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家
夕阳西下。
余晖下，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快到周府的家门时，周济停下了脚步。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在路上唠叨了很多次的问题：“泽哥儿，洋人真的这么可怕吗？”
他用的是可怕两个字，正如他现在的内心，一种莫名的担忧和恐惧。
周天泽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正要用跟之前一样的打发话语：“多读书。”但他看了一眼周济别有异样的眼神时临时改口道：“没有那么可怕，虽然咱们确实打了败仗，但兵书上也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
“今天你也看到了，虽然确实跟咱们长的不一样，但不也是两个肩膀扛一脑袋吗？又不是三头六臂。”
“那洋人好好的突然来我们这干啥，你说会不会是来侵略我们的？”周济又继续问道。（注：侵略这个词语最早明朝就有了。）
“啥？”这个时候周天泽终于知道周济内心在担忧和害怕啥了，无语道：“你在想什么呢，你见过谁打仗就带两个人过来的？你也太瞧不起咱们大清的官兵了。”
“那会不会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我们要不要跟爷爷说下。”
周天泽摇了摇头，道：“不会，奸细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这不是送死吗？”
“哦，那我就放心了。”周济点了点头，忽地露出来笑容。
心结被打开了，周济整个人忽地又轻松了下来，他开口道：“泽哥儿，你从小聪明，读的书又多，哪像俺，俺比你大两岁，结果大字都还没认识几个。”
“泽哥儿说的对，洋人今天俺也见识过了，除了长的高一点也没啥嘛？将来洋人欺负咱们，咱就拿起刀跟他们拼了。”
说到激动处，周济拉了拉周天泽的衣袖。
“得了吧，你以为你是二叔，平时看到个老鼠你都能吓得不敢进屋，还拿刀跟人拼命。”周天泽抽回自己的衣袖。
周济继续追问洋人为何来此，周天泽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无意义的纠缠，不等周济再开口便道：“走吧，这天也快黑了，咱赶紧回家。”
周天泽等人刚踏进家门，便意外的刚好碰到了从周府出来的周大头，这个周大头便是周有财的爷爷，本地最大的财主，他本名周福海，字瑞祥，他相貌一个很显著的特征是前额骨凸出，看起来头颅显得很大，外号由此而来。
看到周天泽等人，周福海停下了脚步摸了摸周天泽和周济的头就是一通猛夸，讲了一堆文言话语，大致就是夸周济稳重憨厚老实。夸周天泽聪慧过人、一表人才、自古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童生，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必能金榜题名云云之类的。
等周福海走远，周济开口道：“不公平啊，不公平，凭啥夸我就一句话，夸天泽一句比一句说的好听，我才是周家的大少爷啊。”
周济越想越气，在地上直跺脚：“难怪都说无商不奸，真不是个东西。”
“那是无奸不商，走吧进去吧。”周天泽摇了摇头道。
也难怪周济有意见，虽然晚辈之间经常在一起玩耍，但两个周家之间平时很少往来，也可以说几乎没啥交情。
进了家门，周济立马脱掉了身上的长袖，露出粗壮的胳膊，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就啃了起来，周天泽刚倒了杯凉茶解渴，丫鬟就跑了过来道：“天泽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在书房里叫你过去呢。”周天泽点了点头。
周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周有林不学无术，好吃贪玩，最不对老爷的胃口。二子周有海又偏偏喜武厌文，至于小儿子周有中如今是个举人，在周老爷子眼里也只是差强人意。
“大号”在周老爷子眼里已经练废了，于是练起了“小号”。
在孙子辈当中，周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周天泽了，在周老爷子看来周天泽从小聪慧过人，一点就通，一看就会，很有自己少时的影子，于是亲自耐心教导，周天泽也不辜负老爷子的厚望12岁已经是童生了，下一步就是秀才了。周老爷子当年14岁中秀才，周天泽极有可能超越老爷，倍受乡人称赞，也更受老爷宠爱，周老爷子每天都要亲自考核周天泽。
书房中，周燊对于周天泽的考核回答非常满意，他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道：“天泽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
周天泽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今天见到洋人的事情跟爷爷说下，同时借此机会说出心中的疑问。
然而还没等到周天泽开口，周老爷子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最近进门的这些人吵着你了？别说你了，我都烦了，待会我跟有林有中说，从明天开始周府闭门，谢绝外客来访，送来的东西从哪来还哪去，我们周家不屑如此！”
天黑之前，周福海回到了家中。
看着下人从马车往屋子里面搬着各式精美的礼盒，周福海长子周鑫，皱了皱眉头，道：“爹，东西是没送出去吗？”
“可不是嘛？周家死活不收，柴盐不进，还说什么老爷子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周福海叹了口气道。
“不会吧，周老爷子不见你，不应该啊，都说远道是客，更可况咱跟他们还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开口的是周大友，也就是周有财口中的小叔。
“爹，该不会是你舍不得东西吧，人家周家是读书人，面子薄，总要推辞，客套两句。”
“读书人一最好面子，二喜欢文绉绉的，推辞两句也是正常的。”周大友抓起一把爪子蹲在椅子上边嗑边道。
“一边去，你老子我虽然平时抠门，但大是大非还是看的清楚了，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周家。”
“周有海现在贵为浙省巡抚，咱们在江浙那边又有很多生意，以后还指望着周大巡抚了，上面不打点透，下面还怎么混，这点道理你老子我还是知道的。”
“那可就奇了怪了哉，咱家虽说平时跟他周家没啥交际，但也未曾得罪过他们。可能他不稀奇咱们的东西，要不我弄点西洋货物或者干脆直接给银子？”周大友思索道。
“别，千万别，我说弟啊，你就别瞎掺和了。”
“大哥，我这不是出主意嘛，怎么叫瞎掺和了。”
“你大哥说的对，别的我不知道，周老爷子对洋人最为反感的，还有你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姿。”看到周大友蹲在椅子上嗑瓜子周福海莫名心中火大。
“以后少跟洋人打交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整天弄那些西洋玩意，不知道祖宗有句话叫做玩物丧志吗？”周福海气不过道。
“爹，你这话就不对了，跟洋人做生意打交道有啥不好，咱们是生意人，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有啥不能做的，还有我那不叫玩物丧志，那叫了解洋人学习洋人，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洋人现在可厉害着呢。”
“你，你个逆子，现在连你爹都敢反驳了。”说着周福海站起来就要伸手去打周大友。
周鑫赶紧阻止，开口劝道：“你别气咱爹了，咱爹也是为你好，少跟洋人打交道没啥不对，别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次，你花了不少银子从洋行那里弄来一大批洋纱，结果呢，大量滞销，卖不出去，最后倒好，全部便宜买给了青楼里面的妓子。”
“你说那些洋人的衣服都贴到胸肌了，又是束腰又是裹大腿的，正经人家姑娘谁会穿这种衣服？这不是胡闹吗？”
“哥，有啥不好的，天津那边好多女子都流行这种穿着，我看嫂子就挺适合穿的，高挑身子穿了肯定好看。”话刚说出口，周大友就感觉说错话了不对劲立马打住。
果然这话一出口，周鑫脸色发青。
啪！茶盏被周福海摔了个粉碎。
“逆子，看我不打死你！”周福海作势要打。
周大友连忙逃出了屋子，嘴里大叫道：“爹，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