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河西
“你确定是用这个？”
崔庚趴在长条木凳上，露着花白的两扇光腚，看着田和尚手中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短刀，明晃晃的刀刃让他心里有点发虚。
依旧是一副破烂道袍，披头散发模样的田和尚手持刀柄，在衣袖上来回擦了擦，瞥了眼崔庚道：“你且放心，老道手熟，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崔庚看他那副杀猪般的模样，心中有些不信，不目光转向了老鹞子。
老鹞子搓着牙花道：“和尚对医理很是精通，且你的伤口又不深，怕求个甚！”
二人心中也是无语，总觉得崔庚娘们儿唧唧的，好不痛快，哪有半分英雄气概的样子！
“就这样直接上手吗？”
已经准备动手的田和尚，手中停顿反问道：“不然如何？”
“不消毒吗？”
说道此处，崔庚却是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担心什么，他依稀记得田和尚昨晚用来切肉的好像就是这把刀子。
“消毒？”
那是什么玩意儿？屋内二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田和尚似是明白过来什么，颤动着一脸肥硕的横肉激动道：“军候觉得老道会在刀刃淬毒？何故如此小看洒家！”
崔庚看着田和尚一脸愤怒的模样，心道：“大家都在饿肚子，你这一脸横肉是咋么长出来的，有这么肥的道士么？道士怎么自称洒家的？”
不过嘴上还是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所谓消毒是杀死刀刃上的细菌，而细菌这种东西是无处不在的，是天生的！”
“好吧，细菌你们也不懂！直白了说就是在动刀之前要用烈火炙烤刀刃，用烈酒喷洒，便是消毒之意！并没有刀刃淬毒的意思！”
田和尚听了愠怒之色渐敛，才不解道：“拔个箭镞何用如此繁杂？”
崔庚也没法细说，总不能现场搞个科普吧，就可他愿意费这口水，有人能听得懂吗？
“总之这般施为，伤口不仅会恢复的很快，还不易发脓！”
田和尚心道：“到底是世家郎君，金贵的很！”
不过他还是照做了，崔庚能感受得到，今日之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要好上许多，当然要想真正融入这个山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酒这种东西，在当下的时代还是一种奢侈品，尤其是对于这群生存都是问题的山寨，还是老鹞子拿出了自家的唯一一点存货。
不过就崔庚感知，老鹞子视为珍宝的烈酒，也就那么回事，浓度低的够呛，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咬着牙让田和尚拔出箭镞后，崔庚面色有些发白，没办法，没有麻醉的简易手术能把烂肉清理干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崔庚记得到时有种五石散的东西有麻醉的效果，不过寨子里没有，田和尚的本事还是不赖的，刀工相当纯熟，大概是应为经常切肉的缘故，崔庚的屁股到底还是保住了。
此时，崔癞子也已带人回到了山寨，正同其他两位头领细说此战收获，这次是当这崔庚面前说的。
说起折了五个弟兄之时，老鹞子和田和尚脸上同时一暗，不过好在收获颇丰。
百十副尚好的甲胄，数十把轻弩，上百匹良马，让老鹞子喜笑颜开，且短时间内寨子里的粮食问题也解决了。
不算缴获赢军自带的行军粮秣，便是那死去的数十匹战马，都够整个寨子吃上好一阵子了。
风干了的马肉，还易于储存。
至于死去的弟兄，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一路过来他们死的人还少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就能真正在乌鞘岭立稳脚跟了！
崔庚看着几人欣喜的模样若有所思，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不知几位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沉溺在喜悦中的诸人纷纷看向崔庚，老鹞子沉默一阵开口道：“什么打算？”
崔庚调整了一下爬伏的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悠悠开口到：“诸位是觉得今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想说什么？”
崔庚叹了口气道：“想说的话，之前已经对寨主说过了，只是我看诸位似乎没怎么听得进去。”
说实话，若非不得已，崔庚也不想操这么多心。
他本意是想要去江南的，那里是如今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平和安定，也更适合他生存，可天不遂人愿，偏偏慌乱中失了方向，到了河西的地界，可真真是南辕北辙。
如今陇右河西之地的战事，明显对西凉一方不利，若是历史的偏差不会太大的话，那西凉灭国之祸已近在眼前了。
而如今大赢又容不得他，理想中的江南水乡之地又离得太远，不说眼下是纷争乱世，兵祸横行，北地尽是胡人的天下，身为汉人想要安然无恙的南渡，实在是千难万难啊！
且他如今又受了伤，骑马不便，眼下只能暂居于此。
可如今在乌鞘岭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俱是为大赢所不能容的，若是等到大赢西征大军腾出手来，随便派一曲人马就能踏平了乌鞘岭，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而如今自家未来的命运，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是和这些乞活老卒分不开了。
如今这时代，只有报团取暖才能勉力的活下去。
崔庚的话让诸人不由回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不得不承认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崔癞子，在经过昨晚与崔庚的长谈后，他心中似乎隐隐有中不一样的东西在悄悄萌发，只是太过模糊，他自己也无法说清楚。
“可如今除了乌鞘岭，天下之大，哪里有我等弟兄容身之处？就如你所言，若西凉真兵败国灭，那这北地将尽是符氏的囊中之物，我等兄弟又能去往何处？”老鹞子颇有些失落道。
“寨主难道总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同样的话我已同伯兄讲过一遍，想要活下去，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老鹞子反问道：“就凭我等这数百人？”
崔庚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就凭这数百人！”
老鹞子、田和尚只觉得眼前这小子太幼稚了，哪里有半分军候的睿智，凭自家这几百人是能灭的了西凉，还是能打得过大赢！
崔癞子目光一直盯着崔庚，他也觉得难以相信凭借自己这几百人能闯出什么名堂来，只是看崔庚如此笃定，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位族弟会有什么奇思妙想。
“如果你们仅仅是因为人少而有顾虑的话，大可不必！想这中国之地何止千万之众，便是北地汉民亦不下百万，只要我等能给更多的人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仅仅是希望，还会怕人少吗？”
田和尚忍不住开口道：“大话谁都会说，可如今天下十三州之地均早已被瓜分，无地无粮，如何能聚兵！”
“谁说我们没有地盘？”
崔庚指了指身下的土地：“河西，不就是现有的地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