠之年所赠,承载着师徒间深厚的情谊与无数谆谆教诲。
他轻轻抽出软尺,入手一片冰凉,寒意顺着指尖直钻心底。
方墨生提起软尺仔细丈量冰痕的间距,每一个动作都极为专注。
他的手腕内侧,淡金胎记在这冰窖的微光下时隐时现,状若残缺火纹。
“反手抓痕,指节有灼伤。”方墨生口中念念有词,眉头越皱越紧,“从痕迹来看,是赤焰掌的余劲,但焦总镖头平日里练的可是寒冰诀,这其中定有蹊跷。”他抬眼望向陆沉渊,眼中满是疑惑。
陆沉渊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目光在寒玉床与周围的冰壁间来回扫视。“这冰窖内气息紊乱,定是发生了不寻常之事。”他声音低沉,在这冰窖中回荡,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低语。
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冰晶碎裂声,那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冰窖中显得格外突兀,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悄然撕开这平静的表象。
方墨生和陆沉渊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顶梁上三十八根承尘木竟显出血线纹路,那纹路蜿蜒扭曲,恰似一条条狰狞的血蛇,在幽暗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是师父您独门的追魂索标记,方墨生心头暗惊,手上软尺迅速戒备起来。他深知这标记的意义,只有在追踪极为重要的目标或是遭遇强大敌手时,陆沉渊才会施展这一手段。
陆沉渊神色凝重,刚要开口,突然,一道黑影如流星般从冰窖上方坠落,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朝着寒玉床扑来。
方墨生反应极快,瞬间提起软尺,侧身护在陆沉渊身前。
黑影却并未袭击,而是翩然落地。
借着琉璃灯的光亮,只见是一名身着玄衣的女子。
她发丝凌乱,几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玄色面巾也难掩其眉眼间的冷艳,发间银簪刻着刑部仵作才识得的验尸符,在微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女子足尖轻点,身姿轻盈如燕,点过方墨生扬起的软尺,那软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尺面蓦地显出焦黑字迹——“天佑元年二月廿七,赤焰山庄”。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陆沉渊上前一步,目光如电,紧紧盯着那女子,声音冰冷,仿若能将空气冻结。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未作答。她目光扫过陆沉渊和方墨生,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似嘲讽,又似期待。
“墨生,退后!”陆沉渊大喝一声,手中铁尺如蛟龙出海,瞬间朝着女子刺去,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刹那间,十七年前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女婴的啼哭声在他耳畔回荡,混杂着铜锁开启的脆响。药王谷石室里,蒸腾的苦艾雾气弥漫,模糊了视线。老谷主将银针扎入婴孩移位的朱砂痣,声音低沉而凝重:“此毒入骨,来日相逢恐难相识。”此刻,眼前这女子的出现,似乎将那些被尘封的过往一一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