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拆庙风波（5）
“停！你们给我停下来！大胆！”又是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开口的是张瀚城此刻他带着官兵及时赶了过来。
全副武装的官兵突然出现堵在了大门门口挡住了大家。
官兵的突然出现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效果，双方就在这外院的门前对峙。
张瀚城深出了口气，内心大感庆幸，真要是再晚一步，教堂出了问题，洋人铁定要闹到总理衙门那里，那时候别人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他这小小的知县肯定乌纱帽不保。
“这年头芝麻官是越来越难做了。”张瀚城内心抱怨了一句，就像眼前这种情况，这么多的百姓聚集如此，弄得不好造成哗变他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瀚城轻咳两声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道：“诸位乡亲们，莫要再聚众闹事，大清有律法，还请各位就此退去，本官绝不继续追究。”
然而无人离开，大家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齐齐看着张瀚城，弄得张瀚城很是难堪，同时他内心还有些不安。
“我们散去也行，还请官老爷督促教堂立马放人，并且保证不拆咱们的庙，只要答应了，我们立马就离开。”周桂壮胆向前一步开口道。
官兵见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旁边两个官兵抽出来的刀又收了回去。
张瀚城又轻咳了两声掩饰内心的慌张，开口道：“人不在教堂，他们都在衙门的大狱里面，拆庙之事本官答应你们会跟洋人沟通从长计议，至于被关之人嘛，咳咳！他们带头打伤他人违反大清律法这也是事实。”
“大人，打算他人虽是事实，可这洋人先是雇佣恶霸，动手打人在先，强行拆庙在后，这才触犯众怒，还请大人明察！”周桂拱手道。
“你说的本官自会调查清楚，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你们还是快快散去，等官府的调查结果！”张瀚城老练的打官腔道，他现在只想赶快解散这些人。
“大人事实明摆在那里，大家这么多双眼睛亲眼所见还能说假话不成！”周桂哪里肯死心。
“大人你明察，这里有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我也可以作证！”周浩也回答道。
“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
“我也在场！”
底下不少人纷纷举起手回应。
“这。。。”张瀚城为难了起来。
“看，洋人他们又回来了！”张元突然指着身后的教堂叫道。
果然顺着张元指的方向，大家看到杨槐和费定南从后院的梯子又爬了进来。他们本来就是去找官府的，在半路上碰到了张知县，杨槐他们以为有官府的人在场，这些乡民应该就不敢再闹事了。加上杨槐神甫怕教堂有所损失，便又折返了回来，但是这些在痛恨洋人的村民们看来是赤裸裸的挑衅，特别是费定南还偷偷对着众人作了个奇怪的手势。
“妈妈的，这洋鬼子一定是在诅咒我们，简直欺人太甚！”张元肺都要气炸了。
“不管了，我们冲进去揍洋鬼子一顿，把他们赶出周坪镇。”底下群情激愤有人呼喊，人群再次蠢蠢欲动。
“你们。。。”张瀚城半天说不出话，官兵们已经拔出了刀。
“各位，冷静！冷静！你们看谁来了。”伍德凯再次冲到了前面，指了指自己的右边方向。
周燊老爷子拄着手杖，在周有林的陪同下稳步走了过来。
“这不是周老爷子吗？他怎么来了？”人群中不少人发出疑问在大家的印象中周燊老爷子一向深入简出，淡泊名利。
周老爷子尽管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似乎也不太利索，但精气神却十足，此刻他板着脸，不怒自威。
相比周老爷子，身材臃肿的张瀚城就显得猥琐多了，见了周燊老爷子他低头哈腰客气的鞠躬行礼，没办法，周老爷子自身的人脉还有当巡抚的儿子靠山以及程知府的照应，他这个小芝麻官实在是不敢得罪。
“糊涂！张知县，你简直糊涂到家了！”周燊老爷子拿起手杖指着张瀚城的脑袋开口就骂。
“是！是！是！是下官愚蠢，还请周老爷子指点下官。”张瀚城低头唯唯诺诺道。
古人有云：“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
朱文公也曾说过：“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
“你可知道你今天的做法是想把百姓们往造反的路上逼吗？这还不够糊涂？我要是再晚一点你是不是对乡亲们动刀子了？你简直糊涂到家了。”
“是！是！是！下官该死！不，不！下官不敢！”张瀚城的额头上渗出汗珠。
“可下官也实在是没办法，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所以我说你糊涂，自古民为贵，社稷次之。”
“你身为本地的父母官心里怎能没有一杆称，这五猖庙本是乡亲们集资合力所建，这地乃陈老爷子生前亲口提出捐赠，陈老爷子生前极重诚信，一言九鼎，向来说一不二，这庙显而易见属于大家，属于这里的每个人，什么时候它成了洋人的地方了？他洋人有何资格拆大家的庙。”
“我在这里再说一句咱大清还没完，这里是咱大清的土地，还轮不到他洋人来撒野！”周燊老爷子最后一句话振聋发聩，说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声。
“好！周老爷子说的对！咱大清的土地轮不到他洋人来撒野！”
“轮不到他洋人来撒野！”
底下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和回应。
“是！是！是！周老爷子教训的是！下官惭愧！”张瀚城摸了把汗。
“行了，你也别跟我打官腔了，赶紧把抓的村民放出来，还有把我刚才那句话转告给洋人。”
“行，我回去就放人。”这种情况张瀚城哪里还敢多说，而且他也确实怕这群人一狠心真造反了，到时候别说乌纱帽就是脑袋都有可能丢了。
周燊老爷子这才消了点气又转身对众人道：“乡亲父老们，虽然他洋人却是有错在先，但咱大清是礼仪之邦，咱们是文明开化之人，岂能跟这洋人一样，我在这里给你们保证官府会还大家一个公道，各位乡亲父老还是先回！”
周燊确实痛恨洋人，他也巴不得洋人赶紧滚蛋，但他心里又明白如果最后真的闹大了，以总理衙门那些“投降派”的尿性最后遭殃的肯定是无辜的百姓。
“周老爷子您的话让我等醍醐灌顶，犹如夏之凉风，冬之暖阳，句句在理，句句在心。”张元双手作揖道。
“周老爷子德高望重，既然周老爷子作保证，我们信得过周老爷子，我们这就各自回去，不给大家多添麻烦。”周桂也是礼节道。
“对！我们信得过周老爷子！”其他人也作了回应，随后各自渐渐散去，最前面的人在离开的时候都对周老爷子抱拳行礼点头以示对周燊老爷子的尊敬。
“张知县，你也看到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所向此乃正途。”说完周老爷子拄着手杖离开。
“是！是！”张瀚城继续点头哈腰。
周有林正要跟上离开，却被张瀚城拉住了。
“张大人还有事吗？”周有林问道。
“那个璋亭兄啊，这件事没想到周老爷子都来亲自过问了，还请璋亭兄给下官指点一二，下官实在愚钝，不知如何着手。”张瀚城拱手客气道。
“嗨，我爹不是说了吗，民心所向此乃正途。”说完周有林便欲离开。
张瀚城又拉住了周有林。
“是，周老爷子说的对，但下官实在愚钝，能否给个具体的建议？”
“具体的，那我就说了，想要安抚民心，有两点最基本的：一，立马放人！二，保护大家的庙。这两点缺一不可，我说完了，走了。”
“璋亭兄，你说的在理，可这样我在洋人那边没法交代啊。”张瀚城无可奈何道。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民心重要还是洋人重要。”说完周有林不理张瀚城便离开了。
张瀚城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
“刚刚那个拿手杖的老人是谁？”站在教堂二楼的窗户前望着外边，杨槐神甫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神甫大人回头您可以问周宗耀，他一定知道。”
阿南回答道。
“神甫，张瀚城来了。”楼下有人通报。
“好，我知道了。”杨槐点了点头下楼。
当天张瀚城回去的时候便释放了被抓的周府周摇庙祝等人。
他又亲自前去通报程知府，没想到程知府全程支持周老爷子的做法，对周老爷子一顿猛夸，而对他则是一顿贬斥，贬斥他办事草率差点酿成大祸，让他自己着手解决，但在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能惹怒洋人。
这搞得张瀚城很郁闷，被骂一顿不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最后回去跟师爷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终作出去下决定，他对村民们作出的文书以下：“一，五猖庙乃村民共同所属，故不许拆除，官府给予保护。二，民众聚集盖因被侵犯在先，事出有因，所谓法不责众，故免除所有人罪责，周阜周摇等村民同理不追究其他罪责，但需赔偿打伤者的医药费，费用由周坪镇所有参与者平摊！”
同时又给教堂发了另外一份文书：“一，该庙土地早年被陈姓主人捐出用以建庙，有多个公证之人，依大清律法该地契无效，但考虑教堂方面并不知情，购买地契有所损失故官府免费划拨一块同等大小土地给予建立医院。二，伤人之事双方各有责任，被伤之人挑衅在前，但伤人终究有错，故打伤者全额赔偿所有医疗养伤费用。”
这是张瀚城跟师爷最终商量出来的“摸鱼”把戏，村民们希望放人，保住庙。而张瀚城之前跟杨槐神甫也讨论过，洋人希望对被打伤的人有个交代，以及建立医院的需求。于是张瀚城便作了这样的两份文书，这个结果对于村民对于教堂都只能算勉强接受，但不管怎么样事情还是最终解决了，张瀚城知道洋人是不可能跟村民最终核对文书的内容，姚师爷真不愧是个“天才”。
金坪县史上第一次洋教风波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