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王者的女儿(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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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0年1月

伦敦 威斯敏斯特宫

王后对我们并非无礼——而是比无礼糟糕得多,她对我们根本视而不见。她的母亲从不跟我们说话,如果她在走廊或大厅中遇见了我们,她会后退几步贴着墙走过,就好像连裙边都不想让我们碰触到。如果是另一个女人这样做,我会认为她是在表示敬意,给我让道。但当公爵夫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快速地向一旁让开时,我觉得她就像是在将自己的裙摆从污泥处扯开,就仿佛我的鞋子上有什么东西或者我的裙子里散发着臭味。我们只在晚餐时能见到自己的母亲。她坐在王后的侍女们中,当其他人都在愉快地聊天时,她的周围却总是有着一股不友善的安静氛围。其他时候,我们侍奉着王后,早上服侍她更衣,跟随她去育儿室探望她的三个小女儿,在小礼拜堂中跪于她身后,早餐时坐在她的下首,随她一起骑马狩猎。我们一直在她的面前,但她从没有对我们说过话,看我们一眼,甚至承认我们的存在。

尊卑的顺序意味着我们必须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而她则是简单地无视了我们,越过我们的头顶与她的其他侍女交谈。如果碰巧只有我们俩跟着她,她表现得就像孤身一人一般。当我们捧着她的裙裾时,她走路的速度也丝毫不会减慢,我们必须看上去很蠢地一路小跑来跟上她。她将手套递给我们时,从来也不看一下我们是否准备好接过它们。当我掉下一只手套时,她也不会屈尊注意。就好像她宁愿让散发着香气、点缀着精美刺绣的贵重皮革躺在烂泥里,也不愿叫我捡起来。当我把东西递给她时,一本故事书或一份请愿书,她就好像是凭空接过来的一样。如果我递给她一束鲜花或一块手帕时,她只拿起那个物品,而不碰触到我的手指。她从不要我将她的祈祷书或者念珠拿给她,我也不敢那么做。我害怕,她会认为我沾满鲜血的双手玷污了它们。

伊莎贝尔变得面容苍白、情绪消沉,只做她必须做的,然后就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任凭其他侍女在她身旁聊天。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王后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少,但这并不是出自尊重。王后只是轻蔑地转过头,表示伊莎贝尔不能再服侍她了,不是一位称职的侍女,什么用都没有,只不过是一头生产的母猪。伊莎贝尔总是将手叠放在自己的腹上,仿佛是要藏住那弧度,就好像她害怕王后会将目光投到这孩子身上。

然而,我依旧不能将王后视作敌人,因为我无法摆脱自己的感觉——她是对的,我们错了,她对我们的轻蔑是父亲一手造成的。我无法生气,我太惭愧了。当她对着自己的女儿微笑、与自己的丈夫一同大笑时,我总会想到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我那时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她依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但我已不再是一个惊奇不已的小女孩了;我是她敌人的女儿,是谋杀了她父亲和弟弟之人的女儿。我很抱歉,对于发生的一切感到深深的歉意——但我不能将这些告诉她,她明确地表示,她不想听我说任何话。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之后,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总是在她的宫殿中、我的卧房里不寒而栗。必须递东西给她时,我的手会颤抖;而缝制的东西也一塌糊涂,我总是会刺破手指,在亚麻布上滴落上点点鲜血。我问母亲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去沃里克,或者甚至回加莱。我告诉她,我觉得自己病了,生活在敌人的宫廷里让我很不舒服。

“你别来向我抱怨,”她立刻回答,“我必须在用餐时坐在她母亲的身边,被那女巫的寒冰所折磨。你父亲赌上一切却失败了。只凭他自己无法控制国王,贵族们都不支持他。没有贵族的支持,一切都不能成事。国王没有处死他,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相反,我们的处境还不错——身处宫廷,你的姐姐嫁给了国王的弟弟,你的堂弟也与国王的女儿订了婚。我们离王位很近,甚至还可能更加近。好好服侍王后,心存感激,至少你的父亲不像她的父亲那样上断头台。记住这一点,你的父亲将会给你找到一门好的亲事,而她也会准许。”

“我做不到。”我虚弱地说,“真的,母亲大人,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想,不是我要违抗您或父亲。只是我真的做不到。跟在她身后,我膝盖都会发软,没法走路。她看着我时,我也吃不下食物。”

她转向我,神色坚定。“你出生于一个伟大的家族,”她提醒我,“你的父亲为了他的家族和你姐姐的福祉冒了一个巨大的风险。伊莎贝尔很幸运,你父亲认为她值得他的努力。我们现在也许有一些不适,但这会改变的。你要让你的父亲知道,轮到你了,你也值得我们为你努力。你必须承担你的使命,安妮。软弱和虚弱没有任何意义。你生来就该成为一个伟大的女人——现在就成为这个女人。”

她看着我的一脸苍白和病容。“嘿,振作起来。”她粗暴地说,“我们会去沃里克城堡让你姐姐在那里分娩,会好起来的,我们至少可以远离宫廷四个月。我们每个人都很不舒服,安妮。我跟你感觉一样糟糕。只要可以,我会尽量让我们待在沃里克的。”